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七章、誓將汝挫骨揚灰

人,一旦有了太多牽掛,做什麼都會變得放不開,會變得畏手畏腳。

這是鳳雛龐統在南廣縣之戰,真是的寫照。

狡狐讓宗預部率軍去攻打李嚴的軍陣,讓自己的本陣變得空虛無守,龐統卻猶豫了好久,不敢放手一搏。

因爲他來與曹軍交戰,目的和狡狐不一樣。

狡狐的戰略意圖,是藉機拖垮蜀中馬家軍的底蘊,削弱他們下次作戰的實力,爲了以後能更順利的一戰而定。

而龐統,目的是保住蜀中不動盪,爭取足夠的時間恢復蜀中的財政及實力。此番率軍來戰,只要讓狡狐不能順利的得到南中就行了!

而且,他的目的,幾乎都已經達成了!

因爲雍闓的投靠。

他用大軍將狡狐的兵力,都拖在朱提郡南廣縣一帶,就是爲了給雍闓製造機會。

因爲他和雍闓商議的內容,是雙方結成攻守聯盟。

達成一致的利益是,雍闓將領建寧郡和牂牁郡。未來被曹軍攻擊的時候,馬家軍還會出兵策應,緩解雍闓的壓力。

而代價,則是雍闓將背地裡捅狡狐一刀。

不光要滅掉狡狐派進建寧郡的傅肜部,事成後還要率軍從牂牁郡的平夷縣,殺去巴郡治所江州!守備空虛的巴中權力中心!

傅肜部就一千兵卒,還進去了雍闓的老巢建寧郡。龐統相信,雍闓以有心算無心之下,滅掉肯定是十拿九穩的。

進軍去威脅江州,也是沒有什麼阻力的。

畢竟,平夷縣的守將就是傅肜。兵力都拉出來了,空虛無備!

而且,在龐統的心中,並不指望雍闓能攻入江州,只是想讓他率軍進入江州的地界就行。那是狡狐的老巢,在敵軍犯境的情況下,狡狐肯定會率軍回援的。

也就是說,馬家軍與曹軍的戰事,將落下帷幕。

狡狐率軍回去安穩人心了以後,不可能再度來襲南廣縣一帶了。至少,是在解決雍闓的威脅之前。

嗯,龐統根本沒有對雍闓踐行雙方攻守聯盟的打算。

作爲名滿天下的鳳雛,怎麼會挑選這種鼠目寸光的人當盟友?曹軍覺得他南中是個禍害,難道馬家軍就覺得他在南中是個利好?

到時候,爲了馬家軍的聲譽着想,雍闓被狡狐攻打的時候,他大不了派出一兩千人,去雙方邊界晃盪一番就是了。又不需要往死了和曹軍拼命!

這也是出兵支援了不是?

支援而已,圍魏救趙沒聽過嗎?

剛好,讓狡狐全力去攻打雍闓,讓他們狗咬狗一嘴毛,相互消耗一番,免得曹軍老是打蜀中的主意了。

呵!

多完美!

在南廣縣的戰場上也是如此。既然是此戰的意圖都即將達成了,馬家軍也沒必要冒險了不是?

龐統覺得不需要。

雖然拿到狡狐人頭的誘惑,對他來說有些無法抵禦。但是爲了大局着想,遲遲不下決心,不讓西涼鐵騎去襲擊狡狐本陣,也很好理解了。

所以呢,龐統抱着求穩的心態,目的很保守。

也可惜了,狡狐是抱着進取的心態。

一個是銳意進取,一個是求穩保守,目的不同,結局自然就不同。

狡狐大膽的扔出所有兵力,讓戰場逐漸明朗。

戰場歷經大半天的廝殺,曹軍的兵甲之利和嚴謹的軍紀,終於體現出來了優勢。

依靠着血勇之氣踏上戰場的青羌叟蠻,在黃權督領的精銳之師面前,被殺得節節後退,離全盤崩潰也不遠了。

其實也不能怪青羌叟蠻們。

他們從軍征戰的目的,不過是龐統扔下了錢糧,能讓他們家人的日子過得好點。但是人死了,家人的日子就過得不好了不是?

退一萬步來說,狡狐是打出了,剿滅一切站在馬家軍旗幟下蠻夷的口號沒錯,但他們的家人在越嶲郡、雲南郡呢!

在朱提郡這裡拼命幹嘛?留着力氣在家門口拼命,不是更合理嗎?

帶着這樣的心思,軍心不穩之下,能抵禦得了軍紀嚴明的曹軍纔怪了!

而李嚴那邊,更加不濟。

這個名號爲南中都督的麾下,兵力也就四千餘人,和宗預、黃封(寇封)率領的兵力差不多。

但是宗預的麾下都漢卒;李嚴的人馬只有八百漢卒!其餘的都是越嶲叟王高定的麾下,和後來從南中招攬的部衆!

