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一張音樂文憑和黨員證我開始求職之旅。可意料不到的是,那年香港迴歸,特區將發展成自由港的嘹亮叫囂引來了更多的四方人才。一夜間,大街小巷裡飛揚着南腔北調,人才市場期期暴滿,地板上遺棄的求職簡歷上赫然蓋滿全國重點大學的大印。我瘦高的身軀被強勁的人潮擠得東倒西歪,曾經英氣逼人的眼神開始自動轉型出渴盼甚至乞求的色彩。我先從曾做過的影視廣告入手,我優美的音質侃侃而談,充分表現得經驗豐富創意新穎文字獨特。馬總監連連頷首,馬尾巴一抖一抖,可看着畢業證他卻眉頭一皺,說:“不去搞音樂太可惜,做廣告可就委屈了你”我趕忙表示:我熱愛廣告,願意爲廣告奉獻青春!但他馬尾巴一甩,回頭問下一個求職者:“哪個學校廣告專業畢業的?”所有的熱情和忠誠被馬尾巴一甩找海龍王去了。我收拾簡歷,帶着講話太多後的**顛向下一戰場。
我靈性四溢的話語依然讓對方頻頻點頭,我的畢業證書也依然讓對方眉頭一皺。企業管理文秘行政銷售業務……戰線連連崩潰。可那些職業大學甚至中專生卻專業對口被接納進去了,我仰天長嘆:泱泱特區,竟無我青年才俊的立錐之地!難道皮爾斯伯格有影視文憑,史玉柱有企業管理文憑?但簡歷翻閱的嘩嘩聲一下子蓋住了我的嘆息聲。整整一個月,我在租住的小房間與人才市場間顛簸着。爲節省開支,我終於也過上老範高雅脫俗的生活——不吃油葷了,奇蹟連環出現:捨不得洗的西裝開始寬大起來,而西裝上長期儲存的氣味能使旁人眉頭緊皺,遠遠避開。
遵義會議閉幕了,但能否勝利到達陝北?心中隱現的馬克思精魂撐住了我——或許就是素質吧。時至今日我風霜依舊,但回憶起往日與老範相處時的廣泛閱讀神交古人,便覺溫煦無比。曾國藩多次出師不利,向朝廷遞表:臣,屢戰屢敗。皇上嘉勉:屢敗屢戰!在自我打氣後,我只好走向曾經很不屑的夜總會。撇下不屑,憑我的歌聲總可以混碗飯吃吧?舞臺總監——一個光頭漢聽完演唱後連連稱:棒極了!然後怪怪地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一番,說:“兄弟,你要是位小姐那就發財了!歌唱的好身材又苗條,不知多少大款看上你,連夜裡都要忙的兩腿發酸。哈哈哈!”什麼意思,讓我去做變性手術,做坐檯小姐?狗眼看人,呸!我在門外吐了口痰,提提稀鬆的皮帶,再次匯入陌生起來的特區街巷。
當我在大雪山中頂風冒雪時,一位酒店彈鋼琴的師兄扶了我一把,他的恩德我永世難忘。酒店正需要一名司儀,他極力推薦了我。面試中,雖然肚裡飢餓,但我打起精神聲音洪亮妙語連珠,把往日開會的訓話絕技發揮的淋漓盡致。最後,在老總的建議下,我又把課堂上學的小品表演揉了進去。在他們觀看動物表演般的開心笑聲中,我總算摸到飯碗了。這樣,我由一個呼籲文化道德建設的演講家轉型爲逗樂的婚禮會議司儀。當我第一次手拿話筒建議來賓爲新人祝福時,離開出版社已整整兩個月了。長征用了兩年,我才用了兩月,無論如何這是值得慶幸的。以後主持時,我都建議經理給我一杯紅葡萄酒,美其名曰以助氣氛,事實上藉此修補身體。雖然一個月才1000來元,但畢竟穩住了陣腳,免去了狠挨一刀在夜總會裡投懷送抱的危險。
後來,有仰慕我名的粉絲邀請我去主持各種聚會:有交友派對的,有促銷商品的……我都暗示紅包不可或缺——包括永強的安美事業。雖然零敲碎打,但我的腰包免去了因飢餓而胃壁出血的危險,這樣馬克思的雄辯口完全降臨到了特區的逗笑舞臺。
掌聲在臺下洶涌,失落在心中升起,我懷念老範了。我給他寫過信,沒有迴音。後來通過朋友找到電話,電話過去,一位妙齡女子說:他去了九華山。這人是尼姑還是誰,對和尚怎麼這樣瞭解?我一陣詫異。也許老範過的不錯,開始雲遊四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