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身止不住地發着抖,上下牙碰着,咯吱咯吱的,“它、它……死了嗎?”
嚴亭之摟緊我,安慰我,“徹底死了,再也不會傷害咱們了。
我抖着身子,推開嚴亭之,彎下腰來大吐特吐。
“嘔……嘔……”眼淚加濁物的翻吐,我胃裡翻江倒海。嚴亭之給我拍着後背,不斷地安慰着我。
宣澤熙漸漸緩過勁,蒼白無血的臉色也漸漸有了血絲,他費力地從地上爬起來,站在我身邊,心疼地看着我。
我吐夠了,吐得實在沒有什麼可以吐的了,連酸水也倒出來了。
宣澤熙摸摸我的額頭,“我還好嗎,銘湘?”
我聽到他依然如故的溫和聲音,身子一軟,就此倒在他的胸懷裡,抱着他的身子,大哭起來。
“哇……好可怕啊……嗚嗚……我怕死了……”
“不怕不怕,我家小松鼠最是勇敢機智了,我爲你驕傲。”宣澤熙勸着我。
嚴亭之無聲地看着我們倆。
等到我情緒平穩下來,我們三個人拉着手向森林外走。
他們倆非要輪流揹着我,我死不願意。他們都這樣疲憊而大損體力,我怎麼能夠再給他們增加負擔呢?
我在中間,他們倆一人執着我一隻手,兩人手心的溫暖直接滲入我的心底。
一路上慘烈而悲壯。到處都是狩獵少年的屍體,死得各種各樣,但是都死得很慘。
嚴亭之的臉色越來越冷,幾近寒冰。
走着走着,我腳下突然一軟,好像踩到了什麼小坑,想要再次擡起腳來已經擡不動了,低頭去看,宣澤熙驚呼,“銘湘腳踝上鎖住了鐵鎖!”
“啊!又是機關!”嚴亭之的話還沒有說完,我便看到對面大樹上蕩過來一條鐵鏈,而鐵鏈的下端是一個直徑有一米的大鐵球,此刻,在宣澤熙和嚴亭之俯身看我腳踝鐵鎖時,那個大鐵球正帶着呼呼的風聲朝我面門而來!這是算計精確的機關!
“你們別起身!大球砸來了!”我摁着他們倆的腦袋,自己則向後一倒,大球便從我們腦袋上方呼哧蕩了過去,我正暗自喜悅自己的聰明,就發現,自己笑得太早了。那個鐵球,此刻蹭得鑽出了無數根刀鋒,都有半米長,把滑溜溜的鐵球變成了一隻閃着刀刃光澤的大刺蝟!
它又蕩回來!
刀鋒貼着地皮,蕩回來,我無論如何也躲不過無數根刀鋒的。無論砸到我何處,都是齊匝匝的長刀陷入我身子,把我活活扎穿。
我躺在地上回看着那個大刺蝟向我一點點靠近。如果我這樣向着,直接後果就是,被下面的刀鋒把我劈成無數條。坐起來,後背就要被紮成馬蜂窩。必死無疑了!
宣澤熙和嚴亭之都跳了起來,目瞪口呆地看着學生而巨大的鐵球向我襲來。
宣澤熙想也沒想,直接站到了我的身前,伸出雙臂,等着承受大刺蝟的穿插。
“不!宣澤熙你讓開,你這等於自殺!”他是人,是血肉之軀,這樣硬生生的阻擋鐵球,只會葬送自己。
宣澤熙一動不動,堅韌地看着鐵球接近。“老三!銘湘就交給你了!”
“你讓開!宣澤熙!”我心膽俱裂地看着那個大鐵球呼嘯着向着宣澤熙而去。他說什麼?把我交給嚴亭之了?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知道自己將要不測,而交代後事嗎?不!宣澤熙,我不要你這樣爲而死!
