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動機,有傷痕,有受害者的親眼所見,親口指認,幾成鐵證,薛向這個犯罪份子的帽子算是戴定了。
“薛向,現在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堂堂央校,煌煌所在,豈容你胡作非爲!”
丁世羣尋着機會,再度跳了出來,勝券在握,若再不跳出來威壓薛老三,前番丟的面子,怎麼挽回?
訓罷薛向,丁世羣掉轉頭來,衝夏老道,“校長,您看薛向該怎麼處置?”
夏老點點頭,“薛向,霍無病說完了,輪着你了,你說吧,希望你謹慎發言,務真務實,相信你也知道稍後你說的話,對你今後的前途,人生,都有着至關重要的影響!”
丁世羣心中忽然一掉,隨即,暗贊起江朝天的遠見來。
彼時,他和江朝天通話,他言說趁此時機,要置薛向於死地,江朝天便提醒他,最好還是實現戰果最大化,並指出了薛向在那幾位大佬心中的份量,不可能因爲打了場架,就徹底玩完兒。
果然,此刻,夏老的發言,便滋味十足。
原本,在丁世羣看來,以夏老和霍無病的淵源,薛向將霍無病毆成那般摸樣,夏老面上自不好看。
今次,藉着機會,還不要薛向徹底好看。
要不,向來不理校務的夏老,怎會出席今天的會議,說穿了,也不過是兩個學員打架的事兒,發生在央校,有些驚世駭俗,但對夏老這個級數的元老,恐怕無非雞毛蒜皮。
原以爲,夏老會對薛向出手,聽了夏老這番意味深長的發言。很明顯是希望薛向能慎言,甚至是巴不得薛向能提出些理由,打人的理由。夏老好根據實際情況,來減輕罪責。
夏老如何會幫着薛老三減輕罪責。丁世羣順着江朝天的提醒,很容易就得出了結論。
無他,夏老也不願擔負以大欺小之名,他越是和霍無病又淵源,今次,反倒越不好看着薛向沒下場。
要不然,往後,見了南老。季老,夏老能擡得起臉?
想通此節,丁世羣在心中衝江朝天豎了個大拇指,讚歎起這傢伙的洞見來。
“薛向,校長讓你自述,你就趕緊陳述吧,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和霍無病到底是怎麼結怨,你因何下次狠手,趕緊講來吧。若真是情有可原,校方肯定回酌情考慮,法外開恩。也不是不可能。”
思慮清了夏老的心思,丁世羣自以爲把握住了局勢,餘光朝夏老看去,果見老人家微微點頭。
這下,丁世羣徹底放下心來,開始思忖着如何給薛老三量刑,大原則,自然是既不一棒子打死,又務必讓其傷筋動骨。至少,得在履歷上。留下抹不去的一筆。
霍無病一雙因瘦而清冷的眼睛死死盯在薛向身上,牙齒咬的嘴脣深深地陷了下去。
他希望薛向解釋爲什麼會對他霍某人動手。哪怕將他霍無病搶瓷豬的事兒說出來都行。
因爲只要薛老三陳述了原因,就坐實了動手的事實。
現在,所有人要的不就是從薛向嘴裡吐出這個事實麼。
“好吧,既然丁校長要我說,我就說吧……”
薛向甫一開口,丁世羣的眉毛便揚了起來,霍無病緊要的嘴脣也鬆開了,夏老掏出香菸,伸手朝老火柴摸去……
“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做,我看無病同志肯定是受得打擊太大了,開始胡言亂語了,我建議給他做個精神鑑定!”
薛向話音落定,丁世羣揚起的眉毛再度拔高一格,幾乎要飛出眉眶去;霍無病牙齒猛地啃在嘴脣上,頓時劃破一塊薄皮,隱隱滲出血絲;夏老方抓住火柴盒的枯樹皮一般的大手,又收了回來,蒼鷹一樣的眼睛第一次朝薛老三臉上探來。
“薛向,你欺人太甚!”
霍無病出離憤怒了,近前幾步,通紅的雙目,怒火燃燒,恨不能將薛老三生吞活剝了,“我是看在一個班的同學的份上,更不想將事態擴大,纔沒有報警,你如此無賴,真當三寸之舌能瞞得了天下人,信不信我現在就報警!”
“薛向,你別得寸進尺,人證物證俱在,容不得你抵賴,你還是趕緊招了,爭取寬大處理吧!”
丁世羣也沒想到薛向竟是這般死硬,見了棺材都不掉淚。
“報警?挺好,無病同志,你現在就報警,我也迫切希望人民公安還我個公道、清白!”
