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天羽道人道。
“師,師父,您還沒睡呢?”剛推門進屋的莫天行被天羽道人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一跳,道。
“爲師有些話要問你,所以沒睡,一直在等你。”屋內沒有點燈,一片漆黑,天羽道人盤膝坐在牀上,道。
“師父,您若是有什麼話要對弟子說,待天明再告訴弟子不遲,何須勞心深夜等候。”莫天行邊說邊伸手去找火摺子點燈,片刻之後,屋內燈火亮起來。
“來,坐下。”天羽道人擺擺手道。
莫天行搬來板凳,坐在天羽道人榻前,甚是不解。
“你恨爲師嗎?”天羽道人突兀的問道。
“恨?弟子蒙師父不棄,收歸門下,授以鐵劍門道法,師恩如山。弟子心裡對師父萬分感激,日後若能成道,必會報答師父的傳道之恩,怎會有絲毫恨意?”莫天行神色懇切的答道。
“若是因爲修道,讓你失去所有的親人呢?”天羽道人神色古井無波,道。
“道不可輕傳,修道之路是我自己的抉擇,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怨恨您老人家。”莫天行堅定的道。
“天色不早了,安心睡吧。”天羽道人深感欣慰,淡淡的道。
天羽道人那些看似沒有頭緒的問話,讓他的心裡有種隱隱的不安,不過想到天羽道人曾說仙路艱難,道成之日,身邊的親朋好友紛紛離世。他誤以爲天羽道人感懷至此,特意提醒,便放下心來,不再深究。
時光飛逝,白駒過隙,天空中的那輪紅日羞澀的躲了起來,皎潔的明月冉冉升起,爲整個天府山脈撒上一片銀輝。落霞山靜悄悄的,兩道身影如往日一般,悄然出現在後山。天羽道人從懷裡取出一支羊脂色玉瓶,遞給他,道:“將此物服下。”
莫天行接過小瓶,仰頭一口飲盡,頓覺一股冰涼中帶着些許甘甜的液體流過咽喉,體內一股清爽之意傳遍四肢百骸,舒服的讓人不自禁的低吟,沉浸其中。莫天行收緊心神,守住靈臺清明,手中鐵劍循着天羽道人傳授的劍術套路,劍氣縱橫,體內真氣漸漸隨着劍氣流轉,紊亂的經脈緩緩移動,陣陣如同利刃刺心般的疼痛讓他險些握不住手中鐵劍。天羽道人從旁重喝,出言驚醒,每每在他難以支撐時,讓他保持清明。即便如此,手中的鐵劍越來越慢,劍刃低垂,就在他即將失去意識時,玉髓龍角芝的功效終於突顯出來。一股清流從丹田升起,沿着經脈流轉全身,大大抵消了經脈易位的痛楚。他深吸一口氣,勉勵聚集體內的真氣,人隨劍走,氣由劍出,逐漸收放自如。經脈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終於徹底完成歸位,周身的毛孔不斷排出黑色油膩之物,體內真氣頓如山洪入河,比往日強盛數倍。莫天行盤膝吐納,許久方從入定中醒來,仔細想想,一陣後怕,若沒有玉髓龍角芝相助,此番經脈歸位勢必功虧一簣,性命無存。
經脈易位,過程極爲兇險,饒是天羽道人見多識廣,仍舊在心裡暗捏一把冷汗,好在成功易位,穩重如他也如釋重負的舒了一口氣。微風徐徐,一陣腥臭味飄蕩在林間,天羽道人道:“今日修煉就到此吧,你先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吧。”
莫天行點頭稱是,一聲歡呼,身形如電,閃出林間。
不知不覺,天羽道人來到落霞鎮已有半年時光,莫天行已經初步完成萃體,開始修習鐵劍門的無上劍術幻影三絕斬。
落霞鎮,鑫源客棧門前,一位身穿玄青色道士服,鬚髮皆白,左手執一杆大旗的相士,右手託着拂塵,遠看仙風道骨,頗有仙人韻味,近看卻讓人忍俊不禁,只見他那大旗之上寫着“十卦九不準”,昂首闊步走進客棧,豪邁的叫道“小二,把你們這裡的好酒好菜都拿上來,本仙人要好好品味”。
小二一瞧他這打扮,暗自搖頭,眉頭微皺,礙於客人乃是財神,倒也不好將他拒之門外,卻不敢真拿所有的好酒好菜招待他,只是拿了兩三樣招牌菜和一壺二鍋頭送到相士所在的桌上。
相士左手執壺,右手拿筷,出筷如風,不等小二回過神,壺已見底,菜盤比洗過的還乾淨。小二頭皮發麻,暗想:這傢伙就差盤子沒吃掉了,從沒見過這樣的餓鬼。只要他給銀子就行,就算吃掉也沒關係。眼看着相士用完餐桌上的酒菜,小二趕快走到相士身邊,點頭哈腰,道“客官您好,您的酒菜共計一兩二錢銀子。”
