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材料學,您覺得還有哪些研究方式是需要改進的?”
不知不覺中,羅本源下意識的用上了敬稱。
這不止是對喬澤的尊敬,更重要的是對知識的敬仰。
“還有動力學,高密度能源模擬這些,只要掌握了基本方法,又有豆豆做輔助,類似的模型做起來很快的。”喬澤隨口說道。
“豆豆到底是誰?”羅本源有些疑惑。
他已經聽喬澤提了好幾次豆豆,但印象中並沒有喬澤好像沒有這個助手的存在。
羅本源平時很少上網,更幾乎從沒用過微博、懂乎這些軟件。
上網也都是一些專業的論壇,那些地方豆豆還沒被允許去出入。
所以雖然知道喬澤開發了一個人工智能大網紅,但還真不知道這個大網紅的名字。
然而他沒等到喬澤的回話,只有兩個人的房間突然蹦出稚嫩的童音,把他嚇了一跳。
“就是我呀,笨蛋!你竟然連豆豆都不認識?簡直太可惡了!信不信我讓一億粉絲衝了你啊!”
大腦懵了片刻,才突然意識到這聲音是從音箱來傳出的。
這特麼啥玩意兒?
“豆豆是一段人工智能程序,因爲小蘇喜歡,它的核心代碼加入一些情緒功能,你可以理解爲會對特定語言產生應激自處理行爲模式。”
喬澤解釋了句。
“哦,就是那個網上特別出名的網紅人工智能吧!我聽說過。”羅本源恍然大悟。
“你纔是網紅,你全家都是網紅!我明明是網絡高端智慧體,才華與抽象集合的天才豆豆!你要實在不知道如何稱呼,不如就叫我高貴的豆豆!”
當音箱裡再次蹦出稚嫩的童音,羅本源便看到喬澤的眉毛很明顯的抽動了兩下,片刻後才蹦出來一句:“不要提它了。”
“好。”羅本源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
他不能理解,但大受震撼,這間辦公室裡的人工智能都已經如此抽象了麼?
喬澤問道:“伱還想聊些什麼?”
“嗯……”羅本源猶豫了。
因爲他已經發現,他在研究中積攢的那些所謂的經驗,似乎完全跟喬澤的想法搭不上邊,太不科學了。
“我其實還不太懂,你說的那些……”
“哦……”
喬澤想了想,說道:“那你先記一個核心定理吧。當且僅當一條超螺旋直線與一個高維概念的曲面相交時,其相交點的座標滿足超螺旋方程。”
“嗯?”羅本源愕然的看向喬澤,然後發現,這個年輕的傢伙似乎沒在開玩笑,不由得有些抑鬱了。
“算了,也不談這個了,剛剛我給你展示的模型計算反饋結果了,你要看看嗎?”
……
當羅本源終於走出喬澤的辦公室時,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這只是一個數學研究所嗎?
這特麼明明是未來科技中心吧?
他纔多久沒關注理論數學界的動向,現在的數學都已經神奇到這種地步了?
直到他走出小樓,看到正在院子裡活動身體的呂北,這傢伙又主動跟他打了個招呼:“羅教授,達成所願了嗎?”
看着那張笑臉,羅本源突然便清醒了過來。
剛想反駁點什麼,突然又覺得索然無味。
正如喬澤剛纔說的,這並不重要。
更別提他真動了心思去學習一下最新的這些數學理論知識,不然他真要落伍了。
於是他只是衝着呂北點了點頭,開口時沒有辯解什麼,而是說道:“這個地方跟裡面的人都很重要,你們可一定得保護好了。”
說完,羅本源便默默的走出了研究所的小院。
呂北詫異的目送着這位魔怔了的教授離開……
呸,這不是廢話嗎?
還用他說?
至於羅本源自顧自的走出小樓後,站在院子門口沉吟了片刻,然後拿出手機,直接撥出了個號碼。
很快手機聽筒裡便傳來了友人那熟悉的聲音。
“喂,羅教授,有事嗎?”
對方聲音很輕快,聽起來心情不錯,不過羅本源覺得這傢伙大概輕鬆不了多久了。
“嗯,有事。”
羅本源說完,停頓了片刻,乾脆的說道:“老徐,改行吧。你繼續呆的那個實驗室已經沒前途。對了,不止是你,趕緊讓你帶的那些研究生都轉專業吧。不然以後就是個調參的,哪還需要什麼研究生?”
“不是,老羅,你沒事吧?改行?我一大把年紀了還改什麼行啊?神經病啊?難道以後都不需要人搞材料了?”
