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傢伙第一次參加牌局,激動地不得了,每抽中一個對子,便興奮地跳腳,滿場跑得打圈,抽到王或八,則皺了眉眼,冷冷盯着她上家的小意,指望他快將煩人的王和八抽走。小傢伙這般一切都寫在臉上的拙劣表演,碰上這種純是心理戰的牌局,自是有敗無勝。連玩三局,小傢伙把把聚齊王和八,輸得一塌糊塗。
薛向眼見得小傢伙細細的眉頭越擠越緊,小臉兒皺成一團,知道再不採取措施,一準兒就不是娛樂,而是輪到自個兒遭罪了。他慌忙和小意調換了位置,重開一局。有了他運籌帷幄,小傢伙自是順風順水,最先將手中的牌全組成對子,第一名獲勝。小傢伙丟光了手中的牌,小臉刷的下就展開了,繞着還在戰鬥的四人,跑來轉去,間或還指點人家幾招,顯是得意得不行。
薛向玩兒了幾局,便把康桐交換了過來,又過片刻,紅嫩的野兔已化作金黃,溢出的油脂時不時地滴落在松脂堆上,啪啪作響,冒出一團幽藍的火光。薛向不住地掏出孜然、花椒粉、幹辣椒末等調料,揮灑其上,霎那間,誘人的肉香便傳播開來,挑動食慾,勾引味蕾。
衆人聞見香味兒,興趣早不在牌上了。小傢伙更是時不時地掉頭朝這薛向邊看來,甚至被小意悄悄偷看她牌,也未發覺。又過片刻,薛向招呼一聲“開飯嘍”,衆人齊齊丟了手裡的牌,朝篝火圍來。
時下,已是初夏,山間雖然蔭涼,圍着篝火進食。總不是什麼享受。好在薛向早有準備,從挎包裡掏出一方湛藍的牀單,尋了一株梧桐樹。審定最平整的一方綠地,便鋪了上去。又取出一疊報紙。便將兩隻香氣四溢的野兔,擱置上去。
不及薛向分肉,小傢伙當先上前,便朝兔腿抓去,不料,卻有哼聲傳來。小傢伙聽聲望去,但見薛林皺着眉頭,拿眼瞪她。小傢伙伸至半空的小手。再不敢朝野兔靠近,老實地收了回來,鑽進了薛向的懷裡。小心思卻是在嘀咕:這個壞大姐,真怕人呢,一點也不疼人家。
薛林卻是暗中思忖:小傢伙被小老三寵得不像話呢,以後得管起來。自此,小傢伙可算是結束了無法無天的童年。小魔頭遇上了大魔頭,自是有吃不完的苦頭,受不完的委屈。
待兔肉稍涼,衆人在碧波潭內淨罷手。便席地而坐,享受起了美食。小傢伙這會兒已被提溜到薛林身邊,盤腿。坐直,從前那般每逢進食必躺薛向懷裡的慵懶、愜意,自此一去不復返。
野兔善於奔跑,皮肉緊湊,肥而不膩,再加薛向這個民間美食家,料理得法,衆人皆吃得口滑,連閒話的功夫也沒有。吃着吃着。小傢伙忽然瞪直了眼神,兔腿含在嘴裡。卻沒了咀嚼。薛向看得怪異,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但見一旁的梧桐林裡鑽出只小貓來。
那貓距衆人十米左右,一尺長短,通體雪白,步履輕緩,穿行在金黃的陽光裡,當真是儀態萬千,高貴優雅。那貓兒見了生人也不害怕,卻也不敢靠近,在原地轉起了圈子,只是晶瑩的口水也拖得老長,顯是饞涎已極。
小傢伙見了這麼可愛的貓兒,立時把大魔頭教訓的體統忘得一乾二淨,歡呼一聲,便朝那貓兒奔來。那貓兒見小傢伙急步衝來,唬了一跳,退後幾步,卻不逃跑。小傢伙近得貓身,也不魯莽去抱,拿了手中啃得還剩一半的兔腿,遞到那貓兒的嘴邊。
那貓兒拿鼻嗅嗅,再看看小傢伙,竟衝她點點頭,方纔埋頭大吃起來。那貓兒吃食極爲迅速,卻不顯狼狽,都是撕下肉片吞嚥,而非抵着兔腿啃咬,活像位有教養的貴族。初始,薛向還擔心那貓兒會撓着小傢伙,手裡暗暗扣了塊石子,這會兒,見這一人一貓,和諧至極,便放下心來。
兩隻野兔再怎麼肥大,也不夠這六人一貓吃上多久,片刻功夫,便吃得只剩了骨頭。這會兒,那貓兒也上了牀單,吃完兔肉,便尋了個蔭涼地兒,趴着養起神來。薛向將吃剩的骨頭,遞至貓兒的頷下。那貓睜開眼,瞪着薛向,伸出晶瑩的腳爪子將兔骨撥去了一邊,顯是很不滿意薛向的行爲。
吃完兔子,不遠處的篝火也星點將滅。薛向擡腕看看時間,便起身,尋了個木棍,將篝火撥開,輕輕扒弄幾下,就挖出幾個泥球來。再用木棍輕巧泥球,烤至板結的泥塊寸寸龜裂,應聲而落,露出裡面枯黃的荷葉來。
薛向並康桐捧着五個荷葉蛋,上了牀單,三把兩把扯開荷葉,絲絲熱氣並着濃濃清香便衝了出來,接着便露出淡黃的雞肉來。那白貓兒聞着香味兒,閉合的眼眸,攸的睜了開來,起身便跳進了小傢伙懷裡,在她懷裡鑽來鑽去,顯是急得不行。
小傢伙難得碰上這般可愛的貓兒,也不顧大魔頭在側,嚷嚷着讓大哥趕緊給個雞腿兒,她好喂貓貓。這會兒,薛向也凝眸注意起這白貓來。先前這貓吃肉,他還未多想,貓嘛,本就是雜食動物。可眼下,越瞧這貓越古怪,饞肉饞得這般厲害,活脫一肉食動物。再細一思索,薛向心中咯噔一下:這哪裡是小貓,莫不是是幼虎吧?