相士聽了,很是詫異的看着小二,上下打量一番。小二納悶的瞅瞅自身,提起袖子仔細聞了聞,沒發現自身有什麼問題,以爲是自己沒把錢數說清楚,又大聲的報了一遍。這次相士有了反應,只見他拿起一根牙籤,撬動着齒縫裡的殘肉,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然後慢騰騰的說道:“你那麼大聲幹嘛,我又不耳聾,只是吃飯還要錢嗎?本仙人一生漂泊無數地方,從沒給過錢。”
小二登時噎的半死,怒道:“你這個道士好不自重,竟然跑到小爺的地盤上吃霸王餐,小爺今天非打的你把吃的東西給吐出來不可。”說完,店小二怒氣衝衝的把相士按翻在地,搜遍全身,果然找不到一個銅板。結果不說可知,這位偉大的相士就被丟到了大街上。半響,被揍得鼻青臉腫的相士爬起來,撿回自己的大旗,一邊走一邊嘆氣,“真是事態炎涼,世風日下,本仙人竟會遭到如此對待”。周邊的行人竊竊私語,指指點點,竊笑不已。
相士視若無睹,絲毫沒有因爲自己吃霸王餐被趕出來而覺得羞慚,仍舊邁着獨屬於他的龍行虎步,走走停停,待到下午,五臟廟咕咕叫,才停下腳步,擡頭一看,只見大門牌匾上寫着莫家商號四個大字,大門左邊刻着童叟無欺四字,大門右邊刻着厚德載人。相士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大步走進商號,邊走邊叫“仙人擺駕,消災解惑,紋銀十兩,分毫不差”。
莫福正巧出門,與相士撞了個滿懷,莫福個大身體結實,相士被撞倒在地,哪有半絲仙人模樣。相士“哎呦”一聲,大聲呼痛,罵道:“哪來的混小子,竟敢把本仙人撞倒在地,還不趕緊扶仙人起來。”莫福趕緊把相士扶起來,一個勁的道歉,相士站起身,一把推開莫福,道:“看你小子還算老實,本仙人就不跟你計較了。你還不快閃開,讓本仙人進去。”
莫福被罵的唯唯諾諾,立刻閃開身,相士滿意的一笑,正準備邁着龍行虎步踏進屋。突然莫福一把拉住相士的手臂,道:“這是莫家商號,我是莫家人,我怎麼要給你讓道?”
相士拗不過莫福粗壯的手臂,道:“你看本仙人是不是與衆不同?”莫福仔細瞧瞧,撓了撓頭,暗自尋思;這人還真有點像高人,難道他真是個大人物?
正當莫福在那兒思考相士是不是高人時。相士已經邁步進了內院,莫亮生、莫母、莫天行和天羽道人正在內院亭中品茶聊天,突然見素未謀面的道士闖進來,還未弄清緣由。相士不由分說,放下手中大旗,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相士飲盡杯中茶水,大手一抹嘴角,叫道“好茶”,然後大剌剌的坐在亭中的一張空石凳上。
這時,莫福纔想清相士是否高人的問題,匆匆尾隨而至,道:“你是不是高人和我有什麼關係,就算你是高人,我又憑什麼給你讓路,更何況是在莫家商號。”
相士點了點頭,道:“你說的很正確。”
莫福本以爲相士還有話,結果等了一下,竟然沒了下文,道:“這就完了?”
相士笑了笑,道:“對呀,完了,我是不是高人的確和你讓不讓路沒關係,關鍵是你已經讓了路,而且我已經進了大門了。”
莫福一聽,暗叫:你這相士不是明擺着說我腦子不好使,便欲上前理論。 шшш ●тTk an ●℃ O
莫亮生一瞧此景,明白了六七分,暗思相士貿然闖進內堂,想必有事指點,當下也不敢怠慢,擺擺手,道:“莫福,你先下去忙你的事吧。”莫福見家主開口,也不只得壓下心裡的不忿,“哦”了一聲,轉身離去。
待到莫福離去,莫亮生起身離座,面向相士彎腰長揖,道:“鄙人不才,敢問仙師道號?駕臨寒舍,不知道有何指教?”
相士一捋下頜長鬚,老神在在,一副理應如此的樣子,大剌剌的答道:“本仙人已經半日未曾進食,如今我的五臟廟已然爭鬥不休,哪有時間說這些,快拿些酒食來。”
莫亮生連聲稱是,安排下人置辦酒食,席間相士自顧自的飲酒吃肉,絲毫不管油膩弄髒了相士服,哪有半點玄門高人的模樣。莫天行見此,暗思這傢伙就是騙吃騙喝的江湖騙子,衣袖裡攥緊拳頭,只待相士露出馬腳,便欲出手驅逐。天羽道人自始至終冷眼旁觀,不爲所動,靜坐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