“沒錯,還真不需要了。人家一個模型隨便算算,十幾分鐘的工作量夠你拉着一羣人在實驗室裡忙一個月了,你不轉行還繼續混下去能有什麼意思?”
“啥玩意兒?什麼模型?你看科幻世界呢?什麼模型十分鐘能頂我幹一個月?要有這麼個東西咱們整個學院都要撤了,真是的,你得失心瘋了吧?”
“算了,你也不懂科學的方法,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公佈,反正我第一個通知你了。總之別急吧,等這個項目下來之後你應該就知道了。”
說完,羅本源直接掛了電話。
從耳邊拿下手機之前,似乎聽到對面嚷嚷着:“項目?什麼項目,老羅你把話說清楚……”
不過也不重要了。
甚至對面再打過來,他選擇了直接掛斷,然後把手機設置成了靜音。
羅本源覺得自己需要一個人好好冷靜一下,說起來,他的人生也需要重新好好規劃一下了。
……
另一邊,呂北移步到院子門口,看着如同魔怔般的羅本源掛上電話漸漸走遠,他突然覺得應該去聽聽錄音回放,喬澤到底跟這位羅教授聊了些什麼,能把一個剛剛看着還挺高傲的教授,聊成這副鬼樣子。
都快不像個人了!
這也太邪門了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裡面肯定有故事!
……
“聽說了嗎?數學院那位喬澤教授拉來了一個大項目。”
“廢話。早就聽說了,不止如此,學校已經開始國家級申請工程研究中心了。據說這次要搞個大事。”
“哈,這次還真是先有了人才有了項目。你是不知道昨天我碰到航海學院的卓院長,走路都帶風的。據說這次航海學院要出風頭了。這次的國家級工程研究中心就掛航海學院名下。”
“是嗎?這是白撿一個國重?”
“呵呵……”
……
徐大江本來就好好的走在去政務樓開會的路上。
恰好聽到前面兩個不知道學校哪個實驗室的學生還是助理研究員提到了喬澤,便跟在後面多聽了兩句,誰知道竟然聽到了如此大的一個消息。
喬澤竟然幫學校爭取到了一個國家級的工程研究中心?
還特麼掛在航海學院那邊?
國家應用數學中心的名單上都還沒西林工大數學院的名字呢!
更氣人的是,這事兒竟然沒人通知他!
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借到了他們數學院喬教授的春風,竟然連個招呼都不跟他打的?
想到這裡,徐大江快走了幾步,直接攔下了前面兩個人。
“哎,兩位同志,等等。”
“咦?徐院長。”
“徐院長,您好,有事嗎?”兩人一扭頭,看到徐大江,立刻問了聲好。
“你們認識我?”徐大江有些意外,還有一點點不好意思,畢竟這兩個人他看着挺面生的。
“嗨,瞧您這話的說的。現在學校裡有幾個人能不認識您啊。”其中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張口便來了這麼一句聽起來怪怪的話。
好吧,其實也不能算是怪話,只是讓徐大江略微有些尷尬。
數學院好幾場知名活動辦下來,都是他主持的,可以說近期曝光率極高。
加上這一年裡數學院各種改革不斷,招生辦那邊更是喜報連連,在學校的確很難避開這位學院行政工作一把手的名字。
“不提這個了。我就是想問問啊,你們剛纔說的那個國家級工程研究中心是怎麼回事?”
“額?您還不知道?”
“不知道啊。”
“據說就是你們數學院的喬教授拉來的一個科研項目,科技部都很重視。”
“什麼項目?”
“我們也不是很清楚。聽說是搞海底地形測繪跟勘探的?”
“哦,這樣啊,謝謝啊。”
“不謝,那徐院長,我們先走了啊。”
“嗯,好好。”
目送着兩人離開,徐大江滿腦子疑問。
難道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喝?
真的,這一刻,徐大江已經開始在腦海中反省,他是不是太久沒有在喬澤面前訴苦了,導致喬澤已經以爲他最近過的太容易,有好事已經不首先想到數學系了。
也不應該啊。
難道航海學院卓文佑那條老狗瞞着他去研究所找喬澤跪舔了?