思及此處,薛向出指如電,在那貓兒要跳開之際,準確地抓住了後頸皮,提溜了過來,擺開貓嘴,再細瞅額紋,哪裡還有疑問,分別就是隻幼虎,而且還是隻患了白化病的小老虎。不過,這隻白化病的小老虎,卻甚是怪異,絲毫沒有薛向所知的白化病動物視力差,畏懼陽光的毛病,反倒眼眸燦爛,頗喜陽光。
這會兒,小老虎是不是患了白化病,薛向又有些懷疑了。不過,他也只是好奇罷了,是貓是虎,也不過是個小不點兒,又沒危害,讓小傢伙玩耍會兒就好。
衆人吃罷午飯,就在這碧波潭邊,倚樹小憩起來。是時,夕陽緩緩而下,晚風徐徐吹來,黛綠如玉的碧波潭波光粼粼,如點萬金,清發的水汽,冰涼透爽,激得這樹下乘涼的衆人也舒服至極。
不知又過了多久,眼見夕陽將隱,薛向便招呼衆人啓程回返。大山裡行夜路,他和康桐自是無礙,可薛林四個卻是不便。薛向招呼一聲,衆人便起身收拾行囊,填埋垃圾,未幾,便整束停當,拔腿欲行。小傢伙卻和小白虎玩得熱鬧,在林子裡追來逐去,聽見薛向喊回家,才衝小白虎招招手,依依不捨地跟着衆人歸家。
小傢伙幾次纏着要帶小老虎回家,都被薛向拒絕。這老虎豈是養得的?養得大了,有了感情更難割捨,家中總不能還多頭猛虎吧?小傢伙糾纏未果,不住地回頭衝小老虎搖手,讓它回去。那小老虎卻是不急不徐,尾隨其後,直至將衆人送出林外,才擡頭低嚎一聲,反身入林去了。
衆人到家,已是薄暮時分,靠山屯沒有通電,薛向家的燭火和手電卻是擺了許多,將兩間屋子照得明如白晝。行將安歇,如何安排就寢卻又成了問題。兩間屋子,六個人,空間倒是足夠,可牀榻卻無多餘,再說辦公室也不方便支起牀榻。
薛向思來想去,便決定和康桐去豬廠對付一宿,卻被薛林阻住。薛林道:“老三,不用麻煩,先前不是說這兒也有知青麼,我還沒見過呢,現在引我去見見這幫革命兄弟,晚上我、小晚就和女知青擠一屋吧。”
薛向本待再勸,薛林的手卻伸了過來,要拎他耳朵,唬得他慌忙應聲,又招呼康桐在家準備洗漱的熱水。薛向抱了兩牀新被和枕頭,領着薛林、小晚便朝知青所在的西廂房行去。這新被和枕頭,都是薛向早知道小晚和小意要來,特意準備的,沒想到這會兒卻用上了。
行至西廂房的時候,衆知青屋內已經熄了燈火,但還能聽到私語竊竊,似在開臥談會,談的好像還是豬廠的事兒。薛向敲門,通了姓名,屋內馬上有了燭影搖紅。未幾,破舊的木門吱呀一下,便打了開來,開門的卻是半披着衣衫的鐘躍民。
其餘二人也在惶急穿衣,似要隆重迎接他這靠山屯一把手一般。不多會兒,內間的女知青們也穿好衣服走了出來。薛向沒料到自己造訪竟鬧出這般大的動靜,頗有些不好意思,衝衆人笑笑,便道明來意。
衆知青聽說是薛向的姐姐和妹妹,哪裡還有不歡迎的。當薛林點出自己也是知青身份,一個月前剛回城的時候,衆知青全炸了窩,親熱得不得了。女知青拉過薛林和小晚,就嘰嘰喳喳,問起了京城的新鮮事兒和薛林在南疆的插隊生活。薛向和幾個男知青寒暄幾句,便把被子遞給薛林,不料,卻被柳眉手快,一把接過。接被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薛向的手掌,被柳眉狠狠撓了一下,立時便起了紅印。薛向想起那日竹影幽窗下的荒唐,心跳陡然加快,道句晚安,掉頭便出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