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雨中相逢,衛蘭便只覺身在夢幻,事後回想,她猶自迷茫,還是曉芳打聽了薛向具體的任職地點,告知她後,她的心又蹦蹦跳了起來。
因爲德江地委大院,正是她曾經居住的地方,薛向到那處任職,豈不是也會搬進德江地委大院。
當時,衛美人心中的兩個小人便開始打架,一個說,他都結婚了,這段孽緣該斬斷了,你就算找着他了,又能如何,還不是黯然退場;一個說,管他呢,去偷偷瞧他一眼,不和他說話,又不犯着誰。
就這麼糾結着,折磨着,她卻接到了衛阿姨讓她回德江吃餃子的電話,有了這個電話,她心裡的那股勁兒立時就鬆了,一邊自欺欺人地想自己這番回去是陪姑媽的,又不是去見誰的,一邊又打開衣櫃,上上下下換了四五套衣衫,這才滿意。
可真到了地頭,她卻又躊躇了,鑽進衛阿姨的小樓,她竟不敢踏出門一步,既怕又碰上了,又擔心碰不上。
一顆芳心就這麼糾結得七零八落,中午吃餃子,愣是好幾次將餃子送到了鼻子上,惹得衛阿姨連連追問。
飯後,衛美人便心神無屬地回了房,昨夜胡思亂想,原本就沒如何睡着,午後進食,本就易困,她雖心如鹿撞,在牀上翻來覆去了會兒,竟就這般睡了過去,未幾,又墜入美夢。
夢裡,衛美人自己和他站在油菜田裡,盛開的油菜花,綿延千里,蔚然成海,他拉着她風一般的奔跑,忽然。真得就飛了起來,他攬着她的腰肢,飛躍在這花海上空。腳尖點着花朵,御風而行。
待行到一片獻花鋪成的軟地上。他忽然像西方小說裡的英俊騎士那般,單膝跪在了她的面前,伸手掏出一枚如水晶般耀眼的戒指,滿懷深情地望着她問,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淚眼朦朧地癡癡望着他良久,方要伸手接過那枚水晶戒指,嘈嘈切切地響聲傳進耳來,衛美人醒了過來。
當睜開眼。瞧清身在何方時,衛美人難過得險些要哭,心裡又恨恨地罵了那可惡的人兒幾遍,陡然聽清了外面的響動,這才急慌慌地奔出門來。
可哪知道她方奔出來,便瞧見那夢裡的傢伙,正站在自己的院門外,那一霎那,她真惶然又入了夢,以爲他身後正停了白馬香車。來迎接自己。
還是劉洪一聲招呼,才又將衛美人拉回了殘酷的現實。
卻說,此刻。瞧見薛向衝自己伸手,問好,衛美人又惶急地有些不知所措了。
想想也是,相隔着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十萬萬人,一別能再逢;蜀中十三行署,薛向偏偏去了她幼時生活的德江,更巧合的是,這會兒爲了房子。他和她又繞在了一起。
這巧到極處,讓衛美人如何不相信這冥冥中註定地自己與他緣分未盡。
這巧合中的巧合。似奉天命,也正是假天之名。讓她有了一絲接近他的勇氣。
衛美人終於握住了薛向的手,調動所有的力氣,壓住緊張,放開發癢的喉嚨,開啓飽滿紅脣的嘴脣,顫動舌頭,終於發出聲音來,“薛書記好!”
“衛部長?薛書記?你們認識?”劉洪滿面驚喜,呼出聲來。
薛向捏住衛蘭的柔荑,道“我和衛蘭同志,在遼東時,就是老同志了,一別兩年,想不到今日在這裡又撞見了。”
指與指相觸,掌與掌相握,衛蘭的身子似乎起了火,騰的一下,臉上燒起了紅霞,便連精巧的鎖骨也似乎染上了胭脂。
瞧見薛向的星眸燦爛,她急忙別過臉去,既不敢看薛向,又不敢說話,好似整個人所有的感官作用都消失了,就剩了一顆心在腔子裡,宛若觸電一般,噗通噗通,狂跳個不停。
細說來,薛向遭遇衛蘭,亦是尷尬萬分,畢竟兩人有過那麼一檔子事兒,若是彼此面對過還好,偏偏方發生故事,衛蘭便遠遁了,中間結着這麼個小疙瘩,再見焉能不彆扭。
不過,薛老三到底是男人,臉皮天生比女人厚實,這會兒,他雖然尷尬,可好歹鎮得住場子。
可哪知道他這邊正似模似要地做着場面功夫,那廂的衛美人竟然這麼大反應,手心火熱不說,看那架勢竟有些搖搖欲墜,宛若玉山將摧。
薛老三急得不行,想用撤開手來提醒嬌羞無限的衛美人,哪知道,衛美人人似乎入了定,可五根玉蔥卻勾得極緊,牢牢纏在了薛向手上。
