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公公滿目蒼涼,又帶着沉重的回憶,訴說着曾經與林宣的種種。那目光中深藏的感激和慶幸,讓林宣如墜冰窟般,心尖都彷彿被凍結。
多少次她親手結束掉一個又一個的生命,多少人在她一雙沾滿了鮮血的手上被終結。可眼前親眼看着自己身邊的人,爲了保護自己而被砍成這副模樣。
鬱結難舒的心情,與長久以來的壓抑,讓林宣的煩躁的心情已經瀕臨爆發的邊緣。口不能說,眼不忍看,微微點頭後,看着恆公公竭力的說出了兩個字:“多謝!”
“王妃,奴才只是做了該做的事,這西木不能沒有你,更不能沒有月王。你放心,奴才就算死了,也一定會祈求上蒼讓西木…西木…勝利…的!”
恆公公說到最後的時候,努力的伸長了脖子,以最後一絲氣力說出了自己心底最深的願望。話以說完,而他的生命,隨着他猛地歪到一邊的頭徹底結束。
‘噗--’
白羽沉痛的將恆公公安放在地面,隨之而來的詭異聲音,讓他擡眸看去,頓時呲目欲裂的喊道:“老大,老大--”
“王妃…”
“孃親…”
林宣口中噴出的鮮血,飄落在身前的地面上,那雙灰白鳳眸之內,沒有任何情感,空洞的彷彿沒有生命一般。
“太醫…太醫怎麼還不來!”
白羽嘶吼着,心驚膽戰的跑向殿門的時候,之前被差去找太醫的侍衛也跑了回來,身後跟着所有太醫院的太醫,藥箱隨着他們的奔跑而叮咚作響。
林宣嗓尖上下滾動着,巧柔和小寶紛紛跑到她的身側,完全不敢相信,一向堅強隱忍的她竟然會被打擊到吐血的地步。
小寶的眼睛內也蓄滿了淚水,搖晃着林宣的手臂,哭腔響徹整個殿內,“孃親,你不能有事,孃親!”
林宣低眸看着小寶,深吸一口氣之後,就嗓音沙啞的說道:“小寶,孃親不會有事的!”
“太醫,太醫快來!快給王妃看看!”
白羽拉扯着一名太醫,相當快速的來到林宣的面前,正當太醫緊張待命的時候,卻見林宣微微擡起手臂,說道:“我沒事!給我一片人蔘!”
太醫看了一眼白羽焦急的臉色,隨後很快的就在藥箱內拿出了人蔘片遞給了林宣,道:“王妃,這是之前東…東公子留在皇宮內的千年人蔘,你含在口中即可!”
“嗯!”
將人蔘含在口中片刻後,林宣的臉色恢復了些許紅潤,手臂微微貼在小腹上,也感覺到裡面暖流潺潺,不似之前那般陣痛。
輕呼一口氣之後,看着白羽就吩咐道:“把路恆的屍體掛在城門上,把他的頭砍下來,送給東陵天!”
“好!老大你歇着,這些讓我來辦!”
“讓太醫給受傷的兄弟醫治,其他人隨我去城門!”
林宣說完就邁步走向偏廳,行走間身後傳來的是衆人反對的語氣:“老大,你不能去!”
“王妃,就在這裡歇着吧,前方有王爺呢!”
“孃親,我要跟你去!”
聽聞身後七嘴八舌嘈雜的吵聲,林宣頓步後,直接說道:“白羽,這是命令!”說完,林宣側目回頭,看着殿內充斥着的侍衛和自己烈焰盟的門衆,一個眼神的冷凝,就足以證明她如此舉動的決心。
“老大,你…”
“嗯?”
恢復了之前清冷淡漠的氣勢,林宣此刻完全沒有之前那副孱弱的模樣,一舉一動都透露了果決和冷靜,哪怕身前挺着凸起的肚子,也絲毫不會有損她的風華昭昭。
林宣似是質問的揚聲,讓白羽緊抿着想要再次開口的脣角,天人交戰之後,才嘆氣的點頭,“老大,我知道了!”
“巧柔,你留下!小寶…”
‘噗通’一聲,巧柔在林宣話沒說完的時候,就直接跪在了地上,仰頭看着林宣,說道:“王妃,求求你讓奴婢跟着,好不好!奴婢不會礙事的,城門風大,就讓奴婢跟着吧!奴婢求求你了!”
多少年來,在跟隨林宣來到西木之後,巧柔已經很久不曾自稱‘奴婢’這樣卑微的字眼,照顧了她這麼多年,巧柔又如何能夠看不出她眼中的堅決和狠戾,那是許久都沒有在王妃的眼中出現過的情緒。
她很明白,剛剛路恆的出現,和恆公公的身亡,都對這段時間休養的王妃造成了不小的衝擊,而這也將成爲她再次出現在人們面前的理由。
“孃親,嗚嗚嗚,我不要再和你分開,我一定要和你去!我要看着你和爹爹,我不要留下來!”
