酒足飯飽之後,相士打了一聲飽嗝,快意非凡,道:“看在你這般尊敬本仙人,我就把法號告訴你吧,本仙道號九不靈,精通天地術數,教人趨吉避凶更是不在話下。”邊說邊搖頭晃腦,乍眼看去就是個神棍。
莫天行坐在亭中,一聽此話,“撲哧”一笑,將口中的茶水噴出來,笑道:“就不靈,估計大仙您不是十卦九不準,而是卦卦都不靈吧。”
相士正襟危坐,眉頭舉蹙,神色稍有不悅,道:“本大仙的九不靈乃是數字九,而非就是的就,十卦之中更是必有一卦顯靈。”
莫天行出言熱諷道:“大仙的術數果然無雙,不過我覺得大仙你的臉皮功夫比卜卦更勝一籌,只怕萬人之中也難尋一個。”
相士聞言,臉色罕見的一紅,目光有些躲閃,道:“今日我已經卜過九卦,卦卦不靈。適才路過府上,見此處怨氣沖天,不久之後必有血光之災,方纔好意進門爲爾等消災解惑,你們竟然如此取笑本大仙,本大仙現在就走。”相士拿起身旁的竹竿,便欲離開。
莫天行仗着進來修道頗有進展,一見此景,怎肯放那相士,走出亭臺,擋住相士的去路。
相士見此,大怒,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敢阻我去路?”
莫亮生心中有事,連忙起身將相士引爲上座,攔住莫天行,道:“小兒無狀,還請大仙包涵。不知大仙測一卦,卦金幾何?在下願意卜上一卦。”
九不靈怒意未消,不過一聽莫亮生要卜卦,登時喜上眉梢,橫過手中竹竿條幅,道:“紋銀十兩一卦。”
莫亮生輕聲問道:“十兩?”
“十兩?你怎麼不去搶?”莫天行怒道。
九不靈擡頭看向亭外,閉口不言,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莫亮生看了看相士,又轉頭瞅了瞅天羽道人和莫天行,道:“大仙說十兩就十兩,來人啊,取紋銀百兩過來。”亭外僕人聞聲稱諾。
不多時,僕人雙手舉着一個紅漆木盤,木盤中放着十錠銀子,十兩一錠,共計百兩。莫亮生取出其中一錠銀子,對相士道:“大仙,這是紋銀十兩,你且收好。”相士趕緊接過銀子,揣進兜裡,生恐莫亮生後悔似的。莫天行站在一側,心裡恨得直癢癢,只是礙於莫亮生,不好發作。
九不靈收了銀兩,拍手大笑,道:“好,還是莫家主獨具慧眼,不知莫家主是測字還是求籤?”
莫亮生略加思索,道:“測字吧。”
九不靈從隨身包袱裡取出紙筆,置於亭中,展開白紙,將筆遞給莫亮生。莫亮生接過筆,左手托起右手衣袖,右手執筆,筆走行雲流水,寫了一個大大的莫字。九不靈看了看紙上的字,眉頭緊皺,莫亮生心裡一緊。半響,九不靈道:“在卜卦之前,請恕本仙直言。”
莫亮生道:“大仙但說無妨。”
九不靈道:“莫家主請看,莫字,可以拆分爲艹、日、人、一。日,代表着太陽,人在太陽之下,毋庸置疑。但是人字之上卻有一個‘一’字,這個一字在此有兩個意思,一是爲華蓋之意,預指你家當有人能夠有蓋遮頭,身份顯赫,二是獨一無二之意。若沒有‘艹’字,便是旲字,意指大和日,即爲如日中天,你家將來必有一人凌駕萬人之上。可是如今有了‘艹’字,‘艹‘位於’日‘字之上,。衆所周知草生長於大地之上,本應居於太陽之下,如今卻遮蓋了太陽,實爲大凶之兆,隱含人進棺材,棺材入土之意。再從整體看,若無‘一’字,你家當全部封棺入土,現有一個‘一’字,你家當有一人可脫此劫,劫後餘生,方能翻天覆地,將一切歸於清明。”
話畢,亭內靜悄悄的,偶爾有一片枯黃的葉片落於地面,落地之聲清晰可覺。亭內五人,除了九不靈,都愣住了,彷彿聽到一聲驚天霹靂,被震的耳鳴不止。好一會兒,莫天行回過神來,道:“你這相士好沒道理,我爹好心招待你,你卻詛咒我家全家死光,幸好遇到的是我爹,否則你今天非得被打出去。”
九不靈眼睛一瞪,道:“本大仙那是十卦必有一準,前面九卦都沒應驗,今天這一卦正是第十卦。若不是看在十兩卦金的份上,本仙人才不管你家的死活呢。”
“你”,莫天行頓時怒火中燒,正欲出手逐人。
莫亮生叫住了他,搖了搖頭,示意不可魯莽行事,然後揭開木盤上的紅布,將盤子推向九不靈,道:”此是紋銀九十兩,就送與大仙,勞煩大仙給與解救之法。“
九不靈看着木盤裡白花花的銀子,兩眼放光,險些連口水也流下來,一副貪財的嘴臉真是原形畢露。只是突然一臉惋惜和心痛,長嘆一聲道:”可惜了白花花的銀子,只是此卦乃是大凶之卦,無解,本大仙也無能爲力。“
莫亮生聽了,心裡一急,道:”大仙可否爲我兒測一卦,我當以剩餘的紋銀九十兩爲酬勞。“
九不靈一聽紋銀九十兩,登時兩眼放光,趕緊抓起莫天行的手,看神色,生怕莫亮生反悔似的,細細一瞅,道:”令公子掌心紋絡深而凌亂,乃是萬中無一的殺破狼星之象,雖然一生孤獨漂泊,卻不是短命之象。看在銀子的面上,本大仙送你四字。”說完,九不靈大筆一揮,只見白紙上寫着“逢天化吉“四字。寫完之後,九不靈收起剩下的九十兩紋銀,飄然而去,遙遙傳來一句“若要他日有人殮,多年棄子出門看。”
莫天行怒不可遏,追出門外,一眼看去,半個人影也無,一問商號內的夥計,皆說從未見過此人。莫天行頓時大驚,回到內庭,看了看臉色難看的莫亮生,儘管心中疑慮重重,安慰道:“爹,剛纔那人不過是一個遊方騙子,他的話根本不值得信。”
天羽道人的面龐看不出任何喜怒,靜靜的未開口。莫母看了看莫亮生,又看了看莫天行,道:“亮生,你覺得那瘋癲相士最後兩句話究竟是何意?”
