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豆豆不當人這件事,其實大家早已經習慣了。
只是發生在網絡上或者別人身上,可以抱着看熱鬧的心態看,甚至還會主動聲援豆豆。
但發生到自己身上,多少會讓人心態跟信仰雙崩塌。
總之,結仇了!
原本大家覺得很可愛的豆豆,今天過後只剩下可憎。
但最大的意外,還是喬導對於那一系列微觀數學結構的補全。
還在入門階段的五個倒黴學生,甚至想不通,沒有數據做支持,每天呆在辦公室裡的導師,是怎麼在如此短時間裡把這些東西做出來的。
難道真的就全憑想象麼?
關於蘊含量子理論的具體描述,他們自然都看過。
說實話,需要的前置知識太多,這也是短短兩小時報告會很難解釋清楚的原因。
對於現在連基礎題目都刷不完的五個人而言,着實是有些超綱了。
沮喪的走出院子,幾個人又忍不住感慨起來。
“這都能補全的話,今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徹底沒懸念了吧?”李成誠感慨了句。
“呵……還需要等這些東西嗎?今年引力子被發現,就已經殺死了所有懸念。如果這個獎項不頒給咱們喬導,還有個屁的公信力。唯一的懸念應該是今年喬導能拿幾個諾貝爾獎。說起來如果化學獎不給材料模型的發明者,我也是很不滿意的。”
王宇立刻接了一句。
“對對對,想想就很榮幸,咱們五個人將成爲偉大喬導學術路上的五個污點。說不定未來也能被大家所銘記。想想還挺欣慰的,終於證明了喬導也不是萬能的。”
“範玉明你夠了啊!豆豆化很爽是吧?”
“這不是爽不爽的問題,事實而已……只有接受了我們是弱雞的事實,纔有涅槃的希望。”
“呵呵……對不起,最多隻能有兩個污點。你跟王宇纔是喬導的學生,我們的導師是李教授。所以你們兩個慢慢討論如何成爲閃耀污點的問題吧,我們先走了,再見。”
“祝好!”
“不送!”
“呸!”
……
小院外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最愛鬥嘴的兩人罕見沒有爭吵,只是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
“算了,算了,污點就污點吧。我先回去趕作業了。上週只做了一半,還剩一半呢。”
王宇搖頭晃腦的說了一句,然後擡起頭看向喬澤辦公室所在的小樓,突然發現三樓走廊上竟然有一個身影,站在那裡似乎正看向兩人這邊,下意識的一縮腦袋,說道:“靠,喬導在看我們,我先閃了。”
“同閃,同閃,要不今天我們一起做題吧,說不定還能相互提點一下。”
“嗯嗯,走,老地方。”
……
此時站在三樓走廊的的確是喬澤。
不過他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下面的學生身上,而是正在思考該怎麼讓這些學生能趕緊步上正軌。
情況還是特殊了些。
這五個學生都是定向培養。
而且關於定向培養的內容,又不能甩給李建高。
李建高依然在堅持做羣論的研究工作,對喬澤開創的超螺旋代數跟超越幾何學的這些內容並不太感冒。
當然也可以理解爲李建高對自己的能力有清晰的認知,不願意把時間浪費在可能做一輩子也沒有太多成就的地方。
很快,喬澤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名字。
說起來,這位大佬許多學生都比他更有名氣,想來是很懂如何教學生的。
沒錯,喬澤此時想到的就是洛特·杜根。
這位普林斯頓數學院院長已經培養了三位拿到菲爾茲獎的學生,這在教學領域已經算獨一份兒了。雖然這也跟學生的天賦有關係,但喬澤覺得作爲導師,肯定也是有訣竅的。
喬澤從不認爲這個世界上有所謂運氣的存在。
如果一定要給運氣一個定義,喬澤認爲那就是正確的抉擇直覺。
人人都說風口上是頭豬都能飛起來,或者運氣好,趕上了某個風口。
但實際上,如果沒有過人的遠見跟膽氣,再好的運氣都只能擦肩而過。
事後諸葛亮誰都會做。
但哪怕是買彩票中大獎這種虛無縹緲的希望,起碼也要歸功於真敢拿出真金白銀去考驗彩票管理者的道德水準跟職業操守。
於是喬澤拿出了電話,撥了出去。
電話很快接通。
算上時差,對面也才晚上九點多鐘,這個時候應該還沒睡覺,不會打攪休息。
“哈,喬,如果我還沒老到記憶力衰退的話,這應該是我接到你的第一個電話。天吶,我能說我很榮幸嗎?讓我猜猜你爲什麼會打電話給我?哈哈,我猜是因爲你接到電話了?2025年科學突破獎數學突破獎得主,恭喜伱喬!”
