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番外6==
時間如白駒過隙, 轉眼就入了秋。
沈甄的肚子,也漸漸隆起。
清溪扶她上了馬車,輕聲道:“夫人可得當心些。”
沈甄敷衍點頭, 擡手掀開幔帳, 對車伕道:“回沈府, 快些。”說這話時, 小姑娘滿眼都是急切。
這回, 馬車並沒有朝保寧坊的方向行進。
沈甄大婚之後,沈文祁便趕着山河干涸、土地解凍之際回了豫東,開始了去年遺留下來的工程。
春土不比秋土的潮溼鬆軟, 用春土築堤,不僅能節約六成以上的銀錢, 堤壩更是會隨着四季流轉, 變得更加堅固。
立了功, 省了錢,成元帝大喜之餘, 便給沈家賜了宅子。
宅院坐落在長安的黃金地段——崇義坊。離鎮國公府,真是要多近有多近。
沈甄提裙下了馬車,單手扶着腰,緩緩走進沈府。
她穿過垂花門,朝前院走去, 還沒走到主院, 只見沈姌坐在涼亭中, 目光無色, 手邊放着一杯滿且涼的茶。
“阿姐。”
沈姌回神, “甄兒,你怎麼回來了?”
沈甄嘴角帶着笑意, 坐到了沈姌邊上,“阿姐,我都聽說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沈姌神色一僵。
心道:你都知道了,那便是沒人不知道了。
至於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便是要從頭說起了。
沈文祁頻頻立功,沈甄又高嫁到鎮國公府,還有了身孕,沈家二字,自然跟着水漲船高。
元慶十六年牆倒衆人推的沈家,如今又成了香餑餑。
聖人前腳賜了宅院,後腳,許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就把喬遷禮送到了沈府來。這便罷了,畢竟長安的官場盤根錯節,許多事身不由己......
令沈姌真正措手不及的是——居然有人上門提親了。
沈家長女雖是離異之身,可容貌、身份、才情皆是一等一的,晉朝民風開放,再加上她又沒孩子,有心想來求娶的男人,可謂是數不勝數。
又或者說,從沈姌與李家鬧翻的那天起,長安城就有不少男人坐不住凳子了。
這幾天媒婆頻頻上門。
御史大夫洪承的次子洪沛、還有正妻亡故三年,一直尚未娶妻的淮西伯,都對沈家伸出了橄欖枝。
沈甄就是爲此事而來。
沈姌揉了揉眉心,惴惴不安道:“別聽外面亂說,我不會二嫁。”
這廂正說着,清麗從遠處走來,躬身道:“三夫人來了。”
話音一落,沈甄、沈姌臉色驟變。
鄒氏這時候上門來又是作甚?
沒多大會兒的功夫,鄒氏滿眼笑意地走了過來,停下,對沈甄道:“誒呀,我今兒來的倒是巧了,甄兒也在,早知道把你鷺妹妹一塊帶來了,你們以前可是好的不得了。”
沈甄嘴角一抿。
以前,你也知道是以前。
她拉着沈泓去找鄒氏借錢時,鄒氏說的話,猶在耳畔。
“誒呦,甄甄,你可太高看你三叔了!他是在刑部任職沒錯,可跟大理寺,那是完全貼不着邊的!你阿耶在大理寺獄,我們也是愛莫能助。”
沈甄轉身還沒走遠,鄒氏就跟沈鷺道:“你以後少和她來往,借錢,借急不借窮,明白嗎!阿孃借給她,你以後怎麼嫁人!咱們靠誰吃飯!你阿耶在朝堂上被人擠兌,她能幫得上忙嗎?”
“人要臉,樹要皮,再來便是沒臉沒皮。”
想到這,沈甄也沒給鄒氏好臉色。
鄒氏這種人,既然來了,自然不怕冷眼,她低頭看着沈甄的肚子,覆了上去,道:“這是幾個月了?”
沈甄揮開了鄒氏的手,“三嬸今日來此,不知是有何事?”
鄒氏一聽這冷冷的語氣,不禁在心裡腹誹:這可真是高嫁了,說話的底氣都變了。
她笑道:“我今兒是爲了姌姌來的。”
沈姌嘴角勾起一抹笑,“爲了我?”
鄒氏道:“是啊,姌姌,淮西伯上門提親的事,我都聽說了,不知你是如何想的?”
沈姌直接道:“我不嫁。”
鄒氏瞪圓了眼睛,“不嫁??姌姌,那可是淮西伯!你嫁過去,就是正經八百的伯夫人。”說到這,鄒氏還覺不夠,又補充道:“淮西伯膝下無子,你可知道京城有多少小娘子、還是未出閣的小娘子想嫁過去?”
未出閣,這三個音,鄒氏咬的格外重。
好似在說:你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再說不嫁。
沈姌笑道:“那三嬸怎麼不叫鷺妹妹嫁過去呢?”