徐大江再次擡步朝着行政樓走去時,腦子裡已經塞滿了一堆有的沒的心思。
真能不怪老徐患得患失,實在是喬澤太重要了。可不能被別人說動了心思,放棄數學去搞些別的亂七八糟的事情。
於是來到行政樓,他沒有直接去會議室,而是直接衝到校長辦公室抓人去了。
陳校長外出,沒碰到,正好在走廊上遇到剛出門的準備去開會的左校長。
也熟人了。
左誠徵調來西林工大後,第一個去專門拜訪的就是學校的明星院長徐大江。
不管是怎麼個情況,學校的數學院在徐大江擔任院長這段時間獲得了極大發展是不爭的事實。
“徐院長,開會是在三樓,怎麼跑上面來了?”左誠徵笑着問了句。
“來找陳校長問點事。哎,問你也是一樣的,左校長,你知道喬澤搞了個項目的事嗎?”徐大江連忙問道。
“知道啊!這事部委那邊就是我對接的。怎麼了?”左誠徵應道。
“啊?怎麼沒通知我呢?”徐大江不太爽利的看着左誠徵問道。
“額……這個事情跟數學院沒什麼關係吧?怎麼徐院長也打算搞工程應用了?”左誠徵倒也沒生氣,只是笑着反問了句。
“話不是這麼說的,既然是我們數學院的人弄來的項目怎麼就跟數學院沒關係了呢?喬教授平日數學方向的科研任務也是很重的,還要負責喬代數幾何的研究工作,這年紀輕輕的就把身體熬壞了怎麼辦?”徐大江據理力爭道。
“徐院長你可能還不瞭解情況,這次是北疆大學研究所那邊……不好意思,稍等……”
左城徵正耐心的跟徐大江解釋着,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本來還沒打算停下談話,但摸出手機看了一眼後,臉色卻變嚴肅了起來,沒在理會徐大江,直接接通了電話。
“喂,您好。嗯,嗯,對。什麼?還有這種事?啊?!……這個我暫時還真不知道。”
“好的,我會盡快把情況弄清楚,然後向您彙報。”
徐大江奇怪的看着左誠徵掛上電話後,看向他的表情變得有種說不出的古怪,便實在忍不住好奇問了句:“怎麼了?”
“嗯……”左誠徵沉吟了兩秒說道:“你聽說過這樣一種情況嗎?就是一個很大的項目都還沒來得及立項,撥款都還沒看到影子,項目總工爲了這個項目開發的某個工具,初步預估可能要比這個大項目本身更爲珍貴,或者說價值可能更高?”
讓左誠徵沒想到的是徐大江很肯定的點了點頭道:“你是在說喬澤吧?”
“嗯?何以見得?”左誠徵問道。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喬澤爲了解決楊-米爾斯方程跟楊-米爾斯場質量問題而創造出的數學工具喬代數幾何,就遠比這個問題本身更爲珍貴,價值更高啊!這很難理解嗎?而且他也沒要學校一分錢科研經費。當成畢業論文了。”
徐大江斜瞥了左誠徵一眼,很自然的答道。
“說了不是數學理論,是工程項目!”
“你是說喬澤幫忙設計的光刻機已經完工了?好了,不開玩笑,放喬澤身上,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算了,我去一趟就知道了。”隨意聊了這麼兩句話,左誠徵便已經收拾好心情,打算先去找羅本源瞭解一下情況,然後在看是否需要去數研所跟喬澤聊聊。
“不是左校長,你這時候還去哪?都要開會了。”
“嗯,會議臨時取消。正好麻煩你幫我去通知一下。”
“哦?”徐大江眼珠一轉,立刻豪爽的答應了下來:“好,那您趕緊先去忙吧。”
……
研究所一樓80多平的小隔間裡,火種小隊負責人呂北正老老實實的坐在視頻前被訓斥着。
“怎麼回事?兩天時間,喬澤收發了那麼多條境外郵件,怎麼你們的日報裡都沒有體現出來了?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今天這個情況,這種低級失誤可能造成多大損失?這種數學模型真要對外公佈了,喬澤跟你並列成爲全球首善你知道嗎?!”
呂北平視這屏幕,一直保持着沉默。
好在房門突然被推開,隨後他便看到有人在門口衝着他很肯定的搖了搖頭。
於是,一直沒說話的呂北開口了:“杜主任,其實這真不能怪我們。”
“哦?你什麼意思?”
“因爲那些郵件根本沒有被監控到。我已經讓人重新又檢查過了,我們的數據庫里根本沒有相關郵件的收發記錄。現在我們已經能肯定,喬教授用了另外的郵箱,然後用了某種可能我們還不瞭解的技術,繞過了監控。
結合今天的事情,我覺得這像是喬教授通過這種方式告訴我們,他想讓我們知道什麼,我們就能知道。如果他不想讓我們知道的事情,他也完全可以讓我們不知道。甚至可能包括辦公室裡的監聽設備。
所以喬教授並不是不知道他這個模型的價值,只是通過這種方式讓我們知道吧?”