老頭最近有些呱噪了,一開口就是長長一段話,而且喬澤完全沒get重點。
“科學突破獎是什麼?”喬澤問了句。
“額……”
顯然對面愣住了。
遲疑了片刻纔開口說道:“所以你打我電話並不是爲這個致謝?”
喬澤想了想說道:“如果得某個獎需要感謝某個人而不是自己的話,那這個獎對於我來說就沒有任何意義了,不是嗎?”
這話很有道理,對面憋了半晌後,冒出了一句:“不得不說,你說的對,喬澤。任何獎項最需要的是感謝自己。那麼,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喬澤思考了片刻,說道:“我近期補全了超螺旋座標系的數學結構證明,並將量子場理論擴展到多個維度。換句話說,在這套理論下粒子的波函數不再僅僅是三維空間和時間的函數,而是需要在更高維度中定義。
比如,蘊含引力子的波函數需要在四維跟更高維度的空間中描述,也就是引力子的波函數Ψ在一個n維空間中,其中n大於4。並由此我修正了量子糾纏多種不同表現形式。在多維空間中,粒子之間的糾纏會涉及更多維度的交互。
同時根據以上理論推導了引力子在量子尺度上的交互方式。其中也包括了蘊含引力子跟蘊含希格斯子的交互過程,證明了在數學層面通過改變蘊含引力子的螺旋軸向,可以調整引力場的方向。我不太確定能否引用到物理層面。
但如果我們能通過實驗室證明這一點,我想也許對你的n體問題研究,會有很大幫助。”
喬澤用樸實無華的語言,將最近的研究成果簡單介紹了一遍。
不涉及到保密原則,因爲全都是純粹的數學推導,起到的是從0到1的作用。
至於如何驗證,以及如何從1到100,那不是一位數學理論學者需要思考的問題。
就好像喬澤說的,翻譯過來就是他從數學層面證明了引力場是有方向的,方向由引力子的螺旋軸向決定,所以如果找到控制螺旋軸向的方法,就能調整引力場的方向。
如果物理學家通過試驗證明了這一點,就意味着人類文明將能利用萬有引力。
理論聽起來很簡單,實現可能需要數百上千年。
這就是理論研究的魅力所在,它指引出一個正確的方向,然後誰也不知道會在多少年後某個人突然開發出了一款工具,惹來衆人驚呼,原來這樣也可以?
也讓成功讓對面陷入了對世界真實性的思考中。
洛特·杜根一直覺得人力是有極限的。
就好像100米短跑世界記錄是958秒,人類可以暢想一下,也許未來繼續進化下去,加上更科學的訓練措施,能將這個成績提升到9秒左右,但絕對不可能提升到1秒吧?
同理做理論研究,厚積薄發在某個時候出現靈光一閃,開闢出一個理論,可以理解,但靈光不能總閃吧?
從搞定楊-米爾斯方程,解決質量間隙假設到超越幾何學跟超螺旋座標系橫空出世這纔多久?
預想中的蘊含量子模型能被cern檢測爲真已經足夠讓人感覺震撼了,這纔過去多久,又把更具體的數學結構補齊了?
