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薛老三雖然怒極,卻未下死手,不過是借力過猛,直接將其踩塌倒在地,行進的過程中,遭遇攻擊自然無算,可薛老三一旦奔騰起來,那比脫繮的野馬可迅捷得多。
什麼樣的攻擊還能上身,不待你鋤頭打到,他早去得遠了,更何況人挨着人,便是想揮鋤頭,也得騰得開身子。
更不提,暴怒中的薛老三哪裡會光捱打不還手,這幫人熊熊而來時,舉着的照明火把,則成了他最佳反擊武器。
他專揀那手中持了火把的傢伙下腳,踏落當口,必定將那人手中火把踢出,而一根火把掃出,周遭必定亂成一團,空出一大片。
就是這麼着腳踏蓮花,連環進擊,薛老三一路去得飛快,幾乎蘇全那幫人剛關死鄉衛生院大門的剎那,他便從左側牆頂上的氣窗處,躥了進去。
“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外面的人怎麼都跟瘋了一樣,這還是共和國麼,這還是執政黨的天下麼,誰能告訴老子!”
薛老三的肺都要氣炸了,方轉到大門位置,就衝一干魂不附體,正拼命往門前堆着東西,封堵大門的人吼出聲來。
的確,薛老三在處理羣體性事件上,自問是有經驗的,從靠山屯到蕭山,再到明珠,什麼大場面沒見過,哪一回不是猶如自帶主角光環一般,甫一出場,再難的問題,也得迎刃而解。
可今次的事兒,實在是太怪了,這雲錦湖周遭的村民,簡直就似外星人,一個個恐怖、彪悍得不像話,好似如今還活在解放前。動輒就敢拉桿子跟官府幹,對上手槍,都不帶害怕的。
最讓薛老三憋悶的還是。他堂堂薛專員,自覺指揮若定。擺出了陣仗迎接這幫來鬧事兒的,原以爲能滾湯潑雪,消災解難,站在高臺上,就等着下面的羣衆老老實實站直了,在自己的一番義正嚴詞之下,幡然醒悟,痛哭流涕。爾後,他薛某人再一溜煙返回德江,讓周道虔和孔凡高這倆慼慼小人,驚爆眼球。
可哪知道,這回,預想跟現實,竟然出現瞭如此大的偏差,他薛老三自個兒站高臺上,裝叉直接裝成了傻叉,成了爲蘇全這幫人遁逃時。吸引火力的靶子,人家一溜煙兒跑個沒影兒,就剩他被包圍。若非身負絕世勇力,這回非徹底嗚呼哀哉不可。
遭遇了這麼一出,薛老三的氣兒能順過來纔怪。
卻說,薛老三一聲吼出,立時把衆人唬了一跳,衆人回過頭來,瞧清是他,這眼珠子就沒有不外凸的!
“你,你。怎麼……進來……”蘇全的眼鏡兒,先前奪路狂奔時沒摔。這會兒,啪嗒一聲。掉在地上,跌了個粉碎。
“操!”蔡京瞪圓了眼珠子,出口就是一句國罵。
“首長!”戴裕彬和江方平齊齊一聲叫出,歡喜無盡地迎上前來。
“方平,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薛老三懶得理會衆人的驚詫,直問方纔怎會有如此變故。
刷的一下,江方平紅了臉,低頭不語,戴裕彬急道“首長,不怪江主任,當時,那種情況,我們都嚇懵了,只知道跟人跑了,進了門,才定住神兒,方纔江主任還跟蘇書記吵起來了,要開門去接您呢……”
薛老三揮手打斷戴裕彬的話,“誰問你這個,我是說,外面的羣衆怎麼如此反常,我歷經三地,從來就沒見過如此狂暴的,對上警察,手槍,竟也如此蠻野?”
薛老三哪裡會爲兩名跟班只顧自己遁逃而生氣,那種情況下,就好比地震突發,逃生是人的本能反應,除非是親若父子,纔會第一時間相扶而逃,他和江方平,戴裕彬雖然親近非常,但關係遠不到這個份兒上。
待聽清薛向竟是爲這個發脾氣,江方平一顆心落回了肚裡,本來嘛,方纔這事兒,雖如戴裕彬所言,事發突然,條件反射,可到底有棄“主”自逃的嫌疑,若是薛向誅心,他真是辯無可辯。
“首長,也怪我沒來得及跟你說,不,也是柺子李村的那幫人來得太快,是這麼回事兒,這雲錦湖周遭,亂了這些年,從縣委到地委也非是一味的綏靖,遷就,五年前,唐家莊爲爭水的事兒,和尤里東村發生了大規模械鬥,當時,地委先是出面安撫,熟料雙方仍不肯罷休,地委陳書記惱了,直接調來了上百武裝民兵和公安幹警。”
“哪知道,維護秩序不成,反把矛盾激化了,當時,雙方狠狠鬧了一場,結果,以重傷三名村民而告終,陳書記因此,也遭受了省裡的嚴肅批評,沒多久,便調走了,爾後,這雲錦湖周邊的形勢,就再難控制了,這些村民也似乎悟出了什麼。”
江方平以一句不是結束語的話,作結束語,意味深長。
薛老三自然也聽出了話縫兒,村民們悟出了什麼,很簡單,無非是政府怕鬧大,只要他們謹記着這一條,只管往大里鬧,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而事實上,後續黑水縣委,德江地委所採取的措施,也印證了村民們總結出的這點經驗,如此一來,衆村民哪裡還有不將此點領悟奉爲圭臬的。
想到這一點,薛老三哪裡還不知道,方纔之變故,因何產生。
說難聽的,這幫村民就似收保護費的,地方政府反倒成了交保護費的,這收保護費的收習慣了,一旦碰上繳保護費的反撲,這收保護費的必然以最激烈的方式鎮壓,要不然,招牌倒了,這保護費如何去收。
方纔,蔡京一動槍,衆村民如打了雞血,突然獸化一般,瘋狂上撲,便是生怕官府鎮壓成功,以後衆人再不能靠鬧事兒,來獲取利益。
想通此點,薛老三簡直有些啼笑皆非,什麼時候,黨的基層建設,竟然糜爛到了此種地步,簡直聞所未聞,不過,轉瞬薛老三也想通了關鍵,在這種宗族羣集之村落,基層政權還真是難以紮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