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申雪妮放下先前話題，好奇看向電腦屏幕。
之前的槍炮轟鳴讓她以爲對方在玩什麼軍事遊戲，然而此時看到的畫面卻推翻了前面的猜測。
灰暗朦朧的天幕之下，是一座覆蓋着黑灰的鋼鐵城市，牆壁上安裝着或粗或細的管道，路邊間隔立着煤氣路燈，穿西裝戴禮帽的行人走出有軌蒸汽馬車，隨手撐開雨傘抵擋天上零落的雨滴……
眼前種種讓她輕易認出這座城市：它一定是倫敦，而且是維多利亞時代的倫敦！而且是蒸汽朋克版本的。
西元1837年6月20日，年僅18歲的亞利山德拉·維多利亞繼位加冕，成爲大不列顛與愛爾蘭聯合王國女王。再後來，她在時任首相本傑明·迪斯累利的推動下，於1876年戴上印度皇帝的冠冕，成爲大英帝國曆史上唯一的女皇。
彼時的英國剛剛率先完成第一次工業革命，國勢冉冉上升民衆心態昂揚，就連曾被北美殖民者打落在地的“日不落帝國”名號也因爲在滑鐵盧打敗拿破崙而重新變得熠熠生輝。
因此之故，即便亞利山德拉只是位活得比較長、比較不折騰的立憲君主，英國人還是向她送上稱讚和愛戴，更將她的在位時期專門稱爲維多利亞時代（Victorian Era）。
再後來，隨着英國逐步失去超級大國地位，曾經輝煌強大的維多利亞時代更是常常被人提起，其中之一就是作爲各種幻想故事的背景，比如頗具名氣的蒸汽朋克。
感覺面前場景有些陌生，申雪妮開口發問：“大王，這個是什麼遊戲？之前怎麼沒見你玩過？”
“就是‘蒸汽時代’啊，怎麼這麼快就忘了？”
“場景風格，還有蒸汽馬車這些確實挺眼熟，”申雪妮還是有些疑惑，“蒸汽不是競速遊戲麼？怎麼換風格了？”
“這個是賀年資料片，”張許瑤很快給出答案：“名字就叫‘霧都偵探’。”
“偵探？”申雪妮瞪大眼睛，“好好的怎麼忽然變成解迷遊戲啦？還是有槍有炮的那種？”
“蒸汽朋克嘛，誇張暴力的單發槍、滑膛火炮也是重要元素的說。還有，你不覺得蒸汽朋克時代的福爾摩斯會很有意思麼？”
“福爾摩斯？”申雪妮這才反應過來，“所以這個資料片其實是改編自福爾摩斯探案集？幹嘛起這麼繞的名字？”
“沒辦法，”張許瑤兩手一攤，“‘福爾摩斯’、確切說是Sherlock Holmes是柯南·道爾遺產基金會的註冊商標，未經授權使用肯定會被告上法庭。爲了避免麻煩，只好全部使用比較中性化的名字。”
“還可以這樣？”申雪妮笑着反問道：“那要是六老爺註冊了‘西遊記’、‘孫悟空’、‘吳承恩’的商標，其他人不給錢使用，就必須要向全國人民謝罪？”
“‘西遊記’、‘孫悟空’早就被註冊了幾百個商標，覆蓋大多數商品類別，六老爺也早早出手註冊了好幾個。不過‘西遊記’小說屬於公版書，這些商標都被限定具體圖形還有類別，一般情況改下圖案字體就能規避過去，然後英國那個卻比較麻煩，哪怕只是使用Sherlock Holmes文字也會被告侵權。”
柯南·道爾遺產基金會由柯南·道爾家族創辦，專門負責管理這位名作家的作品授權事宜。
“這麼霸道？等等，”申雪妮反應過來，“我沒記錯的話，柯南·道爾過世都快一百年了，他的小說怎麼還沒變成公版？”
“柯南·道爾在1930年過世，版權保護一般覆蓋到去世後50年或者70年，福爾摩斯當然已經進入公有領域任何人都能免費使用。這裡面唯有美國是個例外，迪斯尼搞了個米老鼠條款，結果卻給了柯南·道爾遺產會一根找人要錢的大棒。”
“米老鼠條款？”
“米老鼠最初發表於1928年，版權本應在1984年到期，後來版權法修改延長到2003年。就這迪斯尼公司還不滿意，索性在1998年推動‘CTEA法案’把公司作品版權保護期延長到2023年，然後這個法案就被戲稱爲‘米老鼠再活20年法案’，簡稱‘米老鼠法案’。”
