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團圓”飯,小晚三人去了學校。薛向把買回來的糧食、菜品搬到廚房放好,將三人吃剩下的包子,油條一掃而光,一陣狼吞虎嚥,約莫幹掉三斤多。薛向給自己泡了杯茶,斜靠在沙發上,雙腿搭在吃飯的條案上,開始思索未來的出路。他不知道將來何去何從,雖然立下了要名動天下的志向,他卻不知道何處安身,還是慢慢來吧。
薛向壓下心中的焦慮,萬丈高樓平地起,他決定先顧眼下最要緊的事----吃飯,歸根結底還是鈔票的問題。儘管他“打劫”一衆飛車黨,繳獲了百多元,可一通爽快下來已經花了一多半,算上自己原來的三十幾塊,堪堪還有百來塊,接下來還要給三個弟妹添置一應吃喝穿用,根本頂不了幾天。雖然每月革委會會給他們幾兄妹生活費,四人加起來有六十來塊,靠這些錢吃飯是沒問題,可是要維持他心目中的生活就大有問題了,薛向可不想讓全家集體加入丐幫。他壓根就沒打算摳摳索索地過日子,他好歹較今人也多了幾十年見識,如果連弟弟妹妹都養活不了,那還不如找塊豆腐,一頭撞死算了。
這年月來錢的門路很少很少,靠後世商業手段根本不成,老大媽賣個雞蛋還得去收購站,雞也只能養幾隻,一個月才攢了三十來個雞蛋。繼續打劫飛車黨倒是來錢快,可人家也不是傻子,成天往你身邊撞,總不能特意去逮吧。
薛向思來想去不得辦法,想得頭痛了,猛地一腳踹在條案邊緣,條案轟的一聲倒地,薛向連忙起身去扶,這可是家裡不多的幾張“桌子”,弄壞了以後吃飯就麻煩了。薛向用手輕輕向上一擡,居然沒有擡動,他又加大氣力纔將條案擡起。薛向有些好奇,左手握住條案的一角向上提起,手裡掂量着約莫有兩百多斤。什麼木頭這麼重?薛向這才仔細打量起這張條案。條案長約十五公分,寬約十來公分,其表面和四根腿柱打着黃色油漆,看不出紋理。薛向將桌子翻倒,觀察條案的背底,只見顏色紫黑,紋理極長,呈一縷縷扭曲紋絲狀,極似牛背上的毛,他靠得很近,隱隱能聞到一股芳香。這不就是後世著名的紫檀木嘛!薛向狂喜。
前世的薛向雖然不是什麼搞古玩收藏和鑑定的專業人士,可也是一個狂熱的收藏發燒友,當時央視熱播的《尋寶》節目,他更是一集不落。薛向對紫檀木更是熱愛不已,當然知道紫檀木的基本特徵,他已有十成的把握斷定這是條紫檀條案。如果是瓷器書畫之類的文玩,薛向或許還拿不準,那幾類古玩的做舊、造假之術早已歷經千年,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即使後世的故宮博物館裡也收藏過贗品。可紫檀木這種木器,觀其紋理色澤,基本上是一眼可辨,再稱其重量,基本錯不了。何況這張條案以黃漆塗身,顯然是想掩蓋它的本來面目,假貨也不至於如此費盡心機。薛向小心的刮掉桌腿上的一小塊兒油漆,顯露出的部分呈現出一種緞子般的光澤,紫檀木已確定無疑。
紫檀木是世界上最名貴的木材之一,質地堅硬緊密,質量極重,入水即沉,是製作傢俱的頂級木材,爲皇家貴族專用,素來深受文人雅士、達官顯宦的喜愛。紫檀木生長艱難,直徑通常只有十五釐米左右,再難粗壯,而且樹幹扭曲少有平直,空洞極多,極難成材,所以像這塊條案大小的紫檀器具存世極少。清末著名紅頂商人胡雪巖的收藏了一方巨型條案,對其愛若珍寶。後來,這塊條案几經轉手,輾轉百年,最後於2000年進了大內,成了擺放巨頭手書的御品。
此時的紫檀雖然貴重,遠沒有達到後世寸檀寸金的地步,薛向知道未來的紫檀價格有多麼恐怖,與現在相比,增值萬倍有餘。薛向沒想過要出售這條紫檀條案,一來他極愛紫檀,前世不曾擁有,今生又怎麼捨得放手;二來紫檀木的出現爲他打開了一條來錢的門道――倒賣古玩。
這時候雖然不允許搞私營經濟,可並不禁止你當掉自己家裡的東西,只要帶了戶口本就可以到委託所辦理交易。薛向的計劃是“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到各條小衚衕和城郊的村子裡去掏老宅子,低價購回後散到京城各個委託所出售。雖然有投機倒把的嫌疑,但只要稍微小心一點,出亂子的可能性還是很低的
