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皇說得義憤填膺,帶着一份癲狂。
“來人啊!把他們三個請過來!”祁皇一聲命令,我們身後便出現了無數個排成一列的士兵,一個個都向前端着長矛,步履整齊地一步步逼近我們。
“怎麼辦?我們只能過去了?”我驚慌地看看他們倆。
宣澤熙根本無懼,笑意淡淡,“去就去!大丈夫,大不了一死。只不過銘湘,他會放過嗎?”
宣澤熙握緊了我的手,一份牽掛浮現在他的眸子裡。
嚴亭之昂然挺直脖頸,傲氣萬丈,慷慨地說:“該來的,怎麼躲也躲不掉。走!咱們就過去,看看他能夠耍出什麼花招。銘湘,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她的安全。澤熙,我告訴你,你必須聽我的,如果敢違背,我變成厲鬼也饒不了你!待會,不管發生了什麼,你都要專心護着銘湘。守護好銘湘,是你的唯一的責任。聽到了嗎?”
“老三……”宣澤熙有些難過,“我們換過來好不好?你先認識的銘湘,她最初就是你的女人,你來負責你女人的安全,我去對付祁皇。”
我含着淚水,哽咽着,一句話也說不出。
嚴亭之立眉發火,“宣澤熙!你不要再羅唉了!都什麼時候了,你就不能聽你三哥這一回?就按照我說的定了!”嚴亭之深深地看着我,滄桑粗糙的大手輕輕撫上我的面容,咬着牙,才說:“你這個丫頭要好好的活着,不管發生什麼。這是我對你最後的命令。”
我眼淚再不能忍不住,刷刷地滑落,拿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嘴邊,猛然張開嘴,狠狠咬住他的食指。嚴亭之皺眉挺着,一動也不動。任由我咬着他。
我鬆開嘴,看看他食指上留着一圈牙齒印,掉着眼淚扯出一抹悲悽的笑容,直視着嚴亭之深邃的眸子,說:“嚴亭之,你欠我的!這是我送給你的指環,你必須還給我一枚純金鑲鑽石的!你小子絕對不能死,你要是死了,即便你變成鬼,我也饒不了你,我會追到陰間給你索債的!所以,無論如何,你都要給我活着,等太平了,你一定要給我買一枚指環還給我!”
嚴亭之紅了眼眶,咬着嘴脣,許久,才點點頭。
我們三個就這樣,在一隊士兵的長矛逼迫下,昂首向看臺走去。
祁皇一直陰笑着,看着我們一步步向他走近,直至走到了看臺下面。
“父皇!”嚴亭之和宣澤熙一直喊道。
皇上難過地說:“皇兒啊,你們不要管我了,我已經活到這個年齡,死就死了,沒有什麼好可惜的。你們還年輕,還有大好的日子要去享受,不要管我了,都儘快離開這裡。”
“父皇!”