“按照這個算法，柯南·道爾早期發表的作品已經過保，但他生前發表的最後一篇福爾摩斯故事要到2022年纔會過期。現在距離2023只剩四年，按照迪斯尼之前的習慣，他們很可能繼續砸錢遊說再弄個新版‘米老鼠法案’，到時候柯南·道爾遺產也能跟着沾光，繼續靠福爾摩斯養活自己。”
“不對吧？”雖然不是學法出身，申雪妮還是從張許瑤的描述裡面發現了漏洞，“就算遺產會那邊還擁有版權，也只有最後發表的那幾篇而已，而且還僅限美國本土，在其他國家使用福爾摩斯的名字、形象還有故事他們完全管不着，蜂遊幹嘛還要忌憚他們？”
“沒辦法，誰讓美國是全球第一大市場呢，”張許瑤擺了擺手，“只要還打算把產品賣到那邊去，就得遵守人家的法律。遺產會仗着美國版權法撐腰收了好長時間的使用費，還好有個美國福爾摩斯愛好者站出來行俠仗義，打官司告贏了遺產會，現在那邊手頭只剩最後幾篇作品還能收費。”
“蜂遊這個‘霧都偵探’就是改編自柯南·道爾的早期作品，還專門請人檢查劇情和人設確保不會用到後續那些收費設定，所以完全不用給遺產會交錢。不過他們這麼弄也等於是把人家得罪死了，只好提前預防規避相關風險，不用夏洛克·福爾摩斯名字也是因爲這個。”
申雪妮眨眨眼睛，很快追問起來：“也就是說，雖然新資料片改編自福爾摩斯故事，裡面卻沒有福爾摩斯這個人？”
“人倒是還在，只有英文版才把名字換掉了，畢竟要尊重人家的商標權嘛。”
“還真是麻煩啊！”申雪妮忍不住低聲抱怨起來。
“現實就是這樣，”張許瑤站起身來，“所以蜜蜂先前找還珠樓主還有古龍後人成立作品宇宙設定委員會，就是爲了避免這些麻煩。這次本來也能照方抓藥，不過遺產會那邊開價太高沒有談攏，索性給他個依法操作。”
“行了，我去下洗手間，你先玩着，這個蒸汽版福爾摩斯還是挺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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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下這句話，張許瑤就風風火火衝出書房。腳步聲、開門關門聲接連響起，申雪妮搖搖頭坐到那張粉色人體工學椅上，抓起了還帶着體溫的手柄。
點擊返回，果然看到遊戲主界面發生了變化，從之前的蒸汽車站變成了一棟狀似普通的公寓，門口赫然掛着一塊“夏洛克·福爾摩斯偵探事務所”的標牌。
隨着申雪妮點擊進入遊戲，靜止的畫面忽然動了起來，鏡頭直接鑽進偵探事務所裡面，將兩男兩女四名可選角色呈現在她面前。
值得一提的是，這四個人物都是福爾摩斯偵探及其搭檔華生醫生，卻有着男版和女版的區別。要是選擇女版，不光名字會變成夏洛蔻和瓊，外形也會發生相應的變化，不同於男版微露髮際線、西裝一絲不苟的中年紳士造型，女版造型看起來倒是順眼許多，面相看着更加年輕活躍，身材也更加健美。
基於一名顏黨的自覺，申雪妮果斷選擇女版主角，開始爲兩人搭配服裝造型。雖然初期只有少量免費髮型、飾物以及衣物可選，其他都要在遊戲過程中獲取，她還是沉迷捏人無法自拔，以至於都忘了還要進入遊戲體驗魔改劇情這件事。
幾分鐘後，張許瑤重返書房，見到這一幕也是不由咧了咧嘴：“怎麼還在捏人？”
“當然是捏人其樂無窮啊！”申雪妮頭也不回隨口應聲，手上還在繼續嘗試着新的造型。
“對了，初始服飾貌似有些少啊，後面在哪裡獲取？”
“這還用問？”張許瑤把自己帶來的果盤放在桌上，這才笑着說道：“當然是在遊戲中獲取。”