一漢當五胡!

自從漢武帝時期就打出來的漢人驕傲,並不是一句空話!

哪怕是大漢王朝走到了風雨飄搖的今日,全民尚武的骨氣,依然在大漢有足夠的土壤茁壯成長!花費大量錢糧打造出來的大漢雄獅,依然存在着以一當五的戰力!

如此情況下,以硬碰硬,李嚴部又怎麼能抵禦得了宗預部?

而且李嚴和宗預兩人,當初一起在劉表麾下共事多年,彼此都很瞭解,李嚴也玩不了什麼詭計。

決定李嚴部敗退的主要理由,還是越嶲叟王高定。

他是應李嚴的邀請,率兵來助戰的,而不是李嚴或者是馬家軍的麾下。在部衆中,他的意志是絕對的。

在看到戰事不順利的時候,這位越嶲叟王就有了保存實力的心思,讓部衆且戰且退。

想想也對。

在南中之地,以實力爲尊,拳頭大才是道理。

什麼王法,都是一句屁話。

他雖然是越嶲叟王,但若是在這裡損耗了太多部衆,實力大減,回去了以後就會被其他人生出覬覦之心。

反正叟王的位置,從來都不是一家一姓傳承的!

有實力讓別人不敢挑釁,就能自己稱王,誰還去管姓高還是姓矮不成!

就這樣,李嚴部的戰線在步步後退。

這就導致了一個結果:兩線都失利下,龐統覺得這場戰事再打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

是的,他想退兵了。

沒必要了不是?

戰事已經無利可圖,繼續再戰下去,不過是徒然消耗實力而已。

所以呢,他也終於膽敢放手去賭一把:讓馬秋率領西涼鐵騎去衝狡狐的本陣!最後試探一番,此戰還能不能翻盤。

若是狡狐是設下陷阱,以西涼鐵騎的來去如風,最多就是折損個白來騎而已。就當是爲了爭取大軍退兵,當掩護了。

若是狡狐真的是在弄險,那就意外之喜,將此戰勝負逆轉乾坤!

當然了,在馬秋率軍出發之前,他還是好生叮囑了一番的。

他對這位方及弱冠的年輕人,是很器重的。或者說,整個馬家軍,對馬秋都飽含着期待。

馬秋,是馬超舉家在天水郡冀城被屠戮,唯一逃過一劫的孩子。雖然馬超這些年也有了其他的孩兒,但是年紀都太小了。

等到他們長大的時候,等到馬超垂垂老矣的時候,他們沒有一個人有威望,能夠統領桀驁的馬家軍。

馬秋,就是最適合的人選,也是被當成嗣子培養的人選。

爲此,馬超一直讓他扔在龐統身邊,讓這位名滿天下的妹婿身傳言教,也是因爲如此。

那是馬家軍未來的希望。

也意味着,龐統是不可能讓他陷入危險中的!

在讓他率領西涼鐵騎出擊時,龐統特地從觀戰的巢車上下來,抓着他的手,叮囑說要時刻注意狡狐周邊的舉動。

如果發現一絲不對勁,就立刻退回來。直接繞路去威逼黃權部不敢追擊,好讓吳班統領的青羌叟蠻退出戰場。

馬秋當即就應下了。

他當然知道,想拿到世之狡狐的首級,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連當年擊敗已故魏王曹操的周大都督,就是因爲想拿,所以才丟了自己的性命。

他還年輕,不想那麼早去和其他兄弟團聚。而且這些年被龐統教導,怎麼說也懂得了輕重,拎的清。

唉....

www▪tt kan▪CO 可惜了,如果他的阿父,那位戰場上勇往直前的“錦馬超”在,狡狐今日說不定就去九泉之下和陳太公團聚了。

因爲馬秋率領西涼鐵騎浩浩蕩蕩而來,黃崇當即就一臉的慘白。

就連腦子不太好用的張仁,都着急的呵斥着,讓狡狐的重甲部曲結陣而待。這一刻,所有人都臉露決絕之色。

狡狐也是一個激靈,額頭上瞬間見汗。

急忙讓人往半空中射出一支鳴鏑後,就跑下巢車來,跨上了他那匹高大無比的河曲戰馬。

嗯,這匹戰馬還是夏侯淵送給他的。口齒不過六七歲,神俊異常,一旦要逃命的話,哪怕來去如風的西涼鐵騎也是追不上的。

但是他們是白準備了。

馬秋率領的西涼鐵騎洶涌而來,聽到鳴鏑的聲音後,他馬上就讓騎兵微微放緩了馬速;等狡狐身後的山林中,有旗幟閃動和鼓聲傳出,他就馬上讓西涼鐵騎調頭,折回去了。

心中還暗自幸慶自己,是聽了先生龐統的話,不然就中了埋伏了....

