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任何一個黑客，不，應該說對於任何一個正經程序員來說，要在自己的工作電腦上安裝來歷不明且搞不明白要實現何種功能的軟件，必然是打心眼裡抗拒的。
尤其是這軟件點開之後連一個用戶協議都沒有的時候，i agree or decline的選擇都沒留給他。
但此時的伊森·威廉姆斯卻沒有任何選擇。
一個小時的時間說起來很充裕，但說實話，哪怕他立刻放棄現在的一切，取出現金落荒而逃，連機場都到不了……
好在伊森·威廉姆斯對於這家與衆不同的公司並沒有那麼忠誠。
或者說當公司利益跟自己的利益起衝突時，他甚至希望對方是想對谷歌有什麼不利，而不是對他個人。所以如果只是把程序安裝在工作電腦上，就能免去自己失去一切的時候，這位項目負責人並沒有花費多長時間便做出了取捨。
是的，在距離郵件限定的時間只剩下30分鐘，且電腦上突然彈出了倒計時的界面時，伊森·威廉姆斯便毫不猶豫的直接點擊了標註着run的按鈕。
下一刻，倒計時彈窗消失，軟件快速跑完了安裝條後也不見了。
世界迅速回歸平靜，就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
伊森·威廉姆斯皺了皺眉頭，然後打開郵箱……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就連剛纔的郵件都沒了。
不管是他接收的，還是他發出的。
就好像半個小時發生的所有事情，只是一場噩夢。
然而伊森·威廉姆斯很確定他不是做夢，所以只有一種可能，他見鬼了。又或者谷歌爲他們提供的服務器已經成了四處漏風的篩子……
不過不管是哪種可能，伊森·威廉姆斯都很確定，這家鬼公司他是一天都不能多呆了。他現在需要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然後趕緊走人。
……
美國，華盛頓特區，蘭利。這裡可不止養了諸多負責外勤人員，還有更多的各類內勤技術人員。
一間普通的辦公室裡，執勤的工作人員正懶散的坐在工作電腦前看着剛剛下載好的電影。
是的，跟許多打工人一樣，喬治·加西亞正在利用上班時間摸魚，畢竟值夜班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而且只有在摸魚的時候，才能感覺到自己真的是在上班賺錢。
當然，他已經算很優秀了。畢竟還堅守在崗位上，另外一位已經溜出去跟女友約會了。
挺羨慕的，畢竟他現在沒有女朋友。所以只能看一部驚悚片來緩解情緒。
當電影裡，鬧鬼旅社裡出現的那個全身血跡斑斑、身體浮腫的小女孩，突然出現在女主角身邊的關鍵時刻，電腦突然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fuck！”被嚇了一跳的喬治·加西亞咒罵了一句，隨後暫停了電腦進度，切換到報警軟件的界面。
好吧，只是單純的流量異常報警……
這該死的軟件。
喬治·加西亞瞥了眼數據，又是比正常值高了不到10%。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很多，不過憑他在這個位置上多年的經驗，這種情況百分之九十七都是系統誤報。
當然這並不能怪設計這套系統的工程師，主要是那些當官的既不懂技術又不懂人，所以在制定安全規則的時候太過嚴格。設計的一套安全檢測程序又太過複雜……
所以喬治·加西亞只是瞟了一眼後，並沒有按照規定的程序去處理，而是直接拿起旁邊的本子，將異常記錄再冊，然後駕輕就熟的編造了一份處理記錄，便算完成了任務。
如果不是每一次警報，軟件裡都有相應的記錄，以他的權限又無法刪改，他甚至都懶得花幾分鐘編造這些處理過程。話又說回來，這樣編造一份記錄已經是很舒坦的事情了。
如果真要按照那些繁瑣的規定，把整個網絡完全排查一遍，起碼得一個多小時。