嚴亭之也傻眼了。
但是僅僅有一秒鐘的遲疑,他便大喝一聲,青筋爆出,抱着一顆大樹向上拔,大樹脫土而出,糾葛盤錯的樹根帶起來衆多的泥土。嚴亭之摒住氣息,步伐有點凌亂,受傷的那條腿向外汩汩淌着鮮血,他掃視着迅猛地向宣澤熙砸去的鐵刺蝟,咬牙而猛吸一口氣,用匪夷所思的力氣抱着大樹擋了過去。
這一連串的動作,都在幾秒鐘內完成。
我完全看呆了。嚴亭之……竟然能夠拔起一棵大樹……
轟……一聲巨響過後,鐵鏈停止了搖晃,鐵球也不再動了,而宣澤熙身子挨着我,挺立着,在他向前躺着一棵大樹,鐵球上密密匝匝的刀刃統統沒入了大樹裡面。
“老三……”宣澤熙含淚哽咽。嚴亭之關鍵時刻救了他一命。
嚴亭之歪脣笑了笑,輕聲說:“澤熙,把銘湘交給我,你也太會省事了吧?咱們還沒有決出勝負呢……”話還沒有說完,嚴亭之便向前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轟得向後倒去。
“嚴亭之!”我尖叫,心如刀割。嚴亭之,你不要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再也不跟你賭氣了,即便燕子懷着你的孩子,即便你曾經欺騙了我,我不能不再憎惡你了。
我想撲過去查看嚴亭之,唯恐他剛纔氣急之下力拔山兮的表現,抻壞了自己。可是我的腳上鎖着鐵鎖,我空自趴在地上,向嚴亭之伸着手,掉着眼淚,“嗚嗚,嚴亭之,你不要嚇我啊……你不是鋼鐵巨人嗎,你爲什麼要躺着,你起來啊……嗚嗚……”
“老三!”宣澤熙早已跑了過去,託抱起,只見被扶起頭來的嚴亭之,滿臉蒼白,嘴角還在向外滲透血液,再去看他的大手,竟然一片血肉模糊,連虎口都撐爛了!
宣澤熙把臉湊到嚴亭之臉頰上,蹭着,悲鳴,“老三!你怎麼樣,老三!你要是這樣就丟下我們,我怎麼跟你比賽啊!”宣澤熙慌張地扶起嚴亭之,提氣,想要給嚴亭之運功,可是努力了兩次,還是力竭,累得氣喘吁吁,仍舊無法匯聚起體內散亂的真氣。宣澤熙歇息了一下,閉上眼睛,攢着一頭的汗珠,再次提氣,運氣,把內力都輸送到掌心,緩緩地推到嚴亭之背後。
頓時,青煙繚繞,寂寞無聲。
宣澤熙臉上的汗,越來越多,胳膊也在微微顫抖,漸漸的,肩膀也抖了起來,一看就是勉強所爲。
“小熙熙,你行嗎?不行就不要勉強自己啊。”我第一次感覺自己好無能。爲什麼我不會內功,爲什麼我不是像燕子那樣靈活,最起碼不會成爲男人的累贅啊。
噗——!宣澤熙終於耗盡了所有的能量,一口鮮血從他口中搶了出來,他身子一彈,倒在草地上。
“宣澤熙!”我驚呼。
宣澤熙搖搖手,沙啞地說:“我……沒事……”他艱難地從地上撐起身子,去看嚴亭之。
我着急地在草地上亂拱,從靴子裡掉出了一個東西,我用手一摸,竟然是雪峰刃。我怎麼把它給忘了?我抽出雪峰刃,看看腳踝上有五釐米粗的鐵鎖,不知道能不能削壞它。不管了,我心裡惦記嚴亭之,舉起雪峰刃朝自己腳踝上割去!
噹啷一聲!
厚厚的鐵鎖應聲而分家,我的腳自由了。
而雪峰刃,完好無損,依舊那樣鋥亮。真是一把好刀!
