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茶山

早上六點,太陽準時躍出海平面,將無盡光熱灑向大地。

光明重現,鳥雀都變得活躍起來,唧唧啾啾撲拉拉的聲音不絕於耳。

一隻雄性壽帶鳥飄然降落,立在蝸牛號房車頂部天線上。

天線下面就是特地改裝的單透天窗,在外面只能看到反射影像。是以,當小鳥偶然低頭看向腳下,卻是突然看到有隻黑頭白翅的小鳥同樣在探頭看向自己,頓時就驚了。

實驗表明,只有人科動物(人類、類人猿)能夠認出鏡子裡的自己,其他動物只把自身影像當成怪異的同類,很容易被鏡子“欺騙”,上演一些人類喜聞樂見的逗趣行爲。

這隻壽帶同樣上了當,看着對面出現的同類,它先歪着腦袋好奇打量,接着忍不住展翅挑釁起來。成年雄鳥相見,一言不合就尬舞互懟纔是正確操作,即便現在是遷徙季不是求偶戰爭高發的繁殖季。

鳥類之中盛行“花美男主義”,只有雄性壽帶纔有飄逸的超長尾羽,羽色也比雌鳥鮮亮。這隻白色型雄性壽帶貌似過得不錯,精力充沛自己和自己玩得很專注。

天窗下面就是起居室,小鳥製造的聲響被隔音良好的車頂擋住,它的身影卻穿過單透玻璃,最終輾轉進入下面某人眼中。

湯佳怡坐在沙發上換鞋,眼角餘光注意到光影變化,扭頭看向身邊丈夫,“關燈做什麼?”

卻是馬競突然關掉了本就黯淡的燈光,讓她一時有些無法適應。

馬競擡手指着頭頂,“看上面!”

後仰擡頭,湯佳怡正好看見那隻被戲精和舞王附體,正在又跳又叫和自己尬舞的鳥兒。

看清小鳥長相,她忍不住驚呼道:“呀!居然是壽帶!”

因爲名字裡帶個“壽”字,壽帶鳥受到國人額外追捧,經常和蝙蝠一起組成“福壽雙全”組合,出現在門楣畫柱、國畫、年畫乃至瓷碟擺件上面。到了現代,木構建築、傳統年畫和瓷器迅速淡出常人視野,蝙蝠元素的曝光量迅速下降,倒是壽帶依然活躍在國畫領域,是賀壽圖的當家主角,然後才能輪到丹頂鶴、喜鵲、公雞、家燕、金魚等同樣寓意長壽吉祥的動物。

這種鳥非常好認,它們體小似雀、頭黑有冠、身白尾長,雄性尾部還有兩根相當於四倍體長的中央尾羽,降落時尾巴垂墜猶如飄帶,飛起來宛若流光卻是更添生動。

因爲叫聲悅耳、外形靚麗、名字吉祥,壽帶鳥經常被人捕捉養做籠鳥,再加上棲息森林受到破壞,這種小鳥的數量明顯下降,相繼進入多個省份的省級保護動物名錄,尋常時候想要見到着實不易。

看了一會兒默劇,湯佳怡終於反應過來,開口命令道:“蝸牛,調高車外音!”

話音落下,車廂裡頓時熱鬧起來,四周傳來唧唧啾啾的晨間鳥鳴,頭頂滴溜溜的叫聲更是明顯,中間還夾雜着撲楞楞的聲響,配合着蹦跳舞動的身姿卻是更顯生動。

摸黑換好鞋子,馬競扭頭看見妻子還坐着沒動,索性走過去幫她繫好鞋帶,“好了!”

。見她依然坐着不動,終於忍不住拍了拍張口催促:“差不多就行了,咱們出去吧!”

湯佳怡保持仰頭姿勢,隨意揮手打發丈夫,“急什麼?我再看一會兒!”

“那算了,”馬競轉身朝外走,“你先看着,我先走了。”

他身上有智腦E7U幫忙管理肌肉和營養攝入,哪怕久坐熬夜大吃大喝,身體也能維持在良好狀態不會發胖體虛亞健康。之所以還堅持日常鍛鍊,本意是爲了刻意保持身爲普通人的習慣,久而久之習慣成自然,一天不跑總會覺得少點什麼。身邊妻子同樣有着鍛鍊習慣,但熱情卻要低很多,只要體重沒有“超標”,她就經常撒懶推脫,馬競同樣表示習慣。

“等等!”還沒走到門口,身後卻傳來湯佳怡的喊聲。

馬競停步回望,後者指指頭頂說道:“等下要是把它嚇跑了怎麼辦?”

