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一夜,洛陽侯府就走了一半的勢力。
其中大部分的勢力都是因勢選擇跟隨曹衝的,他們的離開,其實沒有其他話可以說。
他們跟隨曹衝,本來就是要獲得點東西,現在洛陽侯府不能給他們這些東西,他們離開那自然是再正常的事情了。
就像是一個交易一般,既然一邊已經無法再給你提供貨物了,你當然要重新找一個供貨商了。
當然,曹衝之死,對於洛陽侯府來說影響已經十分巨大的,但是比較與內院的女人們來說,曹衝之死對洛陽侯府的影響不及她們的十分之一。
洛陽侯府的人沒了洛陽侯,大可重新找一個依靠,但是作爲曹衝的女人,她們能夠重新找一個依靠?
當然,有些人也可以重新找個依靠。
譬如那些世家女們。
她們雖然是曹衝的女人,但是在這個時代,妾的地位是很低的,但是女人的地位卻是不低,離婚的事情也不是沒有出現過,離婚在這個時代早就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了。
作爲妾的她們,要離開曹衝自然可以。
她們可以選擇不給曹衝守寡。
此時,關於去留的抉擇,便在內院上演着。
清晨的內院擺下了一個宴席,不過這個宴席沒有平時的聲樂,沒有舞女伴舞,沒有樂女伴奏,黑白相間的畫風,如同葬禮一般。
一如她們身上的服飾,白色孝衣。
這已經是第二日了。
昨夜曹衝死的時間畢竟太晚了,最後只通知到辛憲英一人,直到現在,內院的女人們才知道曹衝的死訊。
鬼哭狼嚎持續了好一段時間,直到女人們都哭累了,這宴席上便只剩下斷斷續續的啜泣聲,沒有哭喊聲了。
辛憲英披麻戴孝,原本清冷的面容平添了幾分俏麗。
“夫君已死,侯府中便只剩下你我,還有有些妹妹腹中的孩兒了,諸位妹妹可有想好歸宿?”
陸琳顧雪蘊張茹三人對視一眼,說起來她三人現在的處境十分尷尬,自己身後的世家已經離自己而去了,在洛陽侯死了之後,各家長輩也想要將她們帶回去。
至於原因很簡單。
三人正值青春最好的時期,沒有必要爲一個死人守寡。
不管是作爲一個籌碼拉攏其他世家,還是做什麼,總比做一個寡婦好。
三人惶恐的模樣自然被辛憲英看在眼裡。
“琳妹妹,雪蘊妹妹,茹妹妹已經想好自己的歸宿了嗎?”
在這三人之中,顧雪蘊的年紀最大,這三人自然是以顧雪蘊馬首是瞻的。
顧雪蘊深吸一口氣,她站了起來,對着辛憲英說道:“姐姐想要我們有什麼歸宿?”
“我聽說各家都有才俊子弟,妹妹們不似姐姐,姐姐是正房,已經是不能改弦的了,妹妹們不同,妹妹們是世家之後,又不是正房,沒有必要一輩子都搭在這冰冰冷冷的後院裡面。”
“姐姐要趕我們走?”
“趕?沒有,我只是爲你們將來着想。”
“不管琳妹妹還是茹妹妹如何選,反正我是不打算走了,我平時素愛清淨,也不想再討好其他男人,若是能夠借夫君的餘威爲自己謀些清淨,倒也是不錯。”
張茹見到顧雪蘊這副模樣,連忙說道:“顧姐姐不走,妹妹我自然也不會走的,顧姐姐說的對,回去也是重新選一個男人,若是那個男人自己不滿意,那自己後來一輩子都不會幸福,還不如待在侯府。”
辛憲英則是在一邊提醒道:“鄴城局勢變幻莫測,說不定到時候這個侯府便已經不復存在了。”
張茹愣了一下,顯然有些猶豫。
辛憲英看到張茹眼中的猶豫,繼續說道:“而且,你怎麼知道你家給你找的夫婿不是謙謙君子呢?”
張茹沒有說話,陸琳卻是站起來了,她雖然披麻戴孝,但是胸前的波濤洶涌卻還是呼之欲出。
“我也不走。”
“爲何不走,你也要像你顧姐姐一般獨自一人,你顧姐姐生性淡泊喜歡清靜,但以姐姐看來,琳妹妹你可是喜歡熱鬧的,你可知道你做出這個選擇之後未來你的生活是如何的?”