“任務、開箱還有微交易？”
“當然。可惜，國內雖然可以玩，連接外服玩家商店卻很麻煩，只能自己做任務還有攢錢開箱子，現在身上還有不少商店貨還沒淘汰掉。”
“總比我強，我現在還是一窮二白呢！”
捻起插着甜橙瓣的牙籤，張許瑤微笑催促：“行了，身材、面容弄到差不多就行了，反正後面還可以微調，趕快進遊戲吧！”
申雪妮扭頭看她一眼，狐疑問道：“幹嘛這麼積極？有什麼陰謀？”
“沒有的事，”擡手把那瓣甜橙塞到對方嘴裡，張許瑤這才施施然替自己辯解起來：“我只是想要看你的女版福爾摩斯怎麼破案而已。”
申雪妮轉頭點擊進入遊戲，趁着遊戲載入小聲說道：“應該沒啥區別吧？增加女版主角應該只是爲了響應性別平等號召，沒必要修改劇情流程這些纔對。”
“對了，”她忽然轉頭看向張許瑤，“巨鼠工作室不光把福爾摩斯弄年輕了，還把人家魔改成了女人，要是這樣都能談下來授權，纔是奇談怪事呢！”
“英國人沒你想的那麼古板，主要還是價錢沒談攏，”張許瑤晃晃腦袋接着說道：“不過你也沒有說錯，這個版本的福爾摩斯探案故事確實改動很大，畢竟時代背景已經都換成蒸汽時代了，故事和人物當然也要發生變化才合情合理。”
“其實原劇情是什麼我也不知道，”申雪妮隨口接腔，“以前雖然聽說過福爾摩斯的名字，真正看他的探案故事還是前幾年追‘神探夏洛克’時候的事兒。嘿！那部英劇把時代背景挪到了21世紀，這邊又給挪回到架空的19世紀，光是想想就覺得有趣！”
“行了行了，你的僱主上門了！”
聽見好友提醒，申雪妮連忙看向顯示器，卻見屏幕上出現一位身穿黑裙的白髮老嫗，此時正和她的夏洛蔻·福爾摩斯閒聊着倫敦越來越遭的天氣。
雖然遊戲的演出系統出色地賦予兩人合適的動作、表情乃至語氣，但是隻能看中文字幕的申雪妮還是微感無聊，忍不住問道：“然後就這麼看她們對話？”
“對話可以跳過，事後需要回憶資料時也能查閱記憶系統，不過初期最好不要跳過……”
話沒說完，申雪妮就滿是幽怨地回頭看她一眼，“怎麼不早說？”
看了眼屏幕上轉身告辭的老嫗，張許瑤連忙出言補救：“沒你想的那麼嚴重。我讓你初期不要跳過，是因爲接案對話裡面偶爾會有選項，選擇不同最終得到的酬勞還有聲望也不相同，初期多選聲望類選項，可以加速發展進度。不過默認選金錢其實也不壞，這遊戲可是存在窮死這種死法的！”
“嗯哼？怎麼死的？”
“還能怎麼死？”張許瑤丟下手裡的牙籤，掰着指頭數道：“買不起吃的活活餓死、交不起房租露宿街頭凍死、付不起藥費病重而死，再有就是被黑幫控制淪爲炮灰，死於街頭兇案。”
“呵，倒是不少嘛。”
“這才哪到哪兒啊？”張許瑤眼睛發亮，笑着補充道：“等你開始出門探案，還會碰到車禍、墜樓、落水、火災、槍擊、中毒、機械事故等等一系列死法。”
“這麼多？資料片乾脆改名叫‘福爾摩斯怎麼死’得了！”
“這不是條件不允許嘛。”
“行了不說這個了，”申雪妮忽然叫住對方，“這個走失的黑貓在哪裡？”
剛纔那位寡居老嫗之所以上門求助夏洛克偵探，目的便是請求後者幫忙尋找她走丟了的寵物黑貓。現在找貓的任務自然露在握着手柄的申雪妮頭上。
“不知道，”張許瑤果斷搖頭，“除了魔改版原著安檢，遊戲裡還有很多編劇原創的案件，然後不管是那種案件，對應的情節還有線索都不是一成不變的。你還是多多翻看記憶，然後出門尋找線索吧！放心，找貓這種屬於教學任務，做起來很容易的，後期甚至可以直接跳過拿獎勵。”
“說這些有啥用？我現在只想知道那隻貓躲哪裡去了？”
“冷靜！冷靜！大偵探都是這麼磨練起來的，慢慢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