話音落下,那隻壽帶鳥似乎感覺玩夠了,停下動作緩了緩,接着就展翅騰空徑直飛走。

兩手一攤,馬競連忙撇清:“我啥也沒做,它是自己飛走的。”

斜了他一眼,湯佳怡嗔道:“我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麼?”

小鳥飛走了,她只好揮了揮手,“走吧!一起跑步去!”

推開車門,穿着白色運動服的湯佳怡率先跳下車。

“星空盛典”活動結束後,衆人便四散離開,明星們或是趕行程前往其他城市,或是跟隨朝陽基金會去周邊鄉鎮義演,普通遊客也都四散離開,欣賞這座沿海縣城的風光。

馬競陪家人在火山公園住了一夜,第二天剛開門就驅車離開,來到佳境農牧位於附近的茶山視察順便過週末。

他們的房車上各種設施齊備,即便呆在山上照樣能夠使用各種現代電器,卻是不用必須刻意入住旅館。

看了眼沐浴在晨光中的連綿梯田,湯佳怡深吸一口蘊含茶香的溼潤空氣,頓時眉開眼笑,卻是忘掉了壽帶飛走帶來的些許不快。

心中一動,她沒有急着開始拉伸壓腿的準備動作,反倒取出腰間掛着的小手機操作起來。

“怎麼了?”馬競動作不停,好奇問道。

“沒什麼,”前者低頭看着手機屏幕,隨口答說:“突然想到一個點子,先做點準備工作。”

隨意瞥了眼屏幕,看到熟悉的遊戲開發界面,馬競頓時秒懂,“又往裡面加內容,你這遊戲什麼時候才能做完?總不能等到明年開春吧?”

對於四小吃貨的教育,兩夫婦都沒有完全放手不管,不但親自參與挑選教材因孩施教,有時還會發揮特長準備特殊的教學方法,比如編寫專門的益智小遊戲什麼的。這個活兒通常是馬競在做,湯佳怡卻做得不多,因爲她這個兼職製作人想法太多,開發計劃總是一拖再拖,製作速度實在快不起來。

她最近正在製作一款植物辨識遊戲,結果從春天做到秋天還沒有完工交付的跡象。

“快了快了,”湯佳怡把手機塞進褲兜,笑着迴應對方的質疑,“本來已經做完了,剛纔又想到一個點子,打算添加一些可愛的小動物進去,這樣才能形成良好互動嘛。”

雖然只是業餘開發者,但身爲老闆娘的她卻有着最頂級的蜂遊開發者帳號,最新引擎隨便用、齊全素材隨便下,如有需要還可按需定製。有了如此便利,她就像走進大商場隨意購物一樣,想法紛飛好奇心滿溢,開發速度自然快不起來。

“親!”馬競輕嘆口氣,搖頭勸說:“遊戲要有主題的,想一出是一出可不是好做法。”

湯佳怡白了他一眼,擡腿跑了起來,“我這還不是跟你學的?憑什麼你做得,我就做不得?”

真要計較起來,幼教遊戲擴大化可就是某人起的頭。沒有他親手教學、親身示範,湯佳怡顯然不可能這麼放飛思想。

搖了搖頭,馬競沒把妻子的吐槽放在心上,擡頭看了眼旁邊另外的商務車,給車裡的保鏢使了個顏色,讓他們多多留心還在貪睡的四小吃貨,這才邁步跟了上去。

從宿營地向上跑,來到山頂朝下俯瞰,西面山坡被金色陽光鋪滿,東面山頭卻還是一片青黛,明暗對比卻是更添生色。

等兩人欣賞完畢施施然跑到山下,卻見旁邊場部大門大開,穿着統一制服的採茶工人邁步走出,卻是要上山開工了。

根據茶樹長勢情況,茶場會定期安排採摘新鮮芽葉做成茶葉,四季之茶各有特色滋味。眼下白露節氣剛過,天氣晴朗晝夜溫差逐漸加大,正是採摘秋茶的好時節。

茶葉採摘有兩種方法,傳統方式自然是人手採摘放進揹簍,質量較好但是效率低下、成本越來越高,現代化的採摘則是藉助動力機械,工人拖着採摘機從茶樹上掃過,最外圍鮮嫩枝梢便被齊齊剪下,吹進後面的收納袋中。