我奔到嚴亭之身邊,只見嚴亭之倒在宣澤熙懷裡,緊緊閉着眼睛。
他拔起大樹,已經遠遠超乎了他的能力範疇,聽說這樣,會撐破內臟的,嚴亭之不會……
“老三,你醒醒啊……”
“嚴亭之,你不要嚇唬我們啊!我以後乖乖的,再也不跟你生氣了!”
我掉着眼淚晃着他,摸到他的胸-口,心跳微乎其微。
不要死!
“放倒他,我給他人工呼吸!”宣澤熙一愣,但是卻按照我說的,把嚴亭之平放在了草地上。
我用手捏開他結實的牙關,俯下身去,捏着他鼻子,嘴對嘴,把氣息都送入他的口中,然後深呼吸,再次給他呼氣。
如此反覆,有七八十下,他依然沒有任何反應。我怕了,拉着他的雙臂,做着擴胸運動,掉着眼淚警告自己不要懈怠。
再嘴對嘴呼吸,送氣,再擴胸運動……好久好久,我都累得要昏倒了,嚴亭之依然沒有動靜。臉色越發蒼白,臉冰冷冰冷的。
宣澤熙皺着眉,紅着眼睛去握住嚴亭之的手腕,大驚失色,“啊!老三沒有脈博了!”
什麼!
我一下子愣住,渾身彷彿抽去了經脈,軟軟的,癱軟在嚴亭之身邊,撲簌簌掉着眼淚,心膽俱碎。
嚴亭之啊嚴亭之,你這個狠心賊,你爲什麼說走就走,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自己?我還等着你如何爲自己欺騙我而編滿了謊話,我還等着給你機會原諒你,還等着假嗔薄怒,在你強悍的攻勢下,變成繞指柔……你倒是起來啊!你還像原來那樣蠻不講理地抱緊我啊!你倒是再豎起你的酷虐和威風,不管我怎麼推拒,依舊強勢地把我欺壓在你的身下啊!嗚嗚,嚴亭之,我恨你!你就這樣突兀地去了,不給我理清自己心緒的機會!我恨你……
淚珠如同大雨淌滿了我的臉,宣澤熙也咬着嘴脣,落着淚。
我趴到嚴亭之曾經那樣堅硬而溫暖的胸-膛上,氣得拿拳頭狠狠捶着他,一下子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咒罵着他,“你這個混蛋!你這個一直欺騙我的僞君子!你死吧!你死吧!我恨你!恨你!恨你!!”
“嗚嗚,老三……老三……”宣澤熙垂着頭,低泣。
突然,嚴亭之胸-膛猛一抖,從他嘴裡向外噴出一口氣,然後,他皺眉,呻吟着,“呃……”他睫毛在顫動,手指一根根回攏,然後,在我的驚愕中,費力地睜開了眸子。
我驚喜地大哭起來,“哇!嚴亭之!你又活了!哈哈,太好了!你個死鬼,你嚇死我們了!你搞什麼嘛!討厭死了!”我又用拳頭敲了他胸-口一下。
“老三!你可醒過來了!剛纔我還以爲你……”宣澤熙也驚喜地含着淚,握住了嚴亭之的一隻手。
嚴亭之恍惚地看着我,又看看宣澤熙,習慣性的歪脣一笑,暗啞的嗓音輕聲說:“本來都走到奈何橋了,可是一個丫頭聒噪死了,還不停地打着我……咳咳!我就想,不行,我一定要回去狠狠打她的屁股……所以,就回來了……”
“嗚嗚,嚴亭之……”我本來是笑着的,聽了他的話知道他果真在陰間逛了一圈,心裡悲喜交集,撲進他的懷裡,抱着他的頸子,大哭起來。沒有一點美女風範的大哭特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哭什麼啊,我又沒死……呵呵。”嚴亭之輕輕拍着我後背,勸道。
返程的大鼓聲聲響起,在這寂靜的森林裡尤爲清晰。
他們倆都累壞了。嚴亭之竭盡全力拔起了那棵大樹,體力完全透支。而宣澤熙,爲了救嚴亭之,也耗盡了他所有的內力,兩個人都是心力交瘁,勉強維持。
他們哥倆抱着肩膀,互相攙扶着,而我則在嚴亭之右側,扛着他的一隻胳膊。
曾經喧囂熱鬧的狩獵林子,此刻成了幽魂陰世,處處都是橫屍遍野,鮮紅的血液變成了黑色,肥沃了泥土。地面上的弓箭散落滿處都是,目測之處,都是東朝狩獵子弟慘死的痕跡。不堪入目。
我們三個人就這樣互相攙扶着,踉踉蹌蹌地走出了林子。
廣袤的校場,步履蹣跚地走出來我們三個,竟然沒有一個人驚訝。
我們三個衣服凌亂破爛,渾身灰塵泥土,宣澤熙虛汗淋淋,嚴亭之一條腿綁着布條,一瘸一拐。只有我,顯得最爲鮮亮,卻也是淚痕畫得臉上一道道的,好像山裡來的鄉下妮子。
爲什麼沒有大家的驚愕和迎接?
