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臉上的笑容僵硬了,看着顏無味的側臉,不太確定地問:“你的意思是,顏六音知道我師父要抓她?”
“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情。能值得段十一拿出‘妙音’來的,只有我姐姐。什麼博佳人歡心,騙騙其他人就好了,於我姐弟二人,一看就透。”
小草心裡有點慌,但是想想段十一那老謀深算的,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顏六音只要來了,就肯定跑不掉。”她道:“除非她不想要‘妙音’。”
“她自然是想要。”顏無味道:“可是拿到的方法有很多種。”
強搶嗎?更不可能,那麼多人又不是擺設。六扇‘門’的捕快可不是那種打醬油一腳踢飛就再也不出場的炮灰龍套,從她還是個試用捕快就知道了,正式捕快都不是蓋的,絕對不存在一個大招全場秒殺的不科學情況。
那麼,顏六音會怎麼做呢?
小草起身,想回去給段十一知會一聲,讓他有個準備也好啊。
但是剛站穩呢。顏無味一爪子就將她拍在了他旁邊的草地上:“不是要看星星麼?你要去哪裡?”
小草乾笑兩聲:“我想回去看‘花’魁選舉,行不行?”
“你在這裡就可以聽見,人又有什麼好看的。”顏無味躺在草地上,一身溼透的黑衣貼緊肌膚,顯得有些‘性’感。
小草盯着他吞了吞唾沫,心想這人也是賊好看啊,放在長安城裡當個風流公子也是前途無量的,爲什麼偏偏要這麼想不開走黑道呢?
遠處有琴音傳來,尚算流暢,但是技藝不算‘精’湛,只能勉強入耳。
‘花’魁選舉已經開始,眠‘花’樓附近都是人山人海。大部分人是衝着名琴來的,小部分人是衝着美‘女’來的。
今晚上的美‘女’也真是如雲,段十一隨意掃了一眼。就看見胭脂河兩岸不少有名的姑娘都來了,也不知道是名琴吸引人,還是眠‘花’樓的‘花’魁名頭吸引人。
他安靜地坐在畫舫上等着。作爲最高評委,今晚‘花’魁是誰,還是他說了算。
一般的姑娘上來彈,段大爺都不樂意睜眼,直到到了後頭,顧盼盼上來暖場的時候,他才瞧着臺上微微笑了笑。
顧盼盼古琴的技藝還算不錯,至少在目前上場的人裡算得上最好的,琴聲悠揚,回‘蕩’在胭脂河上,聽得衆人都如癡如醉。
“我就說麼,評審又是段大人。顧盼盼又彈得不錯,那名琴擺明就是換個‘花’樣送給她!”底下的人開始議論了,帶着些酸味兒。
顧盼盼恍若未聞,一曲終了,垂目退下。
“這顧盼盼一曲,誰還敢接着上去啊?”衆人一邊鼓掌一邊起鬨:“該將名琴‘妙音’直接擡出來送了吧!”
“是啊,聽這麼久,還沒人琴音比這盼盼姑娘美啊。”
千媽媽捂着嘴笑,聲音洪亮地道:“咱家這盼盼姑娘啊,人美曲兒也美,下頭還有誰敢來一爭高下?若是沒有。那新的眠‘花’樓‘花’魁娘子,就要歸在盼盼頭上嘍。”
段十一坐直了身子,今晚上誰是‘花’魁真的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花’魁選出來,“妙音”出現的時候,顏六音會從什麼地方突然冒出來搶?
展開扇子,段十一正要說若是無人那就這麼定了。結果下頭傳來銀樹的聲音:“奴家獻醜。”
銀樹?衆人回頭看着那俏生生的姑娘,都有點驚訝。銀樹是舞姬啊,跳舞是一絕沒錯,沒聽過會彈琴啊?