正當林宣還看着巧柔句句真切的訴說時候,另一邊小寶已經蹬蹬的跑過來,輕手抱住林宣的腿,仰望着她漠然的表情,眼裡的淚花也順着眼角滑落。
見她不說話,小寶忍不住搖晃了一下林宣,再次說道:“孃親,讓我去吧!”
“小寶…”
“老大,讓他們來把!盟裡的兄弟會照顧好他們的!”
白羽看着巧柔和小寶令人潸然的話,不禁也開口爲他們求情。林宣闔上眼瞼後,深深吐納了一番,再次睜開雙眸後,恢復了少許的溫潤,說道:“保護好他們!”
“沒問題!”
*
“該死的,這是怎麼回事?”
位於長安城西方的北嶽大軍,正準備進攻之時,突然被激烈的爆炸打的措手不及。風夜雨一邊揮着手掃落身上的落雪塵埃,一邊問着身側同樣不知所措的副將。
“太子,這是西木的陰謀,沒想到他們竟然埋了那些鬼東西在地下,末將等防不勝防啊!”
副將心有餘悸的拍着胸脯,恨聲說着,而北嶽前方的隊伍,已有幾千名士兵被這炸彈全部摧毀,殘肢斷骸霎時恐怖。
“廢物!一羣廢物,還不快去看看傷亡情況!”
風夜雨怒喝着身邊的副將,將責任全部都推給他人,而自己卻始終身處兵馬後方,以至於有任何突發狀況,他都能夠及時撤退。
“是!”
而另一側,同樣受到炸彈衝擊的,正是位於西木南方的南楚國兵馬。誰人都沒有想到,在進攻達到城牆的瞬間,竟然會連天烽火而起,以至於竟會讓他們失去一名王爺。
南風涯和南風澈策馬奔馳到受傷慘重的前線,跳下馬匹之後,就連忙衝向了被士兵包圍的地方。
撥開人羣后,南風涯立刻蹲下身,抱着南風瑾的喊道:“二弟,二弟你怎麼樣?”
原本南楚國進攻的路線,就是由將帥帶兵前往,卻不想臨到關頭的時候,南風瑾卻突然請命要衝去前線,雖然南風涯深知他如此做法不過是想要在士兵中得到威信,同時也能讓軍營內父皇的眼線將這一切都告訴給父皇。
可偏偏事與願違,南風瑾抽搐着身子,任由南風涯抱着他,雙手忍不住緊緊的抓住南風涯的手,聲嘶力竭的說道:“皇兄,皇兄救我,我不想死!皇兄你救救我啊--”
南風涯喉結上下滾動着,視線一點點從南風瑾的身上下滑,當看到那一雙血肉模糊,膝蓋之下全部不見的雙腿時,還是氤氳了雙眸。
“二弟,你堅持住,皇兄這就派人來救你,你堅持啊!”
“皇兄,皇兄我不要死,我不能死!皇兄…”
生死關頭之際,南風瑾猩紅的雙目內看着南風涯忍痛的神色,才明白兄弟之情血濃於水的真諦,可他還有機會去彌補前半生所做的錯事嗎?!
“來人吶,快回營把軍醫帶過來,快點!”
“是!”
這邊南風涯厲聲呼喝着,而其身後的南風澈,卻是面無表情的睇着南風瑾,在士兵轉身跑開之後,南風澈說道:“皇兄,大事爲重!”
聞言,南風涯正給南風瑾點穴止血的手抖動了一下,瞬時就回頭看着他,冷聲問道:“三弟,你什麼意思?”
南風澈扯動嘴角,看了一眼瞪着自己的南風瑾,說道:“皇兄,攻城纔是首要的任務,至於二哥已經變成這樣,你認爲還有救他的必要嗎?”
“南風澈,你?”
“南風澈,我要殺了你!你敢不救我,我死都不會放過你的!”
相比較與南風涯的驚詫,南風瑾則是渾身顫抖的對着他嘶吼,真的沒想到,自己的弟弟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皇兄,我說的事實!別忘了,現在另外兩國正在對長安城發難,若是此刻我們有任何的耽誤或者閃失,那不僅不能向父皇交代,恐怕這南楚國的兵馬也會遭殃的!”
南風澈故意危言聳聽的語意,成功的讓南風涯有些動搖。國家社稷在南風涯的心中自然是無法割捨的一切,而南風瑾說到底都是自始至終在和自己作對的人。
“皇兄,不要…皇兄!”
已經能夠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的南風瑾,緊緊的抓住南風涯的手臂,這最後一個救命稻草,他不能放開,說什麼也不能!
“來人,你們把二王爺送回營帳,讓軍醫好好醫治!其他人聽本太子的命令,繼續攻城!”最終,南風涯的野心戰勝了本就不多的血脈親情,狠狠的拉開南風瑾的手,將他交給身邊的士兵之後,便深沉的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而南風澈見此,嘴角揚起一抹譏諷的弧度,睇着地上重傷瘋狂的南風瑾,笑意十足。而當士兵小心翼翼的擡着渾身浴血的南風瑾離開後,南風澈瞬間就看着兵馬人羣中的某處,微微點頭後,不乏笑意的離開。而人羣中,則有一人在見到南風澈的示意後,緊隨南風瑾而去,結果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