“喬,真的,很感謝你跟我分享這些。所以你的意思?”終於從混亂中清醒過來的洛特·杜根小心翼翼的問道。
他已經不敢想喬澤會將論文投給《數學年刊》了。
現在西林數研所有了屬於自家的期刊,而且近期喬澤關於這方面的研究寫的都是中文論文,換句話說,對面這個年輕人已經真的不在乎世界學界是否認可他的理論。
最重要的是,上次答應了給西林數研所的《數理新發現》投稿的,但到現在他的論文連綜述都還沒寫完。
“我是想說,如果你真的對n體問題很感興趣,也許能來西林繼續研究。我會爲你提供儘可能的幫助,不管是資金上還是學術上。相應的,我想向你學習該怎麼教學生,這方面我遇到了一些困難。”
依然是妥妥的喬氏風格。
直接把交換條件擺在明面上。
反正現在西林數研所不缺錢,只缺人。
雖然n體問題屬於宏觀問題,但喬澤下階段的工作中心本就是找到微觀跟宏觀的統一性。
超螺旋座標系統理論本就可以被想象爲一個橋樑,連接微觀和宏觀世界。這個理論可能提供了一種全新的視角,使得在同一理論框架下既能描述量子現象又能解釋宇宙和引力的行爲。
這也是喬澤從蘊含引力子入手做數學結構的原因。
只要大家接受了這一數學結構,也就意味着大家也接受了,超螺旋座標系統爲所有人提供了一個多維度的數學框架,這將允許科學家用統一的數學語言來描述從量子粒子到星系尺度的物理現象。
其最關鍵的特徵就是將傳統的三維空間和時間嵌入到一個更高維的座標系中去做解釋。
就好像他正在做的事情。通過對量子引力場進行數學分析,通過多維度分析引力子行爲模式,從而讓其不管是在量子層面還是宏觀層面都能符合試驗觀測結果。
n體問題恰好就是其中一個分支。一個多體星系中,引力本就是必不可少的部分。
如果能讓洛特·杜根這種帶研究生經驗豐富的大師來教他怎麼帶學生,也許能快速解決這個麻煩。
簡單來說,喬澤相信專業。
洛特·杜根的回答很歡樂:“哈,喬,真的,我絲毫不意外你會苦惱與教不出優秀的學生。你創造的那些東西對學生的天賦要求很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身爲導師需要豐富的經驗來啓發跟維持學生的思維跟創造能力。
遺憾的是,我不認爲你過往的學習經驗能對任何學生有所幫助。真的,你的存在只會不斷打擊他們,讓他們感覺到未來的學術生涯一片灰暗,根本看不到半點超越的希望。
但我的學生不一樣。因爲他們知道只要肯照我說的做,以後是有希望超越我的成就。不止是學術方面的啓發,更有精神方面的。他們會說,嘿,我們的導師是個沒什麼用的老頭,但有時候他說的話很有道理。
而你,我親愛的朋友,你的學生只能說,我的導師就好像高高在上的神。他說的每句話都蘊含着哲理,但可惜的是我沒法領會他的意思,哈哈……”
洛特·杜根在電話裡笑的很歡樂,根本忍不住那種。
喬澤則已經皺起了眉頭,並在對面笑聲持續了五秒之後,默默的掛斷了電話。
這個小老頭顯然是指望不上了。
在喬澤的印象中這老頭是很嚴肅的,還真沒想到這傢伙笑點也有如此低的時候。
帶不好學生也值得被嘲笑嗎?
不過有一點,喬澤覺得洛特·杜根似乎說的沒錯。
他或許的確是對學生的要求太高而不自知吧?
但問題是降低了要求,並不能解決那些必須要理解的問題。
數學的物質性就在於,那些需要熟練掌握的定理並不會因爲他的要求太高或者太低而變得更難或者更容易掌握。
好吧,喬澤覺得他可能需要去看一些關於教育心理學方面的書籍,來彌補這方面的不足。
至於洛特·杜根之前說的所謂科學突破獎,喬澤並沒放在心上。
之前他打算拿個諾貝爾獎,也是爲了以後幫李建高評院士能方便些。
正在思考這些的時候,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洛特·杜根回了過來。
想了想,喬澤還是接了這小老頭的電話。
雖然這位教授今天的表現不太地道,但畢竟他之前給喬澤的印象不錯,不至於一杆子打死。
電話接通,對面情緒平復了下來,起碼沒在發出莫名其妙的爆笑聲。
“咳咳,喬,好吧,我道歉,不過你可以將之理解爲朋友之間的調侃。真的,只能怪你太完美了,完美到不像個人,當然我是指學術跟研究方面。所以當你在這一層面表現出某些缺陷時,就會讓人感覺到那種發自心底的愉悅。”
這話說的很坦誠。
喬澤選擇了接受道歉,並給出了自己的理解:“我懂。人總是希望看到比他更強的人出醜,來爲自己的平庸找藉口。”
顯然這個解釋讓對面覺得喬澤沒那麼可愛了。
半晌沒吭聲,但也沒掛電話。
就在喬澤考慮是不是該主動掛斷電話時,對面終於開口了:“好吧,喬澤,你贏了!請原諒一個老糊塗的傢伙,你是對的!我們這個行業就是這樣,誰貢獻大,誰有理。”
“你打算接受我剛纔的提議?”
