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仙岩村,相對而言非常荒僻,一般鮮有陌生人進出,這三年以來,除了寧隱這個外來人,也就只有電力公司的工作人員例行檢查線路電纜路過,也就不難想象,當這個寂靜的小山村中突然浮現出數十人的時候,那般看稀罕的熱鬧場面。
“咦?那不是老潘家小孫女兒和彈頭嗎?他們這才進城兩天,咋就回來了?”
“噓,小聲點。你看那羣穿着黑色西裝戴着墨鏡的男人。我在電視裡瞅到過,這種人好像叫做保鏢,一個個兇着哩。”
“你們快看那兩個姑娘,多漂亮啊。要是俺能娶來做媳婦,折壽二十年也願意啊。”
“……”
人影不斷前行,周遭的討論之聲愈發激烈,一片轟動。
返回二仙岩村這片小天地,這纔是屬於晴丫頭的世界,快活的如同一隻百靈鳥而兒,和村兒裡的村民彬彬有禮的打着招呼,不斷給女帝介紹村子山寨裡頭的新鮮事,直到走到吊腳樓下,疾步跑了開來,大聲喊道:“爺爺,爺爺,爺爺…丫頭回來啦……”
“嘎吱。”
片刻後,吊腳樓下房門打開,那道蒼老斑白的身影便是浮現,臉頰之上先是一陣喜色,然後是一陣錯愕,再而後則是帶着一種溺愛的目光道:“丫頭、彈頭,怎麼回來了?難道城裡人欺負咱們農村人,吃了苦頭?”
“爺爺,沒有,你不要擔心。”晴丫頭挽着老潘頭的胳膊一陣撒嬌搖曳,說道:“是彈頭哥哥要和你商討一些事情。對了,差點兒忘記告訴你,彈頭哥哥恢復記憶了,什麼都記起來了。不過還好啦,沒有忘記晴兒也沒有忘記爺爺。記得,都還記得。”
“哦?”老潘頭神色驚喜道:“彈頭,真恢復了?”
“嗯。”寧隱也不隱瞞,牽過一點兒都不安分的女帝的手說道:“老潘頭,這是我的……”
隨後的時間,寧隱便是互相介紹了一番,雙方一個照面算是認識了。
領入吊腳樓,寧隱還未曾說話,老潘頭已是率先開口說道:“彈頭,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這把老骨頭說?”
“是的。”寧隱也不隱瞞,說道:“老潘頭,我的真實身份有些特殊,必須將你們祖孫兩人帶走才能確定安全。現在我來,就是讓你收拾細軟,同晴丫頭和我一起離開的。”
“不急。”老潘頭環視衆人一眼,隨後說道:“老頭兒有些話想對你單獨說。”
“那……好吧。”寧隱擡頭道:“霓凰,帶着所有人退出去。我和老潘頭未曾出去,誰都不能闖進來。”
“奴家這就去辦。”
女帝也不多言,帶着欲言又止的晴丫頭退了出去。
吊腳樓外,戒備森嚴,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吊腳樓內,一老一少兩道身影分列而坐。
老潘頭掏出煙槍,火柴點菸,一陣吞雲吐霧後才說道:“有沒有興趣聽老頭子嘮叨幾句?”
“你說。”寧隱道。
老潘頭點了點頭,眼眸微眯,磕了磕煙槍,聲勢沉凝說道:“年輕的媽媽告訴小沃爾,嫩黃
的樹葉,使勁的往外鑽,想看看外面的陽光,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他不知道,有一雙眼睛在小心的看着他;那時他還小;淺綠的樹葉,順着風快樂叫着,想伸出手抓只小鳥,他不知道,有一張嘴也在微笑,那時他還不大;濃綠的樹葉,努力地仰着頭沉默的望着遠方,山的那邊是什麼,他不知道,有一對眉毛緊緊的皺着,那時他大了;經歷過了風雨,也見過了彩虹;看到過分別,感受到了孤獨。”
“如今秋天來了,帶來了南飛大雁的信:家裡很好,想着想着,留下了眼淚,溼潤了。”
下面的一片新葉,問他:“你怎麼了?”
他微笑着,說:從前有一個調皮的傢伙,一直纏着媽媽講故事,後來媽媽就講了一個小虎還家的故事。
小傢伙呆呆的問:“他媽媽不要他了嗎?”
小傢伙的媽媽說:“不是,是因爲他不聽話,媽媽呀,不理他了。”
小傢伙一聽,急了,問:“媽媽,媽媽,我最聽話了。你不會不理我了吧?”
媽媽笑了,摸着他的頭,說:“沃爾最乖了!”