好嘛,狡狐的確是留了一手。

讓五十多兵卒,在後面的山林中多設旗幟佯裝伏兵。爲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唬人用的;也是接應他跑路的。

這些兵卒,還兼看守着帶他跑路的船隻呢!

黃崇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明明可以扭轉戰局的西涼鐵騎,只是打了個呼哨便走了,好像就是來嚇唬人一樣。

“呼....”

許久過後,他才重重的舒出了一口氣。然後看着狡狐的眼神,就充滿了敬佩之色,“將軍真乃神人也!以區區五十兵卒的疑兵之計,便嚇退了千騎!”

神他大爺的人!

沒看到老子都被嚇得額頭見汗了嗎!

狡狐在心中大罵了句,臉上卻面色如常,輕輕的擺了擺手,“雕蟲小技,不足掛齒。嗯,兵者兇也!汝以後要是督軍征戰,不到萬不得已,切莫弄險。須知,善水者溺於水。”

好吧,這個臭不要臉的。

不提被忽悠了得黃崇一臉崇拜,在馬秋率西涼鐵騎掩護吳班督領的青羌叟蠻撤退了以後,南廣縣之戰,也隨之落下了帷幕。

龐統與李嚴都退出了朱提郡,往原先的駐地安上(屏山)一帶駐防。也意味着,馬家軍放棄了朱提郡的歸屬。

的確,馬家軍都撤退了,原先的朱提郡太守的那點兵力,是不敢和曹軍抗衡的。

他在南廣縣的城牆上,看到曹軍開始打掃戰場的時候,就急忙讓人把自己綁了,肉袒而出,來給宗預部投誠。

狡狐對這種很識趣的人,一向都是不錯的。

當即讓扔了個巴郡從事的職位,將他弄去江州,又讓宗預率軍進入朱提郡接手城防。以後,宗預的職責就是駐軍在這裡,防備馬家軍了。

黃權部則是進入南廣縣休整一段時日,等戰後的傷亡及善後完事了,還要去攻打建寧郡。不光是許下讓黃權封侯的承諾,狡狐此舉還有要找雍闓秋後算賬的心思。

本來嘛,說好了的,雍闓和傅肜要從背後捅馬家軍一刀的。結果馬家軍都撤退了,雍闓卻連個影子都沒有看到!

不想出力,還想封列侯呢?

老子讓汝去許昌當個富家翁,都是仁慈的了!

狡狐陳恆有些氣憤,心中也重新擬定了對雍闓的處理決定。他是在覺得,雍闓是想保存實力,因而不率軍來助戰呢!

所以呢,很快的,狡狐就踢翻了案几,對天發誓要將雍闓生吞活剮了!

就算雍闓死了,也要將他屍體拉出來,挫骨揚灰!

因爲還沒幾日,傅僉一臉悲慼來到了南廣。

帶來了很不好的消息。

他的阿父傅肜和手下的一千兵卒,被雍闓在軍糧中下毒殺死;而且雍闓還進軍到了巴郡治所江州,在城外燒殺劫掠,耀武揚威。

後來還是留守的劉循,以父輩的恩義,讓江州城內大戶們都獻出了私兵,和郡兵一起組織起來出擊纔給擊退了。但是雍闓退出巴郡後,又兵鋒轉去了牂牁郡,去圍攻馬謖部。

如果將所有荊州籍將領,在狡狐心中排個位,傅肜絕對在前三!

這個勇猛的義陽漢子,自從跟了他以後,就一直無怨無悔的盡忠職守,連家中下一代的榮辱都綁在狡狐身上了。

幾乎和廖化一樣的,變成了不是姓陳的陳家人。

他以這樣一文不名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狡狐絕對不會饒了雍闓!

當即,好生安慰了一番傅僉後,狡狐就讓黃權部率軍借道朱提郡殺入建寧郡。

下達的命令也很血腥:如果雍闓一家老小有一個活着,汝黃公衡此生就呆在南中養老吧!

而他自己,這是帶上部曲和傅僉趕回江州。

人還沒到,命令就已經到了:巴中之地,再徵召五千兵卒,他要親自率軍去牂牁郡找雍闓!

曹軍的這番調動,瞞不過一直密切關注的龐統。

他終於在心中鬆了口氣。

那隻狡狐,終於被雍闓給吸引走了;蜀中,也終於能迎來短暫的安寧了。

爲了安寧的日子久一點,就派個信使去找雍闓,教他立刻率軍取道興古郡,去交州投靠孫權吧。

嗯,他不知道的是,狡狐的書佐黃崇,腳步匆匆的趕去了巴西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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