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她的視線落在階上的盆栽上,青鬱的葉子,有些枯萎的跡象。頂好的一盆劍蘭,若是就這樣枯死,那真可惜了。
小晚左右瞅瞅,發現了左前方的花壇一角,擺着昨天護工用過的一把短鋤,奔下去,取了過來,小心地將劍蘭整株地從盆裡挖了出來,仔細查看根系,只一小段枯萎,焦黑。
她折回辦公室,取來一把裁紙的小刀,將劍蘭根莖上腐爛,焦黑的地方,小心地剔除了,又小心地培植到盆裡,重新澆了些昨天壟溝新接的雨水,清洗罷瓷盆,又將劍蘭轉入陰涼處,小晚雙手合十,默默祝禱一番,似在求花神保佑劍蘭能櫛風沐雨,轉危爲安。
返回辦公室,恰巧接收一篇《百姓日報》轉來的稿件,便開始校對起文字,一篇文章才校對完,辦公室大門被敲響了,擡眼看去,梳着羊角辮的徐莉站在門邊,衝她比着手勢。
《遠望》編輯部自也不全是蒐羅的奇葩,來《遠望》編輯部個把月,小晚確也接觸了不少文藝青年,最合得來的還得數這徐莉。
來自農村的徐莉,是真正靠自己本事,殺到今天這個地步的,不說別的,單是她那過目成誦的能力,便叫小晚驚歎不已。
天性活潑的徐莉,和性子溫良的小晚,方一接觸,便成了極好的朋友。
“咦,才這會兒,你們科室的三朵狗尾巴花都沒影兒啦!小晚,要我說,你真沒必要太委屈自己,跟這些人真沒必要客氣,他們都是屬狗臉的,不能給一點好臉色。你呀,就是性子太綿軟了……”
圓臉的徐莉像個小辣椒,說起話來。語速又急又快,腦袋也不自覺地擺動着。兩條粗黑的羊角辮在金色的陽光裡蕩着鞦韆。
薛晚站起身,道,“放心吧,我可不是好欺負的,我大哥都說了,以德報怨,無以報德,我可不會再順着她們。得了。不說這些了,走吧,這個點兒,食堂的白菜肉圓肯定剛出鍋,咱們搶熱的。”說着,挽起徐莉臂膀,便朝外扯去。
徐莉攬住她肩頭,瞪大眼道,“我的姑奶奶,您是真不知道。還是跟我裝傻呢,今天中午,劉主任大公子大婚。咱們編輯部,有一個算一個,都得去,今兒中午,食堂都歇業了,你別告訴我,那仨妖精,連這點消息,也要對你封鎖?”
小晚道。“我知道劉主任家做喜事,可我跟劉主任都沒說過一句話。貿貿然登門不好吧,人家又不收禮錢。我去白吃白喝總是不好,再說,劉主任都不認得我,我去不去的,人家都一樣,何必給人家添麻煩呢。”
“哈哈……”
徐莉忽然笑得花枝亂顫,幾要直不起腰來,指着小晚道,“薛晚,你肯定是逗我的,肯定是,死丫頭,沒想到你還有這股冷幽默……”正笑得要岔了氣,忽見小晚滿臉茫然,驚覺道,“傻妮子,你不會真聽大張吆喝兩句,都不許隨禮,就可免了這茬兒,你呀,真是在象牙塔裡待傻了,我告訴你,這餐飯每個二三十塊,別想下臺,你當還是前幾年呢。老領導都說了,黨員幹部也是人,不是聖人,人情往來難免的。這禮禁一開,可苦着我們這些小嘍囉了。還有,你可別說,你是小人物,去不去沒誰注意。我教你個乖,這領導啊生着青白眼,去了的,他未必見到,不去的,他一定知曉,不信,你試試。”
小晚啞然,她是頭一次聽說這些門道,正愣神間,徐莉拉着她便往外走,嘴上嚷道,“行了行了,鐘點兒差不多了,去晚了,可就失禮了,有什麼要問的,路上說。你呀,真是在象牙塔裡待傻了,好好接受生活這個老師的回爐再教育吧,我就勉爲其難,做你的教母吧……啊哈哈……別呵,癢癢……“
豔陽天就在南城中心,距離《遠望》編輯部不遠,橫穿過兩條熱鬧的街口,也就到了。
小晚和徐莉玩玩鬧鬧,說說笑笑,不經意間,便來到了豔陽天酒店門前。
時下已是十一點半了,距離開宴,不過半個鐘頭,六層的乳白色酒店大樓前的寬闊停車場,已經成了自行車的海洋,零星有幾輛掛着央視和宣部拍照的小車。
放在後世,這種車況,估計便是小小的村主任擺酒席都不會出現,可在時下,卻算得上鼎鼎的熱鬧了。
小晚,徐莉沒沒駕車,到得地頭,瞅見大門,便持了請柬,邁階而行。
西裝革履的新郎和一身紅衣的新娘,趕忙上前迎接,知客先生高聲喊道,“有客道,上茶。”
那新郎二十多歲,極像尊父劉主任,面如冠玉,十分英俊,新娘卻面目平平,待瞧見來客是倆青春女郎,猜到是公公單位的黃毛丫頭,腳下便自慢了下來。
倒是劉公子一眼掃在小晚那秀若秋荷的玉顏上,心頭一震,不顧新娘冷冷哼聲,遠遠伸出手來。
徐莉搶先接過,露出一對可愛的虎牙,笑道,“恭喜恭喜,新郎官,恭喜啊,娶個這麼如花似玉的新娘子,待會兒可要多給我兩包喜糖啊!”說話兒,便扯着小晚從劉公子身邊抹了過去。
她讚詞得體,尤其是對顏值頗低的新娘子而言,不啻於一劑心靈雞湯,聽得心花怒放,笑着道,“記着呢,記着呢,待會兒,我給你封十包。”
劉公子回眸,正想朝小晚清麗的背影追來,身上一緊,又聽知客先生喊,“有客道,新人上茶!”只好怏怏別過頭去。
進得大廳,徐莉本想和小晚八卦幾句劉公子的風流史,陡見這華麗客廳,立時被震得失了聲。
上千平的大廳寬廣得快能踢足球了,鎏金雕龍的穹頂在華麗的水晶燈飾下,鱗爪飛揚,打着厚蠟的大理石地磚,乾淨地能映出人的影子,徐莉更是別過頭,悄聲對小晚道,“小騷蹄子,注意哦,你穿的裙子,可別讓人從地上偷去了春gu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