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共撐一把傘,兩人靠的很近。
裴雪雁能清晰的感受到身旁的劉慎像個人形小火爐似的,身上傳出陣陣溫熱。
而劉慎因爲身形健壯,看着身旁只有自己下巴高的裴雪雁,轉頭便能聞到她頭髮上的清新香味。
裴雪雁見他時常轉頭看自己,瞥了眼後又心滿意足的轉回頭,很是費解。
於是便趁他轉頭時,也轉頭看了過去,問道:“你爲什麼老是轉頭看我,又不說話?”
“……”
劉慎訕訕的移開目光,說道:“少奶奶的青絲上有股香味,我轉頭便能聞到,嗯,很香…”
“……”
裴雪雁聞言耳尖隱隱泛紅,卻只嬌嗔的白了他一眼,並未多說什麼。
見周邊氣氛有些尷尬,劉慎隨口扯開話題問道:“宋老爺子無後,偌大的家業無人繼承,不知少奶奶日後有何打算?”
“我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何打算?”
裴雪雁似是想到了什麼傷心事,神色幽怨的哀嘆道:“我原本就是被賣進宋家沖喜的,結果喜沒衝上,臥病在牀的丈夫便走了,所幸老爺子待我不薄,視我如女。”
她聲音頓了頓,又道:“如今老爺子年事已高,我自然要爲他老人家養老送終的,至於以後的事,我還真沒想好。”
“嘖嘖嘖…”
劉慎咋舌道:“少奶奶這般年紀,若是想要把持住宋家的產業,往後怕是少不了費心費神了。”
“費心費神又如何?”
裴雪雁瞥了他一眼,頗爲幽怨的嘀咕道:“我想要某人幫我分擔一下肩頭的擔子,但某人又不願意,教我如之奈何?”
“……”
劉慎也知她是在陰陽自己,於是訕訕的說道:“少奶奶不必多慮,宋老爺子耳清目明的,身子骨應該還硬朗。”
“老爺子本就年過花甲了。”
裴雪雁只是苦笑着搖搖頭,說道:“如今被喪子之痛折磨的身體每況愈下,就這一年,我就感覺老爺子一下老了十歲不止。”
她說着又想到了老爺子那日的交代,低頭咬着下脣,輕聲呢喃道:“不過……老爺子還是比較開明的,前些日子還讓我尋個意中人來着,還說要給我添置一筆嫁妝呢。”
“……”
劉慎聽的瞠目結舌,滿臉不可置信的說道:“宋老爺子讓你這宋家兒媳尋個意中人?還要給你添置嫁妝?”
“所以才說老爺子待我如女啊。”
裴雪雁點點頭,嘆了口氣的說道:“許是因爲他老人家年輕時手眼通天,老來卻孤苦無依,這等落差太大了吧,所以不想我這後輩也像他那般,老來悽苦無依。”
“……”
劉慎駐足在原地,看着心情低迷的宋家少奶奶此刻正一臉茫然的看着自己,正色說道:“少奶奶儘可安心,旁的我不敢保證,但只要我這個朋友還在世一天,你就不會悽苦無依。”
“……”
裴雪雁愣愣的看着他,不知爲何,她突然感覺自己的鼻尖隱隱發酸,想哭,又想笑…
她生來不幸…
在自己家時,老父親重男輕女,待得知是‘她的原因’才導致家境敗落後,更是不顧她的哀求,將其賣給了彼時‘克妻命’的宋家…
一天宋家少奶奶的好日子都沒過上,臥病在牀的丈夫便走了,忙裡忙外大半年。
她一個被賣進宋家的外姓人,在陌生的宋家裡,根本不知能依靠誰。
雖說宋老爺子待她不薄,
但那畢竟是長輩,她身邊除了丫鬟外,平常甚至連個能說上話的人都沒有…
如今有個本就有些好感的人看着她的眼睛告訴她‘只要有我在,你就不會悽苦無依’,她心中如何能不觸動?