我們三個都懷着一頭霧水向幾百米之外的看臺上遠眺過去。
靜得不可思議,靜得詭異。
皇上猶在,大臣不能一個不少,女眷們噤若寒蟬,一動不動。再看皇上身後,赫然矗立着一個高大的身影,他銀色的面罩,隨風猖狂杜撰的大髦,還有他放在皇上脖頸上的一把亮鋥鋥的長劍……都讓我們三個頓時停步。
祁皇!
我揉揉眼,以爲看錯了。“皇上後面站着的,是祁皇?不是我的幻覺吧?”
宣澤熙咬牙切齒,“這個陰魂不散的惡魔!森林裡的陰謀詭計定是他設計的!害得我們差點丟了性命!”
嚴亭之眯眼審視着遠方,把我撿到宣澤熙懷裡,不看我,也不看宣澤熙,死死盯着看臺上的祁皇,說,“銘湘,你跟着澤熙。祁皇今日來找事,在我意料之中,只不過,我沒有料到他會設計出這樣精妙的機關,低估了他。他是衝着我來的,他要取的是我的性命,和你們都無關,你們都讓開,我去跟他交涉。”
宣澤熙一把抓住了嚴亭之的手,急急地說:“老三不可!你現在身體大虧,跟他正面相對,只會羊入虎口。現在父皇陷在他的手裡,我們只能智取,不可蠻來。我看,這個祁皇,不是單單爲了跟你尋仇來了,他這副陣勢,是想取了父皇而代之啊!”
我這纔想起來,說:“對啊,宣澤熙說得不錯!我那時候偷聽到祁皇的對話,他說想要當皇帝呢,而且,還讓那敕哈不能叛兵聲討他。他這是蓄謀已久,衝着皇位來的!”
三個人都沉默不語,各自想着辦法。
突然,仰天長嘯傳來,“哈哈哈!堂堂的皇家狩獵隊伍,就只剩下你們三個活着出來嗎?哈哈哈……嚴亭之!你比我想像要能耐很多,那麼絲絲入扣的機關,也能讓你逃出狗命?”
這樣遠,祁皇的聲音竟然氣若洪鐘地穿入我們耳朵,足可見祁皇的內功多麼渾厚。
“媽的!你這個狗雜碎!讓我逮住你,一定要把你放進油鍋裡炸上三天三夜!”宣澤熙咒罵着,牙齒咬得咯吱響。
嚴亭之高喊:“祁皇!你真是用心良苦啊,這樣嚴密防守的皇家狩獵場你不能能混進來,而且提前安插了這麼多的機關,你真是無孔不入啊!我嚴亭之非常佩服你縝密的思維!”
“哈哈哈……你們這些人所有的智慧加起來,也不足以跟我相比,我纔是真命天子,我纔是真龍傳承!你們,都是盜匪!盜取了我可家的皇權,霸佔了我可家人的天下!今天,是你們還給我這個天下的時候,也是你們這羣黑心的盜取者全部消亡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