千媽媽有點着急,走過去悄悄拉住銀樹的袖子,低聲道:“媽媽知道你好勝,但是你又不會彈琴,在前頭上去還好,在盼盼後頭上去,可不是打自己的臉麼?別砸了你這上屆‘花’魁的名聲啊。”
銀樹微笑,‘抽’回自己的衣袖道:“媽媽放心,奴家有高人指點,勢必保住‘花’魁之名。”
千媽媽錯愕,銀樹從她身邊過去,施施然上了臺。
段十一挑眉,他也知道銀樹一貫是不服輸的‘性’子,這個場合上來有些冒失,但是也在情理之中。所以他沒說話,就繼續聽着。
銀樹今日穿了一件大紅的長裙,往臺上古琴面前一坐,雙手擡起,倒是像模像樣。
然而琴聲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了。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段十一睜大了眼睛,有些驚愕地看着銀樹。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這是當年琴聖最愛彈的曲子,銀樹彈出來,技藝‘精’湛不說,一曲一調都透着濃濃的哀傷,聽得人忍不住落淚。
求之不得啊,感情裡最無奈的,莫過於求之不得。有人愛了一個人很多年啊,在一起了很多年,可是最後她如往常一樣在家‘門’口等,他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回來。
她最喜歡聽他彈《鳳求凰》了,高興的時候她還會和着曲調唱。他也總是誇她唱得好聽,眉目間全是溫柔。
現在她唱得比以前還好了,想要再聽他一聲誇獎,卻是永遠不可能了。
小草趴在草叢裡,哭得?尖上起了?涕泡泡。
“怎麼了?”顏無味側頭看她。
“你聽啊。”小草指着眠‘花’樓的方向:“這個人好難過啊,彈的曲子也好難過,聽得人心裡跟着難過。”
顏無味側耳,點點頭,是‘挺’難過的沒錯,但是他聽了這麼多年,早就已經習慣了。
“你別哭了。”
小草‘抽’‘抽’搭搭地站起來:“我去給她買串兒糖葫蘆啊,吃甜的心情會好很多。”
顏無味嘴角微微‘抽’搐:“不用了,很快就結束了。”
“選拔結束了也可以吃糖葫蘆啊。”小草頭也不回地走着,越走越快,最後變成了狂奔。
等顏無味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
一曲終了,簡直是兩岸猿聲啼不住,衆人都哀嚎一片,‘抽’泣不已,連濃妝‘豔’抹的千媽媽都哭‘花’了臉。
“銀樹姑娘好琴藝!”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衆人紛紛鼓掌,更是有人起鬨:“‘花’魁非她莫屬了!”
段十一雙眼沉靜地看着銀樹,走上前道:“這琴藝的確是今晚最好,銀樹姑娘當屬‘花’魁無疑。”
“多謝段大人。”銀樹頷首:“那名琴是不是可以給奴家了?”
“自然。”段十一點頭:“千媽媽,帶人去拿吧。”
祁四繃緊了皮子,上前在段十一耳邊低聲道:“段捕頭,四處已經準備好了,等名琴一來,顏六音一現身,就可以將她捉拿歸案。”
段十一點頭:“你去安排吧。”
“是。”
銀樹站在臺子上,垂眸不動。四處的捕快都在觀察四周,等待着顏六音的到來。
“師父!”小草慌慌忙忙地跑過來,站在岸邊一邊揮手一邊跳。
段十一回頭,看着她那**的模樣,揮手讓旁邊的小船去接她過來。
“這個人,不能把琴給她!”小草一上畫舫就急急地抓着段十一道:“銀樹有問題!”
旁邊的人都嚇了一跳,銀樹站在臺上,聞言也看了過來。
段十一一把捂住小草的嘴,咬牙道:“你想多了,銀樹能有什麼問題?”
她沒有想多啊!小草奮力掙扎!這人琴彈得這麼好,難道不該懷疑嗎?銀樹是舞姬,怎麼可能突然有這麼好的琴藝。唯一的解釋就只能是——
這是顏六音易容的!她是琴聖的徒弟,只有她才能把琴聖最喜歡的曲子彈得這樣好!
小草拳打腳踢希望段十一放開她,奈何段十一直接扯了自己頭上的髮帶下來,將她的嘴給纏了幾圈,打了個死結。
“不好意思啊,我徒弟今日出‘門’忘記吃‘藥’了。”段十一朝周圍的人抱歉地頷首:“爲了避免人多手雜,除了獲勝的銀樹姑娘,其餘人都在岸上觀看吧,名琴也該拿來了,還可以請銀樹姑娘再彈一曲。”巨亞上血。
衆人都好奇地看着直翻白眼的小草,聽着段十一的話,也都紛紛上了小船,往岸上去。
畫舫上就剩下段十一和小草,以及拿着名琴來了的一衆捕快。
“恭喜銀樹姑娘了。”段十一親手將“妙音”捧着,遞到銀樹手裡:“跟着琴聖這麼多年,也真是沒白學。”
“銀樹”微微一笑,將“妙音”接過來,道:“多謝段捕頭誇獎。”-#~妙?筆?閣?++
“不用謝我,六音。”段十一道:“跟我回去就好了。”
此話一出,周圍潛伏着的捕快全部現身,將臺子上的柔弱‘女’子團團圍住。
“顏六音,伏法吧!”
小草鬆了口氣,她還以爲段十一聽不出來,沒想到還是她擔心多餘了。伸手將髮帶解下來,立馬站去一邊,以免礙事。
她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這種高手對決的場合,能躲多遠躲多遠。
顏六音擅長易容,此時站在臺上,將人皮面具一扯,一張妖冶的臉令人目眩:“是我沒控制好,怎的就不小心,叫你發現了。”
“你選其他的曲子,我就發現不了了。”段十一嘆息:“可惜你終究是執念太深啊,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