“哈哈哈!你們想的倒好!儘快離開這裡?做夢吧!今天,你們誰也別想離開這裡一步!這個皇家狩獵場已經全都是我的手了,你們沒有一兵一卒,裡三圈外三圈都是我的兵力,你們憑什麼逃出去?插翅也難飛!現下,我爲刀俎,你爲魚肉,只能任由我或殺或剮!哈哈哈……”
嚴亭之向前躍了一步,昂首挺胸地看着臺上的祁皇,朗聲說道:“可春!你不是來向我尋仇的嗎?那你就衝着我來啊!別拿着我父皇要挾大家。你若是有膽有識,你就像個真正的男人那樣,跳下來,跟我一對一的較量一番,你敢嗎?我現在腿傷了一條,體力透支,即便這樣,我猜你也不敢跟我較量吧?膽小鬼!你們可家人看來都是世代沿襲的膽小鬼啊!哈哈哈……”
一聽就知道,嚴亭之在使用激將法,想誘使祁皇下來,跟他單打獨鬥,暫時去掉老皇帝脖子上的利刃。
祁皇輕蔑地一笑,“想騙我跟你獨打?分散我的注意力,你們好救出老皇帝?哈哈,好啊,我可以讓你輸得心服口服。來人,給我看着這個老頭。”祁皇一揮大髦,手執長劍從臺上躍了下來。
而一個士兵已經代替了祁皇的位置,把大刀放在老皇帝脖子下。
祁皇英姿勃發地矗立在嚴亭之對面,而嚴亭之,一條腿流着血,渾身疲憊地站立在那裡。兩個人體力和精力的天差地別,顯而易見。跟祁皇對打,嚴亭之必輸無疑。
祁皇近在咫尺,我垂目,去看他握緊的拳頭。心猛地一沉。
向前伸出一隻手臂,簡明而剛硬地說了句,“來吧。”
“呵呵,你會死得很慘的。”祁皇唰唰唰,飛速地揮舞着手裡的劍,攢出一朵朵凌厲的劍花,意欲在耀武揚威地嚇唬嚴亭之。
嚴亭之從宣澤熙手裡接過長劍,右手握劍,左手優雅地背在後面,把劍直直地衝向蒼穹,緊緊盯着祁皇,“你是我手下敗將,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長進了多少。”
“哼!死到臨頭還如此嘴硬!接招!”祁皇惱羞成怒,挺劍向嚴亭之胸-口刺來,帶着他桀驁不馴的一身戾氣。
當!一聲,眼看劍鋒將要刺到嚴亭之身體時,嚴亭之身子迅速一斜,連腳也沒有動一下,便躲了過去,左手依然背在身後,右手的劍輕輕一擋,把祁皇的劍逼退一邊。
祁皇不敢置信地吸氣,不懈地再次跳躍刺來,而到嚴亭之又是守株待兔,等到鋒利的兵刃將要攻到身體前一秒,迅速挪了半步,又閃過了對方的襲擊。
祁皇明顯氣急,唰唰唰,緊接着,連着出了三招狠招,招招都是致命的玄機,但是也奇怪,嚴亭之好像一隻懶洋洋的老鼠,最後時刻總是逢凶化吉,祁皇連嚴亭之的頭髮絲都碰不到一根。
“哇呀呀……”祁皇發怒了,發狂般,暴風驟雨的劍鋒攻向了嚴亭之,從四面八方各個角度進攻,舞動的劍尖在陽光下,閃動着可怕的光澤。
我緊張地看着他們倆的打鬥,手心裡攢了滿滿的汗水。宣澤熙搭着我的肩膀,也是異常緊張,呼吸沉重而急促。
嚴亭之在祁皇哪些瘋狂的攻勢下,漸漸不支,單膝跪地,勉強揮舞劍,應對着祁皇的狠毒劍鋒。突然,祁皇致命的一擊向嚴亭之刺來,嚴亭之應該可以躲得過去,但是他卻恍若沒有看到,把自己的胸-口迎向祁皇的劍鋒,而右手的長劍,也趁着祁皇中盤的空虛,直直戳向他的肚腹。
啊!嚴亭之這一招,明顯的是同歸於盡!
祁皇沒有料到嚴亭之會來這一手,一個愣怔,然後慌張地向後一退,生生收回剛纔的招式,沒有想到,他這一滯,使得自己動作就慢了,亂了,而嚴亭之本就是視死如歸的心理,不管祁皇躲還是不躲,他就是打算這樣衝着祁皇的肚腹去了。
刺??……祁皇退得慢了,被嚴亭之這一不要命的追殺,刺中了小腹,如果不是祁皇后退及時,這一劍,定會穿透他的身體。現在,嚴亭之的劍鋒只是沒入祁皇小腹有十釐米,嚴亭之腿腳不方便,沒有辦法再次乘勝追擊,只得眼睜睜看着這次拼命的血殺如此結束。
祁皇屏氣向後一退,離開了嚴亭之的劍鋒,腳步一個踉蹌,單臂用長劍撐地,沒有摔倒。他惡狠狠地盯着嚴亭之看,冷冷地說,“嚴亭之,你夠狠!你是想死在我劍下是吧?你想要死前拉着我和你做伴?能夠把自己的命,看得如此淡漠,你夠狠!”