不知何時,她那發紅的眼眶中已滿是水汽,臉上卻又浮出幾分笑意…
綿綿煙雨中…
劉慎一隻手撐着傘,一隻手在她眼角擦拭了下淚痕,揶揄道:“我這人最見不得女人哭,少奶奶可莫要怪我僭越。”
“少貧嘴。”
裴雪雁被他逗的展顏而笑,伸手便在她胳膊上錘了一拳,示意他繼續往宋家而去。
“少奶奶,咱們是好朋友吧?”
“你說呢?”
“我有個想法…”
“什麼想法?”
“宋老爺子待少奶奶如女,又讓少奶奶尋意中人,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咱們既然都是好朋友了,我不嫌你老,你也不嫌我窮,那我這個好朋友吃點虧,勉爲其難的當一下少奶奶的意中人好像也不是不行吶?”
“想屁吃……不對,我很老嗎?”
“不老不老,都說女大三抱金磚,如果是少奶奶的話,劉某人抱兩塊金磚也是可以的。”
“少賣乖,我還沒嫌棄你是個十七歲的還沒開過葷的童子呢,你反倒嫌棄我老來了!小屁孩!臭弟弟!”
“少奶奶有所不知了吧,這男人啊,一過二十五歲身體就不行了,而十七歲正是龍精虎猛的年紀,所以我纔想吃點虧便宜少奶奶啊~”
“你……”
綿延如絲的雨幕中,兩人或是傲嬌,或是嬉笑的挖苦着對方,只是他們嘴上雖不饒彼此,心裡怎麼想的卻無人能知……
宋家門外。
劉慎看着宋家的高門大戶,感慨道:“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只要少奶奶開口,我這就趁此機會和宋老爺子提親去。”
“你…你少說兩句!”
裴雪雁也算是大家閨秀,被調侃一路早已是面紅耳赤。
如今見劉慎到了宋家門前了還這般口無遮攔,她舉着小粉拳惡狠狠的在其腰間錘了下,故作兇態的告誡道:“要是被人聽見傳到了老爺子耳朵裡,小心老爺子派人剝了你的皮。”
“……”
劉慎聞言配合着她,故作驚懼之色的捂着嘴,看了看四周。
裴雪雁見狀亦是掩脣失笑,嗔怪的白了他一眼後說道:“好啦好啦,跟我去見老爺子。”
兩人進了宋家大門…
管家宋同山見少奶奶與個面生的男人求見老爺,神色中不免有些異色,問道:“少奶奶,這位是……”
“老爺子要見的人…”
“那我去通傳一下。”
宋同山進去通傳了一下,很快便回來放行,請裴雪雁和劉慎進了去。
他眉頭緊鎖的看着劉慎的背影, 總覺得這年輕人看着面熟,可一時半會卻又記不清在哪見過此人……
劉慎入內宅後也見到了宋老爺子。
他原本以爲在清河縣經營偌大家業的宋老爺子定是個精神矍鑠、目光如炬的老者。
沒曾想入眼的卻是位鬚髮皆白,眼睛渾濁,臉上有些色斑,手中拄着柺杖,渾身透着暮氣似是將行就木的老人家。
不過想想也是…
中年得子,老來喪子,不僅孤苦無依,偌大家業無人繼承,還得防着底下人覬覦家業,這番經歷放誰身上都精神不起來。
裴雪雁行禮請安後介紹道:“爹,我邊上這位便是劉慎了。”
劉慎聞言也回過神來,行禮問候:“晚輩劉慎,見過宋老爺。”
“不必多禮…”
宋員外聽到問候,耷拉着的眼皮也擡了起來,先是看了眼劉慎,隨後對着一旁的裴雪雁擺擺手,不緊不慢的說道:“雪雁你先下去吧,我與你這朋友有話要說。”
“……”
裴雪雁聞言下意識的瞥了眼身旁的劉慎,見其神色自若,這才抿着脣角點點頭,有些憂慮的退了出去…
而宋員外見兒媳出了去,這才慢悠悠的將目光轉移到劉慎身上。
劉慎在對視到宋老爺子的目光時瞳孔猛的一縮,心頭竟莫名升起了種自己被兇猛野獸盯上的錯覺,便是身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在那股壓迫感下,他心跳加速,呼吸都有些不順暢,只有引導體內氣機纔好受一些…
“喲,這是入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