“不不不,喬澤,我對去華夏生活不感興趣。並不是這裡的生活有多美好,又或者對華夏的生活抱有疑慮。實際上我仔細考慮過你的提議,在很久以前,但最終發現習慣的力量已經大於我對於這個世界神秘的渴求,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喬澤言簡意賅道。
這就跟他不願意離開西林一樣。
人都有自己的舒適圈。
要離開舒適圈必須有一個自己能接受的理由,且這個理由足以讓他決定放棄已經在舒適圈內習慣的生活。
就好像有人願意爲了工資跳槽,有人願意爲了信仰而付出。
到了洛特·杜根這個層級,如果連對學術的信仰都無法說服他離開已經習慣了的舒適圈,大概也沒別的東西能讓他改變主意了。
當然理解歸理解,喬澤也並沒有打算這麼放過對面的小老頭。
所以還是補充了句:“你已經不是純粹的學者了。
“呵呵,但我有另一個方案。我們其實有很廣闊的合作空間,比如制定一個聯合研究生培養計劃。專注於針對研究生數學理論研究能力的培養,各自取長補短。”
“不。”
“爲什麼?”
“超螺旋代數、超越幾何學,超螺旋座標系等等一系列內容,別處學不到。但任何教學方法都不會只在普林斯頓找到。”
“喬澤,朋友之間需要分得那麼清楚?這可不像你們華夏人的性格。”
“有失公平的交易是讓友情變質的開始。”
“好吧,你贏了!喬澤,我可以把這些年帶學生的心得整理一下,然後發給你。希望能給你一些幫助。看,我這樣做夠朋友了吧?”
“嗯,我學習過後,會視有多少幫助來折算給你的報酬。”
“不錯的主意。但有一點,你應該知道,雖然我不算富裕,但也並不缺錢。”
“好,讓你滿意的報酬。”
“哈哈,知道嗎?喬澤,我喜歡跟你做朋友。”
“哦,再見。”
“再見。”
掛了電話,喬澤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心情稍微放鬆了些。
雖然別人的經驗不一定有用,卻說不定能解決現在的煩惱。
喬澤打算着兩年先不收研究生了。等到把王宇、範玉明跟李叔的三個研究生全都畢業之後,在考慮是否接收新的研究生。
暫時似乎也只有這麼辦了。
……
美國,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
閒來無事的愛德華·威騰沒有回公寓,而是在二樓的辦公室裡忙碌。
擺在面前的電腦裡是cern發來的關於引力子的分析報告,愛德華·威騰一邊看着報告,一邊習慣性的將報告內的重要內容歸納出來。
“能量範圍:135tev對撞事件記錄:12x1011。”
“檢測到的可信事件:5x107個。”
“平均每個事件中有約23tev的能量無法通過傳統粒子追蹤方法追溯。”
“時空扭曲指數平均值爲085±015。”
“觀測到的疑似蘊含引力子粒子的平均壽命約爲12x10&22秒。”
“已測定衰變爲光子、中微子,其他衰變情況不明。”
“注:衰變產物在探測器中的空間分佈呈非標準的螺旋型分佈模式。”
“能量不對稱性:在對撞事件中,約532的能量呈現不對稱性。”
“動量分佈的偏差超出了標準模型的預測誤差範圍,平均偏差爲03,與超螺旋座標系理論預測值一致。”
“預估,更高精度高能量的實驗,將可能進一步提高對引力子的解析……”
……
最後一句,愛德華·威騰剛添加上去,又直接給刪除了。
沒有意義。
以歐洲核子中心目前的工作效率,即便真能設計並建造出能提供更高能量的對撞機來,他大概也已經作古。人沒有必要去操心死後的事情,哪怕這件事能改變世界。
更別提現在的各種審覈更爲嚴格,尤其是對環境的影響,以及讓人頭疼的經費問題。
沒辦法,當經濟處於下行趨勢的時候,主要會員國首先想到要收緊的就是針對未來的投入。很無奈也很現實。
畢竟把引力子研究清楚,在現階段並不會帶來什麼的經濟利益。相反的是,可能還需要持續的投入去做針對性的研究,然後在未來數十年後纔可能有所收穫。
這是很無可奈何的事情。
去跟一個連第二天吃什麼都還沒着落的人,畫一張十年後一夜暴富的大餅,明顯是不道德。
理論研究的窘境正在於此,只能怪他出生的早了些。
可惜了!
在心底嘆了口氣,愛德華·威騰放下手中的筆,揉了揉疲憊的眼睛,再睜開眼時餘光恰好看到靜音後不停閃爍着某人名字的手機屏幕。
怎麼說呢,這人還真是挺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