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情網==
談話間, 沈甄的眼睛偶爾飄向遠處。
沈姌知道她在找誰。
也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透過沈甄的眼睛,看到了女兒家初初動心時纔有的一份純粹、一份孤勇。
就像幾年前的自己。
李棣夜以繼日地忙碌,回府的時候累的倒頭就睡, 朦朧之際, 卻仍記得在她耳畔喊一句, 姌姌。
再給她掖掖被角。
那時的她, 當真以爲自己遇上了世間最好的郎君。
近四年的時光裡, 李棣的中衣小衣皆是出自她的一針一線。
只因他一句夫人的湯真是世間美味,她便找了各地的廚娘去學......
誰沒傻過呢?
所以就在她同李棣翻臉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 她都不敢相信,那些不堪入耳的, 都是真的, 而她手裡捧着的, 卻是假的。
時至今日,她已是很難再去相信誰。
只不過, 她不想用自己的想法去影響沈甄,因爲每個人的命數都不一樣,也許陸三郎對她的情誼,也非鏡花水月。
她能做的,只能是儘快把李棣的罪證拿到手罷了, 別讓李家的事, 有一朝成了沈甄的拖累。
“阿姐?”沈甄又喚了她一聲。
沈姌回神, 一笑, 拉住了她的手, 倏然想起了陸三郎囑咐她帶給沈甄的一句話。
“甄兒,你打聽太后娘娘要作甚?”沈姌道。
“太后娘娘?”沈甄眨了眨眼, 道:“我並沒有打聽太后娘娘......”
沈姌皺眉道:“那爲何陸三郎要我同你說,太后現在仍是昏迷不醒?”
話音墜地,沈甄瞬間反應過來了那人的意思,小臉染上一絲紅暈,低聲道:“還沒醒來?”
沈姌點了點頭,“太后年事已高,這回傷的又是頭部,怎可能輕易就沒事了,聽說若不是許七娘在,只怕是......”後面的話,不用說,沈甄也知道了。
思忖片刻,沈甄不禁用捂住了小臉。
原來,他說的都是真的,她不該同他發脾氣的。
沈姌看着沈甄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怕是又給陸三郎搭橋了。
時候不早,兩姐妹分開。沈姌從後門離去,而沈甄則是坐上馬車,往驪山的方向駛去。
天色漸暗,沈甄有些不安地挑起幔帳,向外面看去,棠月立馬低聲道:“姑娘不必擔心,大人很快就過來了。”
棠月話一出口,沈甄方纔發覺自己做的實在太過明顯,應當收一收了。
沈甄閉上眼睛,小憩了一會兒,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到了溫泉莊子。
這時,身後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沈甄循聲回頭,正好看到陸宴拉緊繮繩,翻身下馬。
她愣在原地沒動,他走過去,敲了一下她的頭,“漲一歲,連招呼都免了?”
沈甄忙喚了一聲大人。
陸宴回拉住她的手,輕聲道:“今日我們宿在這兒,明日再回去。”
“大人明日不上值嗎?”
“逢七休沐。”陸宴帶着她朝裡面走去。
這處溫泉莊子,顯然又是陸宴的私產,舉目望去,亭臺樓閣,楊柳依依,風景秀麗。
用過晚膳後,他們推開一扇門,偌大的溫泉池映入眼前。
溫泉池分爲上下兩層,長十尺,深四尺,周圍的階梯是用墨石砌成,仔細一看,每一塊石頭上面都有蓮花紋路,且各不相同。
四周煙霧繚繞,霧氣騰騰,美雖美,但一男一女共處在這兒,難免多了一絲旖旎。
沈甄仰頭看他,猶豫再三,才道:“之前,是我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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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宴扣住沈甄的腦袋,壓入懷中,“李夫人同你說了?”男人的嗓音沙啞,裡面含着些許不被信任的無奈。
不得不說,陸宴的城府,可比眼前的溫泉池深多了。
他知道沈甄對那晚的事十分介懷,即便哄好了,總還是有一根隱形的刺,如果他沒猜錯,從前沈甄和許七娘,應該就不太對付,這刺若是不徹底拔乾淨,說不準哪日又要被提起。
這邊,沈甄也回想起這人近來是如何哄自己的,不禁有些汗顏。
她伸手環住他的腰,踮起腳,親了親他的喉結,起初男人不低頭配合,她便只能攥住他的衣襟,看他。
陸宴垂眸回望,只一眼,就跟一腳踩入了沼澤地一般。
心一緊,便低頭吻住了她。
爲保理智還在,陸宴替她褪下襦裙後,特意留下了她中衣,想着讓多泡一會兒,祛祛寒。
然而下水後,他才知道他錯了,溼透的衣衫,貼在玲瓏的曲線上,只會讓人更崩潰罷了。
那兩顆粉珍珠,根本不放過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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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沈姌回到李府,一進內室,便看到李棣坐在榻上,手上拎着一個食盒。
“你來做什麼?”沈姌看着他道。
“這是你愛吃的酥餅,我特意去買的。”李棣道。
沈姌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覺眼前的男人着實好笑,長平侯明日率軍入京消息剛傳出來,他便又忙着給自己鋪下路了?