呼~
陸琳深吸一口氣,說道:“姐姐,妹妹我已經有身孕了。”
“有身孕了?”辛憲英直接驚叫出聲。
“之前你怎麼沒與我說?”
見到辛憲英驚詫的模樣,陸琳臉上露出一抹悽美的苦笑,說道:“我原本是想要親口說與夫君的,但沒想到如今連這個機會都沒了。”
辛憲英一步起身,走到陸琳身邊,伸出手將陸琳抱在懷中。
“既然有了身孕,便不可以哭哭啼啼的,先將這個孩兒生下來再說。”
辛憲英態度轉變得有些快,讓陸琳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
“姐姐你...”
辛憲英摸了摸陸琳的頭髮,說道:“姐姐哪裡想趕你們走,只是爲你們未來着想罷了,若是你們真想走,我自然讓你們走,若是你們不走,我多一個伴也是好的。”
陸琳將頭埋在辛憲英胸口之中,小聲的啜泣的。
曹衝雖然與她們相處不久,但是曹衝迥異於這個時代的思維與對待她們的方式態度早就讓她們身陷其中。
魅力,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
“那你們呢?”
辛憲英安撫着懷中的陸琳,目光卻是看向孫尚香等人。
這次孫尚香第一個站出來。
“姐姐就不要打笑妹妹了,妹妹在江東的家早就不存在了,現在除了待在侯府還能待在哪裡,更何況妹妹還有了身孕,妹妹是決計不會離開的。”
辛憲英點了點頭,說道:“那妹妹便要在之後陪我了。”
孫尚香說完之後,周瑩也站出來了。
“我原本就是君侯的女人,不管怎樣,我都是要待在君侯身邊的,無論夫君是活着還是死了。”
辛憲英再把目光定格再後面。
甘夫人面帶苦澀的說道:“姐姐我一生已經侍奉兩個男人了,已經不想再服侍其他男人了,而且夫君待我極好,爲她守寡也不是一件很壞的事情。”
辛憲英目光再轉,便看到一個眼睛通紅的冬兒。
冬兒與曹衝相處的時間是最久的,對曹衝的感情,或許她也是最深的。
更何況她已經爲曹衝誕下子嗣了,辛憲英沒有讓冬兒說話,而是轉向另外一邊的人。
這些人則是從涼州帶回來的女人們。
無疑,他們都是世家之後。
看到辛憲英的目光,這些人連忙站出來了一個,不是武威曹氏的世家女曹舒又是何人。
“若是姐姐願意將我們送回去,那再好不過了,與諸位姐姐相比,妹妹對夫君的瞭解實在是太少了。”
瞭解太少,也意味着對曹衝並沒有什麼感情。
曹衝在涼州征戰沙場,而且平時都是在甄宓或者是關銀屏房中的,寵幸到她們的次數確實不錯,甚至有些人只是被曹衝破了瓜而已。
連相處的時間都沒有,如此哪還有什麼感情!
見到曹舒說出這樣的話來,辛憲英臉上非但沒有生氣的顏色,反倒是顯得有些開心。
“妹妹若是想要回涼州,我們自然將妹妹們送回去。”
“姐姐不怨我們?”
“怨你們?爲何要怨你們?”
“畢竟我們在君侯死了之後便直接離開了,甚至沒有給他守孝。”
辛憲英搖了搖頭,說道:“你我都是女人,女人何苦難爲女人,夫君時常與我說,不要因爲一些陋習便耽誤了一個人一生,若是見到如此多姐妹爲夫君守寡,恐怕夫君泉下有知恐怕也不會開懷的。”
患難見真情,離開的就讓她們離開,而留下來的,纔是值得珍惜的。
辛憲英看着陸琳顧雪蘊張茹等人,遺憾她們沒有離開的同時也有些開懷。
作爲世上少數人知道曹衝還活着的人,辛憲英很顯然就是其中之一,若是能夠用這一次事情分辨出那些只可共富貴,不可同患難的人,然後讓她們踢出洛陽侯府,那自然是最好的。
對於辛憲英來說,若是女人少一點,她得到的寵愛自然會多,這是作爲一個女人的私心。
不過,多一些人,或許會變得熱鬧一些....