是的，這個世界真就像一個精緻的圓。
任何地方，任何崗位，都不缺這種早已經被現實消磨了激情跟斗志，只想怎麼舒服怎麼來，把工資混到手就行的打工人。即便這是蘭利。
曾經的喬治·加西亞也是一個熱血青年。他誠實、守信、幻想着能在這裡實現人生價值。
但當他發現辛辛苦苦幹了一年，拿到的工資甚至還不如老大手腕上那塊表時，心態多少會有些不舒服。
如果再加上現在物價飛漲，工資的提升從原本的時薪13美元提升到15美元，不止跟不上物價的漲幅，還要被irs死死的盯着，他便覺得所有的努力不過是個笑話。
最打擊人的還是他這樣的底層技術人員，基本沒有任何上升的途徑。安全防控這個崗位，平時沒人關注，只有在出了問題的時候纔會被推出來背鍋。
所以理論上他進組時帶他的師傅，就是他的未來。不管幹的再優秀，大概率一輩子也就是個底層聯邦僱員，在這個該死的崗位上退休，這更是足以消磨一個年輕人所有的進取心。
按部就班的做完這一切後，放下本子，正打算重新切換到電影，後面的房門突然被推開。
喬治·加西亞還沒回頭便聞到了一股濃烈的特殊味道，油膩的葉子味道……
好吧，肯定是他親愛的同事約會回來了。
“嘿，喬治，沒什麼事吧？”
“嗯，沒事，倒是你……時間越來越短了。”喬治·加西亞看了眼時間，沒好氣的嘟囔了句。
“哈哈……你嫉妒了。珍妮給我帶了好東西，我專門給你留了一點，來一口？”
“爲什麼不呢？”
說完，喬治·加西亞神色自如的接過了對面遞來的火機，好在他還沒忘了說一句：“去把窗戶打開！”
……
華夏，西林工業大學，西林數學研究所。
李承澤已經再次坐進了喬澤的辦公室，不過他沒有直接告知上級的決定，而是探詢的說了句：“喬教授，部長希望能親自跟您談談。嗯，就是視頻通話。”
“哦，好。”喬澤平靜的答道，跟往常一樣，不驕不躁，不喜不悲。
感謝萬能的網絡，能將千里之外的京城跟西林緊密聯繫在一起。
更方便的是，西林數研所本就是保密單位，也有加密線路。更巧的是，最新的加密技術也恰好屬於西林數研所的研究範疇。
於是很快，喬澤的電腦屏幕裡便出現了一位老人的身影。
“你好，喬教授，雖然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但我可是已經聽說你很久了。”
“你好。”喬澤簡單的應了句。
顯然老人也是知道喬澤性格的，只是簡單的問了聲好，便直接將話題引到今天要討論的問題上。
“相信情況承澤已經跟伱說過了，這個兵棋項目，也就是神機項目是我們裝備部主抓的一個重點項目。當然，很坦誠的說，我不懂技術，所以這次並不是要跟你交流技術問題。”
老人緩緩的說道。
喬澤沒吭聲，只是看着屏幕，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然後兩人幾乎同時開口，然後同時停止。
“所以……”
“我沒問題……”
“沒事，你先說。”老人笑了笑，然後說道。
喬澤開口說道：“技術上我沒問題，感情上也沒問題。如果你是要花費一些時間對我進行反向編程的話，我覺得沒有必要。”
“哈哈……反向編程……”
聽了這個比喻，老人爽朗的笑了起來，然後開口道：“不，我沒那個意思，實際上我已經同意了未來由西林數研所，或者說由你來負責這個項目。至於想跟你聊聊，純粹是因爲好奇。
你肯定不知道多少人在我面前提到過你。有人當面告訴我，如果這個世界上有誰能完美的實現神機，那一定是你。所以我對你很好奇，所以我只是單純想跟你像朋友那樣隨便聊聊。
當然你也可以理解爲我的確對你的思想你的一切都很好奇。你的經歷我詳細瞭解過。真的，我甚至很佩服你。在你的成就還不像今天這麼多的時候，國外很多大學跟研究所都向你發出過邀請，卻都被你拒絕了。能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嗎？”
這是反向編程前，想要先破譯代碼的步驟……
喬澤心裡想着，雖然有些無聊，但想到這個項目還是很有意思的，喬澤便決定隨便聊幾句。