“姌姌。”李棣又喚了她一聲,“跟你想的那些都沒關係,我只是不想跟你一直僵下去,既然要過一輩子,總得有個人先低頭,對麼?”
沈姌沒說話,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在李棣看來,以沈姌的脾氣,早該讓他出去了,如今這樣望着他,說不定是從他身上看到了什麼昨日舊影。
沈姌的柔情和心軟,他是見過的。
李棣知道逼急了她不好,便哽咽道:“好好,我先出去。”
李棣走後,沈姌咬了咬下脣,嗤笑一聲,喃喃道:“怪不得,他寧願給何婉如送走,也不和離。”
清麗皺眉道:“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長平侯,蘇珩,明日便要進京了。”
若是蘇珩還肯念着往日情分,站到太子那邊,那長安的局勢,就又要變了。
屆時太子的勢力且不說能與六皇子勢均力敵,但也足夠讓六皇子恨的牙根癢癢了。
有時候,感情一旦褪去,理智便會回攏。
沈姌看着手邊的食盒,突然想,既然李棣想要同她做戲,那她爲何不配合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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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氏,也是就是李棣的母親,此刻正對着李棣拍案而起。
“你明知道如兒的腿腳不好,還逼着她上路?李棣!你忘了你答應過娘什麼嗎?”
李棣頷首,拇指抵這太陽穴,拼命地揉:“阿孃,眼下這狀況,我也是沒辦法將她留在京中,若是叫別人知曉此事,你兒子的官還做不做了?”
文氏瞪着他的眼睛道:“你當真不是爲了那個罪眷?”
“沈姌不是罪眷,那是您的兒媳。”李棣答。
文氏氣地將杯盞摔在地上,“兒媳?你見到她是怎麼氣我這個老婆子的沒有?若不是我這老婆子命硬,你已經守孝了!”
“阿孃,等事情平息,我自會將如兒接回來,何家那一家子老小,我也都會管,不會叫菩薩說咱們忘恩負義。”
李棣知道自己的母親在乎什麼,何婉如救過她的命,她在菩薩面前發過誓,說今後會待何婉如如親生閨女一般好。
文氏擡手抹了抹眼淚,“記着你說的,出去吧。”
“那兒子先走了,阿孃好好歇息。”
可惜,李棣這浪子回頭的戲碼剛過了一個晚上,就被人拆了戲臺子。
天剛微微亮,清麗便闖入內室,叫醒了沈姌,“姑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沈姌睜開眼睛。
出事了,出大事了。
這幾個字,從去年聽到現在,眼下已有了一種冷水潑到底,凍僵了的感覺。
“說吧。”沈姌道。
“那何家娘子,找上門來了。”清麗道。
沈姌挑眉,“何婉如?”
“是。”清麗重重點頭,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清麗,有話直說便是。”何婉手裡若是沒點籌碼,又怎會半路跑回來?
“她有了身孕......”說這話時,清麗的聲音都是顫抖的,自家主子一直想給姑爺生個孩子,可是四年過去,偏偏就是沒有任何動靜。
沈姌硬着頭皮看過大夫,也舍下過臉求過送子觀音,可最後只得了李棣一句話,緣分未到。
誰能想到,今日的她會如此慶幸,他們緣分未到。
清麗在一邊紅了眼眶。
沈姌揉了揉她的頭,“傻了?這有什麼好哭的?何婉如這孩子來的剛剛好,走,我們去看看。”
沈姌走進祿安堂。
文氏、何夫人、何婉如、李棣,四個人臉上四種表情。
李棣愣在遠處,兩隻微微顫抖。
何婉如知道李棣的夫人是個美人,卻不知道,能美成這樣,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眼淚噼裡啪啦地落。
何夫人拍大腿哭,嗚嗚的,聽着就十分痛苦。
這時,文氏起身,清了清嗓子道:“沈氏你來的正好,我有話對你說,既然如兒有了身孕,她便是我李家正經的兒媳,不能走了。”
說罷,文氏拉住何婉如的手,“如兒,你留下來,讓該走的人走!”
“母親!”李棣怒道。
何婉如哭的那叫一個肝腸寸斷,沈姌能夠想象,李棣膽敢說不要她,她現在便能衝向柱子,一頭撞死。
何夫人看了眼李棣,也跟着哭,“我們如兒命苦,沒這個命入李家族譜。”
瞧瞧,族譜,這就是擺明了看不上妾的位置。
李棣的臉色由白轉青,真是所有人都在逼他。
文氏知道立即和離不現實,她也不能將自己的兒子往死路逼,便退一步道:“你不願和離,那便給如兒擡成平妻吧。”
沈姌知道,只要她現在上前一步,擺出主母的姿態,讓這四個人誰也下不來臺,何婉如的平妻之位就成了。
但她如今有了別的成算。
沈姌看向李棣,硬給自己逼出兩滴淚,低聲道:“這就是你說的,低頭?好好過?”
說完便轉身離開。
“姌姌。”李棣急急地喊了一聲。
整個李府亂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