嚴亭之深深呼吸一下,這一連串的對打,果真耗盡了他僅有的體力。“我只是在賭。賭你惜命的程度。沒有想到,可春你如此愛惜自己的性命啊。”
“我閉嘴!嚴亭之,我當然要珍惜自己寶貴生命!我們可家人,現在只剩下我這一個人,我這一條血脈,當然要留下來,延續後代。是你們宣家奪雲了我們可家的皇位,是你嚴亭之害死了我的孃親!我本來無憂無慮,不知道自己真實的身份,可是,那日你跟我孃親說過話後,我孃親便當場心碎而亡。是你讓我知道了我是可家人第十三代傳人,是你讓我知道了自己身上還流着如此屈辱而高貴的血液!我恨你,嚴亭之,更恨你們所有宣家皇室的人!”
嚴亭之緩緩笑起來,越笑越張狂,“哈哈哈……可春,你真是悲哀。是你們可家的先輩暴虐獨政,朝廷混亂而百姓民不聊生,纔會推薦我們宣家人來爲民請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是你們可家人失了民心,亂了朝綱,纔會落得一敗塗地。我們宣家取而代之,是順應了民意,也是給百姓蒼造福的天意!我們宣家人對待你們這先朝的後代非常體恤,不曾誅殺你們,還給我們生活的田園和地位,是你們不知道珍惜,妄想着再奪皇權。”
“該死,你在顛倒黑白!就是你們搶奪了本應屬於我們可家的權利,卻還這裡粉飾、塗抹、遮掩!來人,廢話少說,直接把這個瘸腿的嚴亭之亂刀砍死!”
“不要!你要砍,就砍我吧!我也是宣家的後代,我替我兄長給你一條命!”宣澤熙向前一躍,躍到嚴亭之身邊,扶着嚴亭之的肩膀,說:“老三,你一直都是崇拜的勇士,讓小弟爲你做點什麼吧。銘湘……你要讓她幸福。”
“澤熙!你這個傻子!你退回去!這是我跟可春的恩怨,沒你的事!再不退回去,我就生氣了!”嚴亭之眼神裡有感動,卻怒斥着宣澤熙。
宣澤熙淡淡的一笑,彷彿梔子開花般清雅,“老三你生氣就生氣吧,這是我最後一次惹你生氣了。”
然後挺直高貴而修長的脖頸,猛然對着祁皇喊道:“來啊!叫你的人衝着我來!”
祁皇愣一愣,哈哈大笑,“哈哈,真是兄弟情深,感人肺腑啊!不過,宣澤熙,你的小命我一起沒有放在眼裡。滿朝上下誰不知道,老皇帝最欣賞的是嚴亭之,最最寵愛的也是嚴亭之,皇位的遺詔也早就定下了嚴亭之!我要殺了你們宣家最最優秀的男子,讓你們未來的皇帝早早夭折!哈哈哈,我殺了嚴亭之,讓老皇帝痛失愛子!不要心慈手軟,現在就給我上去亂刀砍死嚴亭之!”陰森森的話語從祁皇嘴裡擠出來。
我一背寒氣。
我剛想阻止,只聽臺上的老皇帝開口說話了,“可春,你放過亭之,殺了我吧。我是皇帝,也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禍首,你殺了我,足可以面對你地下有知的孃親了。”
嚴亭之和宣澤熙同時驚呼,“不行!父皇不可以!”
我驚愕。老皇帝比我意料中的還要疼愛嚴亭之,可是他若是知道他最愛的這個兒子不是他的親骨肉又會怎樣呢?