薛老三鬆了手,這衛美人依然握着,他不能蠻橫甩開,又只好慌忙握緊,嘴上邊以當年在蕭山共事的經歷敷衍着,手上卻是不停,輕輕繞開空隙,拿小指,在衛美人細膩如脂的掌心勾了勾。
這輕輕擦磨,卻如電擊,衛美人條件反射一般,立時甩動了臂膀,要將薛向大手甩開。
好在薛老三早有準備,靈巧御力,防止了她玉臂擺出大的幅度,又重重捏了下,示意衛美人注意,這才緩緩鬆了開來。
薛向手方鬆開,衛美人果然恢復了清明。
饒是如此,衛美人依舊忘記如何接茬兒,因爲他壓根兒沒聽見薛向先前敷衍的話。
本來是雙人戲,衛美人罷演,自然就剩了薛老三一個人唱獨角戲,這其中辛苦、尷尬,也只有薛向自知。
眼見衛美人傻愣愣地站着,不接腔,薛老三隻好轉移注意力,朝一邊的衛阿姨伸過手去,說道“衛阿姨,您好,我是薛向,和衛蘭以前是同事,現在調任德江行署擔任專員助理,先前的事兒,我聽說了,純是誤會,萬分抱歉,讓您受驚了。”
說話兒,薛老三衝衛阿姨深深鞠了一躬。
一邊的趙明亮瞧在眼裡,心頭暗恨,竟出現這等變故,讓他一腔辛苦,付諸東流了。
本來嘛,原本薛向無論如何都解釋不開的事兒,偏生這衛阿姨的侄女和他是同事,如此一來,兩邊的關係親近了,屆時,就算有老同志想鬧騰,人家事主都不叫委曲了,這哪裡還鬧得起來嘛。
早在衛蘭和薛向對面霎那,衛阿姨就瞧出不對來,待兩人握手之際,衛蘭那羞答答的嬌豔模樣,劉洪等魯漢子瞧不出其中勾當,衛阿姨這過來人可是洞若觀火。
原本,衛蘭的婚事兒,就是一直壓在她的心頭的大石,而衛家就剩衛蘭這一根獨苗了,若不看着衛蘭結婚生子,她真是死不瞑目。
可偏生自打衛蘭從蕭山回來,就跟換了個人一樣,性子變得越發冷清了不說,便連身子也一日勝一日的清減。
而這兩年,給她介紹的對象,和追求她的年輕人,合起來,兩雙手都數不過來,可偏生就沒一個能讓她入眼的,眼見着衛蘭就二十七八,生生成了老姑娘,可把衛阿姨給愁懷了。
急得她差點兒以爲自家閨女,得了不能外道的毛病,直到此刻,見着衛蘭和薛向這無聲無息,卻又眉目傳情的一幕,衛阿姨才徹底放下心來。
有着這番內情,再看薛向,衛阿姨就有了幾分丈母孃看女婿的味道。
細細一瞧薛向容貌,老婦人真個是大喜過望,眼前這年輕人,除了頭髮有些亂,眼鏡有些不配臉型,真個是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樣有模樣,長得跟畫上的人物還英俊,更難得的是,聽他方纔自承身份,乃是德江行署助理。
德江行署助理是個什麼官兒,衛阿姨並不清楚,單看是自家閨女以前的領導,就知道官兒做得不小。
這下子,衛阿姨真是徹底開了懷,心道,難怪給蘭丫頭介紹了那麼多青年,她都瞧不上眼,跟眼前的薛向一比,可不是都成了土雞瓦犬嘛,蘭丫頭這挑男人的眼光,硬是要得!
自老伴去後,衛阿姨還從沒像今天這般高興過,瞧見薛向伸手問好,還給自己鞠躬,她真從心裡笑出來了,急忙伸手扶住薛向,握着他的手,說道“原來是蘭丫頭的領導啊,我說我家蘭丫頭年紀輕輕就當了大領導,挺讓人驕傲,可跟你一比,立時就給比下去嘍,薛向啊,你今年沒三十歲吧?”
“姑媽!”
衛蘭跺着腳,埋怨了一句。
她卻絲毫不知道自己這跺腳,扭腰,滿面羞紅的模樣,有多欲蓋彌彰,便連一邊的劉洪都瞧出不對來,薛老三心頭更是苦笑連連,嘴上卻不得不如實相告年齡。
“咿呀,才二十四,這也太年輕了吧,不得了,不得了!”
衛阿姨這聲驚訝,確實發自肺腑,她是官宦夫人,對官場上的事兒,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自然知曉二十四歲的處級幹部,有多麼耀眼。
而這驚訝,也還有另一層意思,那就是薛向竟比自家蘭丫頭小了四歲,這年歲差的可是不小。
“不過,沒關係,這薛向這副打扮,說是三十都有人信,可蘭丫頭生得水嫩,這模樣看着跟還在上學的丫頭一般,配薛向倒是不差!”
很快,衛阿姨就掐死了方冒出一點苗頭的兩人不合適的念頭,繼而,熱情地邀請薛向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