“清白?薛向,我看你真是到了黃河也不死心,那我現在就報案,就讓人民警察還你這個公道。”
說話兒,霍無病便向左側角落的電話行去。
薛老三的死硬超出了他的想象,但這也正是他要的,他不傻,夏老的反應,他也解讀出了味道。
和丁世羣不同,霍無病下了如此血本,自然希望一棍子將薛老三打死,他不樂意做任何政治上的和解。
既然薛老三死頂着,那就公事公辦,走法律途徑。
屆時,國家機器介入進來,案件查實,他薛家人便是有天大能耐,還能跟國家機器明着對抗麼?
“誰讓你打電話的,多大的事兒!”
呲的一下,夏老擦着了火柴,霍無病扶着電話的手不動了。
此間屋內,夏老威嚴如天,金口已開,霍無病不敢動了。
霎時,屋內其他與會人員也紛紛發言,力阻霍無病將此事引入公安機關。
央校一衆大佬之所以反對,倒非是皆對薛老三青眼有加,而是衆人自重自矜。
堂堂央校,赫赫煌煌,這裡出了事,什麼時候需要小小公安機關來攙和了,傳出去,非讓人笑掉大牙不可。
再者,央校內設自己的紀檢部門,有什麼問題,自己內部覈查就是了,有必要傳出去丟人麼?
衆位大佬討論一陣後,夏老輕輕敲了敲桌子,“行了,大家的發言,我都聽明白了,現在問題的關鍵,薛向到底是不是施暴者,丁校長這次會議是你提請召開的,還說了,霍無病被毆一事,有了重大進展突破,那現在你來斷這個案子,速戰速決!”
做老了領導的夏校長,極有領導藝術,眼前的事兒眼見着就成一團稀泥了,他老人家自然不願入手,高坐中堂,把擔子分下去,他老人家安靜地充當裁判官就好。
丁世羣理會得夏老的心思,但主導整個案件,正是他所願。
“既然校長說了,那我就最後提醒一句薛向同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校方不願意公開證據,無非是想給你這種泥足深陷的同志幡然醒悟的機會,既然你死咬了牙胡說,那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謝處長我聽說你掌握了薛向毆傷霍無病的絕對證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來和大家說說。”
緊要關頭,丁世羣終於亮出了殺手鐗。
其實,得了謝偉紅的彙報,他丁校長勝券早握,折騰這許久,無非是希望聽到從薛向嘴裡吐出句軟話,再亮出證據,徹底將之捏圓搓扁。
不成想,薛老三竟是鐵嘴鋼牙,死硬得緊,正好,在這小子猖狂得沒邊的時候,掏出證據,狠狠甩他一耳光。
“丁校長,先別急,我還有話說!”
“現在想說話了,呵呵,你說吧,我還是那句話,校方永遠給泥足深陷的同志以改過自新的機會!”
“丁校長教訓的是,但我用不着,因爲,我壓根兒沒做過,何怕別人拿出什麼莫須有的證據,我就想知道如果最後證明我是冤枉的,校方會給予我怎樣的說法?”
“這個不是要你擔心的,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更不會放過一個壞人,誰又問題,就處理誰!”
丁世羣簡直要氣懵了,他再也不想跟薛老三說話,“謝偉紅,你來說!”
謝偉紅點點頭,站起身來,衝夏校長方向鞠了一躬,“尊敬的夏校長,丁校長,還有……”
“罷了,罷了,不用說這些拜年話,趕緊說正經!”
夏老不滿意地擺了擺手。
謝偉紅滿臉臊得通紅,今次的會議發言,他越釀許久,雖然被那莫名其妙的無字信紙攪了一通,但趁着會上這脣槍舌劍的空當,他早打好了腹稿。
哪裡知道,這表達對領導無限尊重過和敬仰的話,還未說完,就捱了當頭一棒。
“偉紅同志,大膽地說,實事求是,就沒有問題。”
丁世羣知曉這個部下什麼尿性,趕緊給他打了針強心劑。
果然,謝偉紅臉色好看了不少,接道,“情況是這樣的,今天下午,教務處忽然收到一封匿名郵件,我打開一看,裡面竟然是薛向毆打霍無病的照片,其中還有許多風景照,想必是某位同學在拍攝風景的當口,恰好拍攝到了薛向毆打霍無病的畫面,今日霍無病被毆大案在校園傳開,想來該同學秉承正義之心,特地將郵件寄送過來,助我校方懲惡揚善!”
刷的一下,所有人臉上都變了顏色。
在場的都是人中俊傑,誰腹中不是機謀百轉,前番見薛向信誓旦旦,以爲不過又是場嘴仗,哪裡知曉,霍無病一方竟然捉住了實打實的證據,這可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