“小沃爾臉上洋溢着溫馨的笑容,他明白了:那個人現在啊,他正躺在溫暖的土裡聽媽媽講故事呢,老頑童,也回家了,回到生他養他的地方。這個故事的名字叫做——落葉歸根。”
故事很淺顯易懂,寧隱當即便道:“老爺子,你……”
老潘頭罷了罷手,說道:“彈頭,老潘頭真的老了,八十來歲的年齡,也挪不動窩了。生活在二仙岩村,挺好。但是丫頭不同。她還要,還沒有成年,花季年齡,正是在社會上闖蕩的時候。老潘頭早就說過,你這人重感情知恩圖報同時也睚眥必報,將丫頭交給你,我放心。”
寧隱道:“這根本就不是放心不放心的問題,而生命危險的問題。老潘頭,你就說,將你一個人留在二仙岩村,不說我放不放心,過不過得了這道坎,你讓丫頭怎樣想?她從小和你相依爲命,如今卻是要眼睜睜的看着你孤獨終老,甚至是被對方斬殺,她會不會離開?”
老潘頭倔強的搖了搖頭,說道:“彈頭,老潘頭患病了,活不長久了,頂多還有小半個月月的日子。雛鷹雖幼,終究需要鼓足勇氣才能展翅高飛。雄鷹雖健,但遲早也有塵歸塵土歸土的時候。丫頭爹媽死的早,這十多年來,她跟着我沒少吃苦。興許她看不出來,但是老潘頭眼睛沒瞎,卻是知道你能讓她過上幸福的好生活。”
“我……”
“聽我說。”
老潘頭繼續道:“我死了之後,你就是她唯一的親人,老潘頭不要臉一回,充當你長輩一次,現在就將她託付給你了。其實,這也是早就有了的想法。不過你要記住,小妮子太單純,容易上當受騙,適當的時候你要告訴她人心險惡的道理,讓她學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在世俗周遭帶着那些一些狡猾,不吃虧。”
“以後孩子大了,戀愛了,交往了,甚至要成親生子了,你多把把關,這孩子青春容易受傷害。”
“如果她誤
入歧途了,該打就打該罵就罵,不要捨不得,這些都是爲了她好,等到她到了你這而立之年的年齡就明白你的苦心。另外,這孩子從小胃子弱,時常犯胃病,熬夜學習的時候喜歡喝小米酒。你要記住,每次最多隻允許一小杯,不能過量。她吃飯太少,以後多鼓勵鼓勵,讓她多吃一些五穀雜糧,不要太節省。苦了十七八年,有個好哥哥,也吃不了一座金山銀山。”
聲音一頓,說道:“告訴她,不要替爺爺難過,這輩子能有這麼一個乖孫女,爺爺死啊,也能死得含笑咯!但是,卻不會瞑目。因爲,就算埋在土壤裡,我都會等到她成家立業才能安心。也不要特意敬孝道,該怎麼活還得怎麼活,每年清明,讓她從所在的城市捧一抹泥土,插一樹花在我的墳頭,也就知足啦!”
那一刻,老潘頭老淚縱橫。
“……”
寧隱從吊腳樓出來,什麼都沒有說,而後老潘頭則是將滿臉疑惑的晴丫頭叫了進去。
吊腳樓外,女帝洞察能力驚人,一眼便看出強顏歡笑之下的寧隱心情非常不好,心中隱隱作疼,擔憂道:“冤家,怎麼了?”
寧隱什麼話都沒有講,將女帝深深攬在懷裡,眼眸禁閉,不斷調整着自己的情緒。
半晌,寧隱才道:“人生這玩意兒,太難懂了。都說活在當下,可是誰又能夠輕拿輕放?”
“所以,它才叫做人生。”
女帝彷彿明白了什麼,安慰道:“至少,一個人一直在珍惜一直在守護,終究比放手的強。只要在那麼做着,就是希望。”
“是啊。”寧隱長嘆一聲,千言萬語都難組織,不知道是何種心情。
感動?敬畏?傷感?亦或者是其他什麼?
小半個小時後,吊腳樓的門再度打開,老潘頭和晴丫頭的身影同時出現。
也不知道老潘頭對晴丫頭到底說了什麼,小妮子眼眸微微泛紅,好似哭過。
“丫頭,沒事吧?”寧隱心中“咯噔”一響,迅速迎了上去問道。
“沒事。”
晴丫頭拽着寧隱胳膊道:“彈頭哥哥,爺爺不肯離開,你勸勸他吧。雖然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昨天晚上整個咸豐縣縣城都是槍擊聲,嚇的連警察都不敢出動。你說那是仇人,爺爺一個人待在二仙岩村好危險。如果……如果爺爺不走,我也不離開了。從小到大,爺爺都和我相依爲命,如果他出了什麼事,我該怎麼辦?”
“丫頭。”
老潘頭喝道:“爺爺已經說的很清楚,我是不會離開二仙岩村的,你必須跟着你彈頭哥哥離開。爺爺老了,終究有一日要離開,遲早你也得一個人學會獨立生活。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去,也得去,不得去也得去。倘若不去的話,我…我…我,我用掃帚趕也要將你趕走。”
說話之際,老潘頭已是從牆角尋來掃帚,作勢就要打。
“老潘頭,別打。”寧隱將潘晴護在身前,連忙說道:“丫頭還小,初次遠離自己的親人那種不捨之心是可以理解的,好好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