“因爲我喜歡華夏。”
“喜歡？”
“對，在我識字之後，最喜歡做的事情是看故事書。童話、神話、武俠之類的，尤其是神話。”
“哦？只是因爲華夏的神話故事更吸引你？”
“不，我覺得一個民族的神話能彰顯一個民族的氣質。在華夏的神話體系中，有女媧補天，所以天破了，我們自己補；大禹治水，洪水來了，我們來疏通；神農嘗百草，有病自己治；后羿射日，太熱了，就射太陽，等等，類似的神話故事還有很多。
我喜歡這種整體的民族氣質。盤古一斧劈開這天地之間的人，站的很挺拔。所以我不喜歡神說要有光，便有了光這種無聊的解釋；更不喜歡普羅米修斯偷了火種帶給人類這種無聊的敘事，以及那些神話故事中無聊的愛情，很虛僞。”
對面的老人愣了。
打死他都沒想到喬澤會給他這種解釋。
其實接下來他還想問，爲什麼喬澤也不願意來京城，但聽了這個回答之後，便突然不想問了。
因爲他琢磨着這種氣質還真跟喬澤挺配的。
缺啥自己想辦法解決……
西林市的資源當然不可能跟京城這樣的大都市相提並論，但人家呆在西林一年時間，在西林獲得資源硬是不比在京城的資源差多少。甚至還更爲滋潤。
畢竟真要來了京城，喬澤哪怕要建設一座屬於自己的數學研究所，也不可能一次性獲得太多的扶持。但留在西林就不一樣了，他已經聽說過了，現在喬澤的要求幾乎是舉全市之力來滿足。
當然西林在這一過程中收穫的應該更多。
從這個方向考慮，喬澤的家鄉星城竟然是損失最大的。畢竟星城的優秀大學其實也不少，如果早些發現的話，能把喬澤留在星城……還真是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
“哈哈，有道理，我突然很好奇你接觸這些神話故事大概是什麼時候？小學？”
“幼兒園中班，大班的時候我覺得數字規律比文字排列更有趣。”
“嗯……幼兒園啊……”老人發現思維上的確很難聊到一塊去。
幼兒園時發生的事情，真的很難想起來了。幾個正常人是幼兒園思想就已經開始定型的？而且還是靠神話故事定型的？找共同語言着實很難。
“所以你對完成神機項目很有自信？”
“我得到的資料並不全，就我所看到的報告，不難。不過我覺得也許可以往項目裡補充一些東西。”
“補充？”
“對，我看過項目報告，既然是兵棋系統，我覺得應該加入實時全息顯示技術，搭配詳細的測繪數據，能夠在推演時，實時顯示大型三維地圖，跟雙方投入的兵力佈置情況，能夠幫助指揮官更直觀的掌握情況，做出正確決斷。”
“加入全息顯示技術？”老人下意識的重複道。
“對，物質波動理論已經有新的進展，光場捕捉和處理技術可以依靠我們的理論進行進階研究；精細控制光場的材料有了材料模型能快速突破，讓分辨率有極大提升；
光刻工廠的出現，理論上讓我們擁有了多個波長上精確控制光波的技術，能夠極大的提高色彩再現能力跟寬視角下的圖像穩定性；現在只需要突破快速可變的干涉圖案以及對環境光變化的高適應性，就能實現動態全息成像。
而且根據我的蘊含量子理論，理論上可以實現利用量子糾纏產生非經典光場作爲補充。因爲量子態可以設計成具有比光學波長更小的有效波長，換句話說只要算力足夠，哪怕是動態的全息顯示，也能有極高的分辨率，兼顧準確跟效率。”
喬澤言簡意賅道。
隨後想了想，又補充道：“當然，想要完全實現這項技術，需要配套的計算設備。西林數研所跟京城三家研究所正在配合研究的生物超算項目，更適合爲全息顯示提供算力。可以考慮在神機兵棋中心附近建議設一座生物超算，讓提高整個兵棋推演系統的性能跟流暢度。”
老人愕然……
果然，喬澤是有想法的。
這大概是拿着別人設計的項目，不夠盡興，所以要加點難度？
沉吟片刻後，老人開口道：“具體技術我不懂，不過這個項目就拜託你了。李承澤就留在你身邊負責跟項目團隊溝通，直到這個項目結束，如何？”
喬澤看了旁邊站得筆直的李承澤一眼，想了想，然後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