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蘇沐橙是用她特有的甜甜語氣說出這番話的，但程旭陽還是忍不住有些上頭了。
真的，蘇沐橙這番打着喬澤旗號說的話，都快把他氣樂了。
這是什麼歪理？
使用落後一個時代的技術製造出的產品就等到基礎生產設備革新之後，就能同步用在新制程上了麼？
即便能用，喬澤難道不知道，他們也在研究最新制程的新技術？
明明是優勢，竟然被這孩子說成劣勢了。
於是程旭陽冷笑着說了句：“呵呵，所以你這是建議蘋果主動放棄最新的技術，使用老舊技術來設計下一代產品麼？有時候年輕人眼界過窄是可以原諒的，但眼界窄還肆意點評就不好了。
實際上，不過是我們的工程師，還有很多其他公司的工程師，都在研發新制程下的新結構。你們不知道不代表沒有！另外，我之前也做過技術，起碼在芯片領域7nm製程能做到的事情，不一定在3nm節點也能做到。
你沒實際接觸過，所以肯定想象不到具體的工程技術，可不像你想象的那樣，只需要簡單的複製黏貼就好了。一塊簡單的芯片，設計上是一個整體，把每個部分的複製黏貼到一起，並不能解決問題，只會設計出一個四不像。”
其實程旭陽一般情況下是沒這麼容易破防的。
但今天喬澤從露面開始後的表現一直在撩撥他本就不太爽利的心情。
比如到現在總計才說了兩句話，加起來不到十個字。
喬澤旁邊那個小女生說的話倒是多些，卻句句戳心。
如果再加上昨天他晚上來到西林，通報了行程，這邊卻連個接機的都沒來，着實讓人有些繃不住了。
兩千萬吶，拿出去做抽獎，能讓一幫人狗腦子都打出來。
程旭陽本以爲這番話大概會讓喬澤惱怒，但現在哪怕這孩子惱怒他也顧不上了。
不只是爲了發泄情緒，而是來一趟總得給喬澤留下點印象，哪怕是壞印象，也比過了今天，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好。
更重要的是，他希望喬澤能跟他多說幾句話。甚至爭論起來，這樣他纔能有機會勸說喬澤改變主意。
所以這番話理論上他雖然是對着蘇沐橙說的，但眼角餘光一直盯着喬澤。
果然不出所料，一直似乎神遊天外的喬澤，眼神突然清明起來，還認真的看了他一眼。
這是被觸動了，打算跟他爭了麼？
程旭陽大腦開始飛快的運轉起來，畢竟他大概只有這一個機會，還是他好不容易爭取來的。
然而當喬澤開口時，又讓他愣住了……
“複製黏貼？”
喬澤重複了一遍剛纔程旭陽說的話，此時他的腦海中突然展現出一個曲面。
怎麼形容呢？
就好像中間是一個能連接三個燈泡的三通管道，然後三個燈泡都扭上去後，每個燈泡間距離都相等的圖形。
這是一個希爾伯特空間框架。
隨後喬澤腦子裡的圖案開始變化，沿着三個燈泡跟三通管道的接點位置開始切割，如果把被切割的部分命名爲c，三個不同的位置則分別爲c1，c2，c3。
切分之後，喬澤腦子裡又冒出了一堆的公式，似乎真能對得到的每一個小塊進行局部的路徑積分計算，等得出公式結果之後，最終再拼湊黏合回來得到整個曲面本身的路徑積分。
如果這個方法再推廣到更復雜的曲面，似乎的確能得到一個一般性結果……
所以剪切，計算，然後黏貼？
用數學的語言解釋大概就是d維yang-mills理論的拉氏量在保持面積的微分同胚映射羣的作用下保持不變，並且對於每一條Σ上的閉合曲線c，c的每一個微分同態都是 c鄰域中一個保持面積的微分同態的限制，所以 c的微分同胚映射羣 diffc會作用在希爾伯特空間 hg上。
是的，沒錯……
有時候數學靈感來的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當程旭陽還在那裡想要跟喬澤好好的爭論一場時，卻在無意中點醒了喬澤的思路。