祁皇渾身一顫,點着頭,“好啊!那我就先解決了你這個老頭子!”
嚴亭之突然向祁皇走去,手裡的劍鋒直直逼到祁皇的脖頸下,嚴亭之急切的動作,竟然好像腿腳沒有受傷一樣。“放過我父皇!他年紀大了,不應該承受你對我的憎恨。要殺要剮,我隨你處置!”
“亭之!”老皇帝老淚縱橫,“亭之啊,你不要固執了,你不能犧牲,我怎麼能夠讓你犧牲呢?”
“父皇,你對孩兒一起慈愛而寵溺,盡力栽培孩兒,給予孩兒最最博大的父愛,孩兒無以爲報,如果可以用孩兒的性命換取父皇的性命,孩兒會感到一種幸福。”
祁皇有些癡愣。
宣澤熙紅了眼眶,狠狠握緊了拳頭。
老皇帝微微搖着頭,感動地說,“亭之啊,你不能死,父皇本不想說,可是現如今,生死攸關,只好說出來了。可春,你也聽着,你不能殺死亭之,他不是宣家的後代,他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他的生身父親,乃是肖南王。你對我們宣家憎恨,那就對着我來宣泄好了,不能拿外姓人開刀!”
“什麼!父皇您說什麼?!”宣澤熙第一個不敢相信,撐圓含淚的皮子,皺着眉頭。
“啊!”我捂着嘴巴呆住。沒有想到,老皇帝明明知道嚴亭之的真實身份,卻還這樣疼愛他,甚至把皇位也留給了嚴亭之……
嗬……所有受制的大臣們都倒吸冷氣。絕對的宮闈秘聞啊!
嚴亭之明顯驚住。許久,他才哽咽着說,“父皇……孩兒……早就知道了……您明明知道孩兒不是您的骨血,爲什麼還要二十多年如一日的關愛、疼愛我呢?”
祁皇因爲消息來的太過突兀,而驚落了手裡的劍。
老皇帝落着眼淚述說着,“我對不起你的孃親啊,這個世上,我最最愛的,就是你的孃親。一見鍾情。你的孃親當年跟肖南王已經暗生情愫,肚子裡有了你,我卻仗着自己是當朝天子,生生拆散了他們一對有情人。我覺得我是天下最最有權利的男人,我愛的女人,跟着我,自然是最最幸福的。可是我錯了,我搶來的是一具軀殼,卻從未得到過她的心。走到她抑鬱而逝,我才發現,真正的愛一個人,不是佔有,而是給她幸福的選擇。我錯了,大錯特錯!我打心裡愧對你的孃親,更加疼惜你,我希望,能夠在你的身上付出我對你孃親未曾付出的愛,你,在我心裡就變成了你孃親的影子。我想要把皇位傳給你,不爲別的,就爲了這麼多年來,咱們父子朝夕相處的親情。不要捨不得我離去,我的生命本就到了盡頭,只不過是早一天或晚一天的差別。”
天哪!這個故事如此曲折而感人啊。老皇帝搶了別人的女人,得不到女人的接受和迴應,就只好把這份深深的愛,給了女人的兒子……
“父皇!難道……您真的中毒了?”嚴亭之緊緊咬着嘴脣看着老皇帝。
慢着……嚴亭之說什麼?老皇帝中毒?
老皇帝深深地嘆息一聲,“是啊,真的中毒了。那一次我喝醉後,曾經跟你說過一次,僅有的一次,卻是我的肺腑之言。”
“在我十歲的時候,您去山上看望我的那晚。”嚴亭之點着頭,回憶着過去。
“呵呵,這是我應該得到的懲罰。我身上,揹負了太多女人的眼淚……”老皇帝不再往下說,眼神悽苦,看一眼嚴亭之,又看一眼祁皇,傷心地說,“可春,你殺了我吧,我纔是真正的宣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