呂北將自己的判斷和盤托出。
剛剛聽完辦公室內的錄音,呂北其實就已經察覺到不太對勁兒了。
第一時間將通過緊急路徑把喬澤跟羅本源的談話內容上傳之後,就已經讓人去調取並拷貝這兩天他們所監控到的郵件收發記錄,確保沒有遺漏了。
呂北一直覺得他們這次的任務好像太容易了些。
跟一個如此有個性的傢伙打交道,竟然沒有出現過任何挫折,的確是不敢想象的。現在看來他的預感沒錯,高智商的天才就沒有好打交道的。
不過這似乎才合理。
一個能設計出人工智能底層邏輯的天才數學家,會察覺不到他們那點技術手段?
視頻對面的人一時間似乎也愣住了。
兩人就這麼沉默的隔着屏幕相互看着。
半晌後,對面纔開口說道:“這樣啊……那你還愣在這兒幹嘛?還不趕緊去跟喬教授好好解釋解釋!”
mmp!
呂北在心裡罵了一句。
又不是他要這麼做的,當時做監控方案的時候,他還建議過既然要坦誠,乾脆坦誠到底來着。
他是真被喬澤嚇到過的。
就是那天晚上,當喬澤徑直走到他身邊,把負責外勤的所有人相貌特徵都說出來的時候,他就知道跟擁有這種觀察力的人打交道,藏着掖着必然翻車。
好的建議不聽,人家開始發難了,又讓他去解釋。
一線工作人員難啊!
“那個,杜主任,我去解釋這地位不夠顯得太沒誠意吧?要不還是您打個電話?”
“呂北,你咋想的?你去解釋,談不好,喬教授生氣了,最多把你們調走,咱們內部再換個小組重新執行新的方案,我去解釋萬一人家不高興了,還怎麼轉圜?把這個好差事拱手送給兄弟部門?”
主任說的很有道理,呂北除了在心底又罵了一句別無他法。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對面接下來一段話。
“對了,你去解釋的時候,順便跟喬教授聊聊,看能不能讓他把這個模型先弄個測試版出來,我們負責幫他推廣到全國幾個大型材料研究中心,去嘗試着使用。這樣得到了反饋也能幫助喬教授重新調整他這個模型。”
“不是,杜主任,您這到底是讓我去道歉,還是讓我去得罪人的?這也讓我去談?您要不乾脆直接把我換了吧!人家這不都已經通過論文做過測試了嘛?”
“你懂個屁!既然你都猜到喬教授是想用這種方式讓你知道這個模型的存在,而不是選擇直接公佈,說不定人家就是有這個想法呢?行了,別廢話了。這件事辦好了,我親自去幫你領功!就這樣,趕緊去吧。”
說完,對面也不給呂北再申辯的機會,直接斷開了視頻。
想到喬澤冷靜的眼神,呂北冷汗都從額頭上滲出來了。
他是真不想爲這種事情去跟喬澤打交道。
雖然只是聽了喬澤跟羅本源的對話錄音,但他敢肯定喬澤的那個模型真要拿出來了,肯定不是一個諾貝爾獎那麼簡單。
這玩意兒幾乎能試探出人類目前工業水平能夠得上的材料各方面性能極限。
如果模型的能力真像兩人對話中那麼強大,二十一世紀毫無疑問將是整個材料行業突飛發展的世紀,唯一遺憾的是,人在其中的作用將大大降低,淪爲調參民工。
想到全國上下所有的材料人,都開始守着算力集體開始調參的壯觀場景,呂北都覺得主任的提議就很離譜。
不給錢就想測試?真特麼是想得好美。
但他能有什麼辦法?
想到這裡,呂北只能深吸了口氣……
然後開口衝着依然站在門口的年輕人問道:“那個,小蘇回去了嗎?”
“還沒呢,跟劉瑩去逛花市了。說是感覺辦公室裡太單調了,如果擺幾盆鮮花能讓人心情更舒暢些。”
“哦,給劉瑩打個電話,讓她儘快帶着小蘇回來。沒挑好也沒關係,你安排人去把花市裡現在所有的鮮花品種,挑品相最好的,都送一份過來。”呂北交代了句。
道歉這種事,帶着蘇沐橙一起比較好。
有那個小蘇同學在,喬澤多少能變得有人味兒點,不然哪怕喬澤就那麼一聲不吭的看着他,都很難受。
他可不想像那個姓羅的教授一樣,進去之前還好好的,走出來之後就抑鬱了。
“好的,我這就給劉瑩打電話,然後過去採購鮮花。”
知道老大此時心情不好,小夥走的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