當然，也不能說全是程旭陽的功勞。
畢竟喬澤思考這個問題已經很久了。
從做完了那篇發到《數學年刊》上的論文開始，他就一直在思考如何找到規範場跟黎曼空間之間的統一性。
相當於思考部分已經沉澱很久，直到今天，有人突然用一句話便撞開了那張窗戶紙。
……
程旭陽呆呆的看着喬澤，事情的發展完全跟他想象中不一樣。
他本以爲喬澤會開口跟他爭論。
喬澤也的確開口了。
但只是重複了一句“複製黏貼？”眼神便再次開始發散。
這是什麼情況？
你特麼倒是繼續說話反駁我啊。
蘇沐橙則是偏頭看了眼喬澤後，立刻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畢竟天天在一起，她纔是這個包廂裡最瞭解喬澤的人。
此時這種看上去很迷糊的狀態，明顯是突然又想到了什麼新東西。
不過在扒飯之前，她還是笑盈盈的說了句：“大叔，您說的對！”
“嗯？”程旭陽看向蘇沐橙，看到女孩飛快的扒完飯，心底便開始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果不其然沒用兩分鐘，蘇沐橙便將碗裡的飯扒完，嚥下去之後，便衝着喬澤說道：“喬哥，我吃完了。”
“要休息下嗎？”喬澤旁若無人的問了句。
“不用呢。”蘇沐橙搖了搖頭，笑盈盈的說道。
喬澤點了點頭，看向鄭路華：“我們吃完了，走先了。”
“嗯……好，不過喬澤啊，學術上探討是可以的，但也別太心急了，不要動怒。那個……對方畢竟是教授，多給予些尊重總是好的。你還年輕，不用爭一時之氣。當然，學校肯定是支持伱的！”
“嗯。”喬澤點了點頭，應了聲。
“鄭校長，我覺得你不用勸喬澤的，喬哥纔不會生氣呢。您應該去勸勸那位張教授，讓他千萬別動怒纔對。”蘇沐橙認真的糾正了句。
“額……”鄭路華哭笑不得。
他即便能聯繫上張洪才這個時候也不能去勸啊，人家還會以爲他是挑事呢。
這時候喬澤又看了程旭陽一眼，想了想，還是點頭說了句：“謝謝你。”
“嗯？”
這聲突如其來的道謝讓程旭陽滿腦子問號，他甚至沒有禮貌的回一句不用謝，而是很憋屈的說道：“謝我？謝我什麼？”
“大叔，雖然我不知道你剛纔說的哪句話觸動到了喬哥，不過喬哥肯定是因爲你剛纔的話，想通了些什麼，纔會向你道謝的，對吧喬哥。”
“對。”喬澤簡單的應了聲，然後又衝着徐大江點了點頭，便沒有再說什麼，拉着蘇沐橙轉身而去。
雖然大腦裡的東西只要想到了，喬澤就肯定不會忘記，但他還希望能第一時間去驗證他的構思是否正確。
有了超算畢竟能節省太多的力氣。
只需要把驗證的方式寫成代碼，然後丟給計算機去跑就好了。
如果是正確的話……
最讓喬澤困惑的大概就是，他前面的課題還沒結題，新想好的課題就已經解決了。
他是該等着把新課題申請下來，再發論文，還是直接發論文呢？
倒不是在乎學校那點資金，而是之前答應了劉塵風進新的課題組的，題目也提前給他了，劉塵風這些天一直在爲了這個命題做着準備工作。如果這個方法真有用的話，大概會很打擊人的自信吧？
換了以前，喬澤大概壓根不會想這麼多。
但今天陳藝文主動決定退出項目組，多少還是給了他些觸動。
算了，不想了，還是參考李叔的意見吧。
“喬哥，剛剛你是想到怎麼吵贏那個張教授了？”
“不是。”
“那你是受什麼啓發了啊？”
“一種很簡單的方法來解決新……”
……
兩個年輕的聲音隨着服務員默默的關上包廂門，徹底跟包廂內衆人斷了聯繫。
此時的程旭陽已經徹底陷入極爲茫然的狀態。
他是誰？他究竟來幹嘛的？
昨晚專門飛來西林，呆了一晚上，捐了兩千萬，晚上跟喬澤吃了頓飯，順便給了他點啓發，然後轉頭飛回明珠？