因爲是整齊掃過,機採青葉必然混入老葉老梗以及碎葉片,品質難免受到影響,最終做成的茶葉只能賣給飲料廠製作茶包和茶飲料。

國際市場被來自印度、斯里蘭卡、肯尼亞的紅茶佔據瓜分,國產茶葉只能面向國內市場,製作符合國人審美的茶葉。爲了確保芽葉完整度,多數茶場只能採用傳統的人工採摘,每到採茶季節,茶場就會臨時從周邊地區大量招募人手幫忙採茶。

接受僱傭的通常是50歲左右的農村婦女,她們既有女性的仔細和忍耐力,對薪酬的要求也相對較低。至於身穿盛裝穿行茶山的年輕女孩,卻是隻有那些兼顧旅遊開發的茶場裡才能看到。

身披晨光腳踩露水,採茶工人走過馬競夫婦身邊,各種口音的招呼聲頓時響了起來。

這些人老中青都有,雖然服色偏黑,氣質卻不像一般的採茶工,這從能夠自如輕鬆地和大老闆打招呼就能看出來。實際上,他們都是和佳境農牧簽了長期合同的專業採茶人,有些人做這一行的時間甚至比馬競夫婦的年齡還要大,技藝高超收入也遠非一般臨時工可比,精神面貌自然有所不同。

佳境農牧的茶葉基地遍佈全國,氣候不同茶樹品種各異,進入採季的時間自然各不相同,等這邊的工作完結,他們就會被整體調往其他地方繼續採茶。

採茶看似輕鬆,實際上並不比拾棉割麥輕鬆多少,一天下來手指痠疼、腰肢無力都是常有的事情。這幫人平均年齡至少40歲,之所以承受得住,靠得卻是蜜蜂專門打造的只能採茶衣,或者說動力外骨骼。

衆人身後,一輛平板貨車駛出場部大院,上面立着的一個個人形架子便是採茶衣。

把這套裝備穿在身上,行走、彎腰、伸臂時可以得到機械助力,進而幫助緩解疲勞降低勞動強度。人機結合,既發揮了人的眼明手巧,又利用了機器的不知疲倦,倒也是相得益彰。唯一不好的,就是電池技術拖了後腿,機器行走速度一般,距離也有限得緊,大家只能等到地頭再穿上。

等到人都走遠了,湯佳怡收回視線看向身邊丈夫,“對了,你昨天好像說過,這套系統已經開始往外賣了,銷量怎麼樣?”

“還行吧,”馬競隨口答道:“我收到的消息裡,賣了大概30套的樣子。”

“才30套就還行,你也太容易滿足吧?”女士明顯對這個成績不太滿意。

“沒辦法,”馬競無奈搖頭,“很多茶農還處在觀望狀態,看得多買得少。這東西畢竟還很不完美,能有這麼多已經很不容易了。”

想到昨天看到的人機結合採茶場景,湯佳怡點點頭道:“機器行走速度太慢了,貌似提高不了多少效率。”

“的確是這樣,現在只有那些家庭茶場對它感興趣,大茶場更喜歡臨時僱人,畢竟大量購買設備也是很大一筆投入。”

“既然都嫌貴,咱們也許可以試一下設備出租,”指着遠處正在分發裝備的採茶工們,湯佳怡說道:“就像她們這樣,按照節令週期在全國給的循環使用。”

這個建議聽起來貌似不錯,但馬競卻還是搖了搖頭,“沒必要,第二代產品快出來了。”

一代採茶衣手部缺乏動力,只有用來記錄採茶專傢俱體手法的視覺和壓力傳感器。等把他們針對不同枝葉採用的操作手法記錄傳輸給後臺服務端,就能借助機器學習系統訓練出適合機械仿生手使用的控制軟件,進而爲機器人採摘掃平道路。

聽他提起二代產品,湯佳怡眉毛一挑,驚訝道:“這麼快就把採茶機器人做出來了?”

“沒有,確切說是現在這個的改進版。增加了發電模塊和電機功率,能明顯提高採摘效率,賣相比現在這個強很多。至於機器人,卻是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機器學習本質上還是模仿照搬人的操作,面對比較複雜多變的情景,想要真正實現像人類一樣思考,還需要更多技術的支撐,比如混沌學、模糊控制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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