莫亮生搖頭,也是一頭霧水。坐在亭中始終一言不發的天羽道人突然道:“或許指的是莫福。”
“莫福?”莫亮生三人齊聲道。
“我曾聽天行說過,莫福乃是上代家主出外經商時,於返家途中撿到的棄子,在莫家已有多年。莫家上下,也只有莫福一人符合這點,再想想那瘋癲相士居中的多年棄子四個字,只怕應的就是莫福了。”天羽道人道。
莫亮生恍然大悟,道:“如此說來,那相士未必是個遊方的騙子,反而是隱士高人了。既然如此,不論那相士所測是否靈驗,爲防萬一,還是派阿福暫時出外收賬吧。”莫母點頭贊同。
只是亭中的氣氛卻因相士的無端放話,弄的死氣沉沉。過了一會兒,莫亮生夫婦便辭過天羽道人,向內堂走去。
莫天行只得壓下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壓下滿肚子的惱怒,和天羽道人一同起身離開了內院。
出了大門,莫天行埋怨道:“爹也真是的,怎麼相信一個遊方相士的話,還送給他紋銀百兩。”
天羽道人拍了拍莫天行的肩膀,道:“好啦,大人的事,你這個小孩就不要亂猜了,走,我們找個僻靜的地方散散心去。”一路上,莫天行越想心裡越不舒服,本想和天羽道人說說,但是天羽道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麼事情。他又不好開口打斷,只是默默跟着天羽道人沿着河邊朝前走。
不知道走了不久,天羽道人突然停下腳步,見四周無人,轉身面向莫天行,道:“天行,你胸前的長命鎖可安好?”
莫天行摸了摸衣服內側掛在胸前的金鎖,道:“好着呢,師父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沒事,爲師只是隨口問問,你要記住,無論何時,都要保管好長命鎖,那可是你父母對你長久的祝福。總之,你絕對不能丟失或者送與他人,你可記住了?”
莫天行越聽越百思不得其解,原本糾結的內心變得更加煩悶,只得硬着頭皮答應。天羽道人笑了笑,道:“天行,如果有一天,你把鐵劍術練至化氣成兵,修成幻影三絕斬第三式斬神。那時,你可打開金鎖。”
“哦。”天羽道人說話越來越玄,莫天行雖然不解其意,只能唯唯諾諾,謹記在心。
天府山,落霞峰,山頂,天羽道人和莫天行盤膝而坐,天羽道人看着遠處巍峨的天府山,道:“爲師幼時是個孤兒,父母早亡,常常忍飢挨餓。我記得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我流落街頭四處乞討,整整一天沒有進食,餓的頭腦發昏。半路上遇到一隻野狗拖着一隻已然死去的野兔,爲了活命,我便從野狗口中奪食。那時我人小,而且又餓的沒有力氣,竟然鬥不過那隻野狗,反而將自己置身險境。正在危難之際,你師祖,也就是鐵劍門上代掌門太清真人出現了,他一擡手就將野狗擊殺,師徒二人在雪地裡烤起了狗肉。,師父生性閒散,後來見我根骨不錯,便將我收入門下,教我道法,從此開始了我的修道之路。師父他老人家一生只收了我一個弟子,我修道初成,便與師父一起遊歷天下名山大川。“
莫天行聽的眼花繚亂,簡直入迷了。忽然天羽道人轉過頭,看着沉浸在天仙美夢中的莫天行,道:“修道之路漫長而艱辛,同樣也充滿了各種各樣的變數。我的師傅太清真人修成劍仙多時,一直困在劍罡境,無法突破鐵劍門傳說中的萬劍歸一的劍祖境。因爲大限將至不得寸進,出外雲遊,至今不知去向。臨行前將鐵劍門掌門之位傳給我,並囑咐我將其發揚光大。如今想來,我對不起師傅,鐵劍門只剩下我們師徒二人,現在師傅道行盡失,無力擔當鐵劍門門主之位,但爲師又不能斷了鐵劍門的傳承,只能將門主之位傳給你了。你可願意接受?”
天羽道人取出懷裡的一枚劍形的鐵牌,目光灼灼的看着莫天行。莫天行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弄的目瞪口呆,低着頭,伸出雙手,接過天羽道人手中的鐵劍門門主的令牌,道:“弟子身爲鐵劍門唯一的傳人,必當擔起這份大任,在我有生之年重現鐵劍門昔日榮光。”
天羽道人看着莫天行,心裡升起無限惆悵,搖了搖頭,沒有開口,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帶着追憶之色,道:“如今的鐵劍門早已不復往日榮光,你若是有更好的去處,那就努力去追尋,這樣會讓你在仙途中走的更舒坦。無論何時,你一定要記住,小心雷罰殿的人。”說到此處,天羽道人眼中突然閃現出一股攝人心魄的厲芒,很快又變的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