辛憲英眼神閃爍,她知道在這個時候他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譬如爲曹衝張羅葬禮,爲曹衝守孝。
即使知道那具屍體不是曹衝的,但是辛憲英知道,她必須要像是一個死了夫君的人一般。
政治的危險性沒有比她更清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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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侯府的勢力與女人們都做出了自己的選擇,而此時的王宮之中,曹操偌大的寢宮卻來了一個客人。
這個人正是曹衝。
曹衝從地道鑽出來,臉上還留着意思不可置信之色。
這一條地道居然直接從宮外直接通向曹操的寢宮,而且在地道里面,就像是另外的一個世界一般。
在裡面,曹衝看到很多人,這些都是士卒。
這些人被藏在地底,很顯然曹操是早有預謀的。
從地道中出來之後,曹衝馬上便見到了曹操。
與數個月前的曹操相比,此時的曹操確實是有些變化,但是這個變化並不是太大。
但是肉眼可見的是,曹操臉龐的皺紋變多了,頭上的髮絲中銀色的也變多了。
比起之前雄姿英發,野心勃勃的曹操,此時的曹操已經顯出了暮氣了。
“倉舒拜見父王。”
見到曹老闆,曹衝連忙給曹操行了一個大禮。
曹操擺了擺手,對着曹衝說道:“起來罷。”
在曹老闆的寢宮見到曹操,曹衝心中的疑惑有太多太多了,這些疑惑積蓄在心中,想要從口中說出來的時候,曹衝一時間反倒是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曹操帶着曹衝到寢宮中,在巨大的牀榻前,有一個食塌,如今上面有一桌賣相不差的酒菜。
曹操帶着曹沖走到那裡,然後兩人對立而坐。
“說起來,你我父子也是有一段時間未見了。”
曹衝點了點頭,說道:“有好幾個月了。”
曹操點了點頭,拿起手中的筷子夾了一塊肉放在嘴中,在肉放進去之後,曹操纔開始說話。
“你在涼州的事情,都有探子的情報告訴我,世家對你的這些控訴,都是無稽之談。”
“孩兒知道。”
曹操點了點頭,突然發現自己確實是說了一句廢話,此時在自己面前的人,早就不是那個需要自己抱着才能上馬的麒麟兒了,此時這隻小麒麟早就長大了。
曹操想到這一點,心裡有些欣慰,但又覺得失去什麼東西一般,一時間覺得有些悵然若失起來了。
片刻之後,曹操才繼續說道:“你在涼州做的事情,做得好,若是爲父到了涼州,與你有同樣的兵力,恐怕也無法怎麼快便收服涼州四郡,用羌胡的力量來對付那些世家,這一招用得不錯。”
曹衝笑了笑,說道:“相比於父王的計策來說,恐怕倉舒的那些小伎倆都有些上不得檯面了”
聽到曹衝這句話,曹操哦了一聲,臉上有些好奇之色。
“你看出了爲父的佈局?”
曹衝搖了搖頭。
“那你如何知道我的計策比你在涼州的計策做得好。”
“這點很好比較,兒子在涼州的計策,只關乎涼州,甚至可以說只關乎涼州四郡,但對於父王來說,父王的計策是針對整個魏國,整個天下的,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曹操點了點頭,從這一點來看,他的計策確實比曹衝在涼州做的要高一個層面。
“那你知道爲父打算如何?”
“消滅,或者說在最大程度削弱世家。”
曹衝說完這句話,曹操深深的看了曹衝一眼,說道:“倉舒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慧,甚至有時候連爲父都有些嫉妒。”
曹衝趕緊對曹操行了一禮,說道:“兒子流的是父親的血,兒子有如此聰慧也是來源於父王的。”
曹操哈哈一笑,倒是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他把筷子重新拿起來,這次他給曹衝夾了一塊肉。
曹衝將肉吃進嘴中,曹操下面的話才說出來。
“那依你看,我能不能將世家消滅?”
曹衝馬上搖頭。
“不能。”
曹操眉頭一皺,問道:“爲何?”
曹衝沒有回答曹操這個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
“父王覺得世家是如何來的?”
“一家之中爲官的人多了,擁有的權勢多了自然要傳遞下去,世家便是這樣產生的。”
曹衝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父王也該知道,就算是父王這一次將世家消滅了,之後其他的世家又會出來的,就像是武皇帝時候的豪強一般,總是殺一茬長一茬的,永遠都殺不完。”
“那我們可以像武皇帝一般長一茬殺一茬。”
曹衝馬上搖頭。
“這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
“倉舒有治本之法?”
曹衝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把話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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