鄒氏跟着笑道:“誒呦,淮西伯要是能看上鷺丫頭,你三嬸我做夢怕是都要笑醒了,定然讓她早早嫁過去享清福。可人家淮西伯呀,看上的是你,鷺丫頭哪裡有這個福分。”
沈姌又道:“他相中我,我就得嫁過去。不然是不是有些不識好歹?”
鄒氏被她一噎,深吸一口氣道:“你看你這孩子,說的這叫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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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甄、沈姌,誰都沒應她的話
鄒氏上前握住了沈姌的手,喃喃道:“我知你們怨我,可是姌姌啊,人有的時候都是逼不得已的,你三叔若是位高權重,當初我們又怎會不施以援手?說白了,就是沒本事啊,災禍來了,只能想着自保,想不出別的法子來......你三叔日日自責,酗酒度日的樣子,你祖母要是活着,瞧見了不知該有多心疼,一母同胞的兄弟,能有多大的仇!”
沈甄大婚之後,沈家二郎三郎紛紛找上門來,二話不說,直接就給沈文祁跪了下去。
縱使沈文祁心硬如鐵,卻還是被那一聲又一聲的大哥喊軟了心腸。
要不是沈姌的目光仿若一道寒光,沈文祁甚至都要伸手去扶了。
說着,鄒氏又流了幾滴眼淚,“可這回,三嬸是真的爲你好。女兒家的年華易逝,你現在不想嫁,那是你沈大姑娘還有的挑,可將來呢?等你年歲大些,再想找,可未必找得到這樣好的人家!二嫁啊,淮西伯已是極好了!還有,你若是真生了不再嫁人的心思,那麼等沈泓娶妻呢,你也要一直在沈府嗎?”
沈甄看着沈姌的目光越來越沉,捂住肚子便開始喊,“阿姐,阿姐,我肚子疼。”
沈姌立馬對清麗道:“去,找大夫來。”
生過孩子的鄒氏怎看不出沈甄喊的虛假,可那能怎麼辦,人家要進屋歇息,她還能在這杵着不成?鄒氏扥了扥衣襟,緩緩道:“姌姌,三嬸改日再來,淮西伯的事,你再想想。”
進了屋,沈甄的手還在肚子上揉,沈姌笑她,“行了你,別裝了,人都走了。”
沈甄一笑,嘴角出了梨渦,“阿姐,三叔一家怎麼還同淮西伯扯上了關係?”
“不是人家淮西伯的事。”沈姌道:“你三叔在刑部任司門郎中一職已有五年之久,淮西伯的弟弟是刑部侍郎,他們今兒來此,不過是想討個人情罷了。”
沈甄道:“阿姐不想嫁就不嫁,誰也不能逼你。”
“嗯。”沈姌含笑看了她一眼,“你在這歇會兒,我去同阿耶說點事。”
繞過荷花池,沈姌剛好看到三叔闔上書房的門,隨小廝朝大門走去。
等人走沒影了,沈姌推開了書房的門,沈文祁驀地擡頭,“姌姌。”
“我不會嫁人的。”
沈姌心裡清楚,若不是父親給頭個媒婆開了大門,那剩下的,根本就進不來。
沈文祁撂下筆,長嘆一口氣,“姌姌,阿耶這也爲你好。”
沈姌看着他的眼睛,輕聲道:“那二嬸三嬸上門讓您娶個繼室,您怎麼不娶?”
沈文祁拍桌子道:“那能一樣嗎!我與你阿孃一輩子都沒有過別人,有你們四個,我這輩子足矣!可那李棣是什麼混賬東西!憑什麼你要因爲他,絕了嫁人的念想?沈姌,我大晉的好兒郎,比比皆是,你要是都不喜歡,阿耶不逼你。”
沈姌一字一句道:“您就當我不喜歡成不成?您就當女兒清高自傲,既不喜歡洪沛妾室有子,也不喜歡比我大了整整十五歲淮西伯。”
“你不喜歡他們,回絕了便是。但還有一人,與這些人不一樣,他是工部虞部郎中劉澈,也是我的學生,劉澈他雖是寒門出身,可爲人上進,算得上是我一手帶上來的,家裡只有一個父親、一個弟弟,明日他會來府上,我會找機會讓你們見一面。”說到這,怕她多想,又補了一句,“你萬不可小瞧寒門,大理寺卿周述安,也是寒門,可那人的氣度,絕非是京中那些公子哥兒可比。”
周述安。
聽到這個名字,沈姌的心就忍不住發顫。
她對那人做了那樣的事,若是轉頭嫁了別人......跟過河拆橋有什麼區別?
沈姌知道自己的父親有多固執,她若不是見上一面再拒絕,他定然會以爲自己心裡還裝着李棣,便咬牙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