薛向想到倒賣古玩的同時,也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還是八年前的事,浩劫剛剛發動到最高潮,京城的小將們四處抄家抓人,那時他大伯還沒有受到衝擊,大伯家的大哥薛蕩寇也是某個造反小隊的頭目。八歲的薛向見他們鬧得熱鬧,也整天跟着薛蕩寇屁股後面轉悠,薛蕩寇他們抄家抓人的時候,他在一旁搖旗吶喊。
那次是抄到一個大學教授家裡,老教授七十多歲,無兒無女,只有一屋子的書。直到現在薛向還印象深刻,走進他家就好像走進了一座紙山書海,家裡成設極其簡單,沒有廚房,沒有臥室,只有一個小小的衛生間,寬廣的屋子被七八個大書架堆滿,書架上滿滿當當全是書。一張小牀就擺在書架中間,他彷彿就睡在書的海洋裡。抄他家的時候,薛蕩寇那個小隊全體出動,十幾個人拉了七八輛小推車浩浩蕩蕩殺奔而來。老教授拼命攔着不讓抄書,可他哪裡敵得過十幾個“革命小將”,不一會兒就被整治的爬不起來了。最後在他牀底抄出一個黑色的大木箱子,箱子上掛着把大鐵鎖,當時十多個人就樂了,裡頭一準兒有貨,呵斥着讓老頭將鑰匙交出,老教授抵死不從。薛蕩寇也不跟他廢話,一斧子將鐵鎖劈飛,鐵鎖剛被劈飛,老教授就暈了過去。十幾個人急忙擁上前去,想看看老頭藏了多少金銀財寶,打開箱子,大夥兒都傻了眼,箱子裡躺着兩個瓷瓶,一副畫兒,幾本書,除此之外,一無所有。大夥兒覺得被老頭耍了,有些丟份兒,嚷嚷着要將這些資產階級的殘渣餘孽同那些腐朽落後的書本兒一塊兒埋葬,小將們拉了車就去了東郊的亂葬崗。亂葬崗遍地是坑,四周空曠,既方便掩埋屍體,又方便燒燬“贓物”(不用擔心起火災),正是埋葬“腐朽”的好去處。
那天颳着大風,天氣烏陰烏陰的,上萬本書堆成了一座小山,一時半會兒根本燒不完,小將們等的有些煩了,先走了,留下薛向和另一個十多歲的男孩兒在一邊看火,薛向兩人站得有些累了,拖過在老教授家裡抄出來的黑箱子背靠背坐了。大風颳的烈火燒紅了半邊天,天色也越發的陰沉了,黑壓壓的雲層壓得極低,彷彿要掉下來的似的。又過了好一會兒,書燒的差不多了,只餘下一堆小火,兩人起身擡了屁股下的箱子推進了火堆。就在這時,噼哩叭啦下起了暴雨,火堆瞬間被澆滅了。六月天,孩子臉,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薛向兩人還沒有找到避雨的地方,雨就停了。兩人走近火堆一看,箱子只是表面上燒糊了一塊兒,兩人早被這雨弄得煩了,急着回家換衣服。就近找了個深坑兒,隨手把箱子推了進去,用腳推了一點兒浮土草草埋了了事。事後,沒過幾天薛向就聽說老教授死了,就葬在他們燒書的亂葬崗裡。後來聽薛蕩寇說他是京城大學教歷史的,是個老頑固派,死不悔改,他們抄完家的當天就在家裡吊死了。
塵封的回憶勾起了薛向的好奇心,他隱約覺得黑色箱子裡的東西肯定不簡單,決定今晚夜探亂葬崗。
薛向擡手看了看時間,已經九點多了,起身收拾了堂屋,把紫檀木條案搬進了自己的房間。這麼珍貴的物件兒,薛向怎麼捨得拿它當飯桌呢,和虎皮錢包一個結局,收藏了。
紫檀木條案結束了它當飯桌兒的歷史,可新問題出現了,以後吃飯怎麼辦。好辦!偉大領袖教導我們說,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薛向決定自個兒打一個飯桌兒。說幹就幹,薛向從堆雜貨的廂房裡尋了錘子和釘子,還有幾塊木板和木條,叮叮噹噹地敲了起來,忙活了半晌,一個嶄新的平行四邊形方桌誕生了。薛向新制的方桌,四條腿兒向一個方向傾斜,壓根兒立不住腳,人一鬆手,桌子就癱倒。看來理論和實踐總是有距離的,自己動手,也可能缺衣少食,薛向心裡自嘲。
薛向正對着新制的殘疾桌發愁,雷小天他們六個聯袂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