感情這次來他啥事沒辦成，就真是專程來西林一趟，爲西林工業大學的教育事業跟學術進步做貢獻了？
是的，這事就很離譜。
“哈哈，程總，見諒，見諒，喬澤真不是針對你，他就是這樣的性格。你也看到了，他從進這個包間到離開，起碼還跟你說了兩、三句話，跟我是真一句話都沒說啊。哎……不過習慣了就好了。來來來，我再敬你一杯。”
沒讓包廂內的氣氛更加尷尬下去，徐大江再次端起了茶杯。
程旭陽機械式的舉起杯子，然後象徵性的抿了一口。
他真已經懶得再多說什麼了。
“對啊，程總，說起來喬澤應該跟你應該還算投緣的。你看，今天喬澤來這一趟，就跟你說了三句話，比跟我們其他人加起來都多。嗯，而且還感謝了你，你看我們徐院長，爲喬澤付出了很多，都還沒聽他說聲謝謝呢。
而且你可能不知道，上次燕北大學三位教授來調研，喬澤吃完飯，根本沒理人家就直接走了。那才真是尷尬，今天喬澤這樣，實在是已經很給程總你面子了。”
鄭路華堆着笑容真誠的說了句。
也是沒什麼辦法了，他的任務是多少得讓出錢給學校捐贈獎學金的人心情好受點。
雖然學校也沒想過還有第二筆捐贈了，但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丟。
程旭陽抿了抿嘴脣，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頭想要直接抽身走人的衝動。
沒必要，多少得留點風度，真要破防了，他覺得自己可能會成爲笑話。
只是，這特麼也能算投緣？
“嗯，鄭校長，我也感覺到了。雖然這次沒能完成庫克先生的委託，的確挺遺憾的，不過相信我們以後還是能有再次合作的機會，來，我也敬大家一杯，感謝大家的款待。”
說完，程旭陽微笑着舉起了茶杯。
至於腦子裡那一萬多匹草泥馬，只能下次再說！
……
華夏，京城，燕北國際數學研究院。
如果讓忙碌到現在晚飯還沒吃的張洪才知道喬澤不但趁這會去吃了頓飯，應付了一位給學校捐贈了兩千萬獎學金的老總，還順便從人家那裡得到了寫啓發，考慮清楚了讓他思考許久的問題。
他大概真的會吐血三升。
這是真的年輕人仗着思路快，不講武德。
但最讓張洪才臉紅的大概還是此刻忙碌着的不止他一個人。
而是兩個。
“老張啊，你轉個思路看看，我覺得喬澤對於非微擾的技巧理解還是極深的，你的確可以考慮放棄compactified時空中矩陣模型的思路，如果這個結論是正確的，不是恰好證明了非交換空間的規範場有着非交換幾何的性質？”
開口說話的是吳承澤，燕北大學物理系的教授。
今天也是很巧，吳承澤來找張洪才討論些事情的時候，恰好張洪才正在看喬澤發來的一封郵件，討論的是他前年跟另一位教授合作發表的一篇文章。
於是兩邊開始學術辯論的時候，這位研究弦論的教授也投入進去了。
“不是，老吳，你到底站哪邊的？”張洪纔有些氣惱的說道。
“我當然站真理這邊啊。你看哈，如果順着這個思路下去，d膜在背景場中也有非交換幾何性質，這樣的話就能推導出d膜上粒子的空間座標就能滿足一個特定的代數關係，這個代數關係應該由背景場的大小決定，嘶……這個喬澤，他懂弦論啊！”
張洪才一言不發的看着喬澤發來的最新郵件上，那些簡易的證明過程。
聽着姓吳的在他耳邊不停呱噪，心情愈發煩躁。
“我說你少說兩句行不行？別打亂我的思路！我跟你說，今天不蒸饅頭也得爭口氣！這個喬澤，我去西林的時候，要跟他探討一下這方面問題，他來了句對非交換幾何不太熟悉！今天又跟我玩這套！你能忍受的了？他這都叫不太熟悉，我特麼叫什麼？”
“咳咳……老張啊，別怪我說話難聽啊，你該不是被一個孩子給整破防了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