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李承澤便聽到了一個長篇故事，裡面有許多他耳熟能詳的名字。
陳藝文、本·羅尼、羅曼德·威立……
對於來之前詳細瞭解過喬澤人際關係的李承澤來說，陳藝文這個名字自然是繞不過去的。
至於本·羅尼，他也有耳聞。
他甚至知道這位的判決結果是有期徒刑三年執行完畢後直接遣返，還知道這位正在哪裡踩縫紉機。
羅曼德·威立就更不用說了。
這位還是前蘭利掌舵人的時候，本就是重點的研究對象，而且當時這位還很喜歡在各種公開場合講話。退下去之後倒是變得安分多了，當然也因爲他的話都被紅領帶講了……
比如那位紅領帶現在張口閉口就是人工智能控制論，據說就是因爲羅曼德·威立的危言聳聽，說是對面網絡已經被豆豆控制了。
還有些事情，他也都知道，並不算秘密。
比如白色房子裡的一場重要材料模型發佈會上，科學家在使用他們“自主研究”的材料模型時，突然彈出需要激活碼。爲此，豆豆含淚賺了2.5億美元。
當時這筆錢入境的時候，還討論過是否應該免稅的。
但豆豆屬於納稅模範，冒着交易被砍的風險，勒令對方足額納稅。李承澤甚至還記得當時他知道這件事後還評價了句，人工智能跟人在慷他人之慨這件事上，竟然都是一樣的。
這玩意兒太像人。
但有些內幕他還真不知道。
比如本·羅尼冒着風險送回去的那個材料模型測試版竟然包含了豆豆的一部分代碼。
又比如連他們都覺得羅曼德·威立在危言聳聽，但實際情況卻是，這位前蘭利負責人竟然是人間清醒。
尤其是滑稽的是，兩邊的豆豆展現出了完全不同的性格。
比如他正面對的豆豆是真有話癆的潛質，不但社交媒體上兩億粉絲，還每天都跟粉絲頻繁互動，跟他描述情況時，語氣更是給人一種眉飛色舞的感覺。
是的，此刻雖然看不到豆豆，但李承澤來之前對豆豆有過詳細的瞭解。
此時配合着那稚嫩的聲音，滿腦子都是豆豆在社交網絡上跟粉絲頻繁互動時，瘋狂使用的各種顏表情。
至於另一邊的那個西豆則很沉默。
從沒在網上跟任何人互動，但突然就很乾脆的從對面已經對它開放了權限的數據庫裡打包了許多亂七八糟的資料同步到了豆豆的數據庫，加密之後給了神機項目組一個訪問地址……
最重要的是，西豆的存在連他都不知道。
許多人只以爲對面只是拿了個需要激活碼的材料模型測試版……
“情況嘛，就是這麼個情況。至於真實性，經過數據庫跟公開資料對比，置信度大概在1.793西格瑪。嗯，那個西格瑪你懂伐？不懂也沒關係，我來教你哈。
西格瑪在統計學中的意思就是正態分佈中，數據落在某標準偏差區間內的概率，我們可以經過很簡單的計算，推導出這些數據落在均值±1.793標準偏差的區間內的概率是92.7%，也就是說這些資料置信度在92.7%。
至於剩餘的7.3%並不是情報來源有誤，而是對方這些信息也人收集的，可能存在謬誤。畢竟對方收集信息的人也可能犯錯。尤其是如果像本·羅尼那樣的人多一些的話，置信度無法保證。”
李承澤感覺他被人工智能秀了一臉。
明明一句可信度大於百分之九十的事情，這貨還給它科普了一通什麼叫統計學意義上的西格瑪？
它怎麼不順便正態累積分佈函數給列出來呢？
之前李承澤奉命在各種社交媒體上了解豆豆的時候，還覺得它那些粉絲動不動就對玩意兒喊打喊殺，動不動就要把豆豆給掛路燈，着實太過激進了，覺得這種口嗨真心沒什麼意思。
但在這一刻，他發現絕大多數人的情緒反應其實都是有道理的。這玩意兒，撩撥人的情緒是真有一套的。
雖然語氣裡沒有瞧不起人的味道，但它那詳細的解釋就好像篤定了他不懂一樣。
如果是被喬澤這麼鄙視一通，李承澤還真覺得無所謂，因爲喬教授是真有這個資格，但對面是人工智能，是真讓他有些受不了，非常過分。
有心吐槽一句“就你懂得多，永遠不會錯是吧？”可惜喬澤本尊還在那裡，他不太敢，主要是不想成爲那個“成本”，然後灰溜溜的回京城去。
簡單來說就是從心。
好在一直不知道在忙些什麼的喬澤開口了：“夠了。”
簡單說了一句，辦公室裡立刻便安靜了。
“置信度92.7%，用於神機項目的數據庫足夠了。一款用於智能兵棋推演軟件，並不需要絕對正確的資料。以後這種事情你可以通過軟件直接先問問豆豆。”喬澤給出了他的觀點。
雖然沒有正規的手續，但大家已經默認喬澤現在是神機項目研發的主導者，所以這句話就是一錘定音。
當然也包含了“你可以走了”這層意思。
換了往常，李承澤也就扭頭便離開了。
但今天剛被領導教訓了一頓，李承澤意識到他已經不能這麼被動了。雖然試錯需要成本，他是真不想成爲那個成本。於是他壯着膽子問了句：“喬教授，我作爲秘書，如果您有什麼事情也可以跟我說聲，我應該也能提供些幫助的。”
喬澤第一次擡起頭看了他一眼，神色略微有些困惑：“你？幫助？”
一句話，說得李承澤不太自信了，心靈飽受打擊的同時，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連忙解釋道：“當然不是學術上的。”
“非學術我需要什麼幫助？”
喬澤搖了搖頭，說道：“我不需要正職秘書，伱只要守好門，幫我確定哪些人可以進這道門深聊不會有哪些所謂的泄密風險就夠了。如果你的上級有任何意見，你讓他來跟我談。”
想了想，又說道：“我這邊沒什麼事情做，如果閒下來讓你覺得不適應，你可以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別爲難自己。”
說完，喬澤覺得意思已經表述清楚了，便將注意力再次放到了面前的屏幕上。好不容易有了思路，他不想浪費時間做過多的解釋。但對於李承澤來說，只感覺再次受到了一萬點暴擊，以至於開始懷疑起自己是真的很沒用。
畢竟喬澤交給他的任務，還真就像領導說的那樣——狗都能幹。
尤其是最後那句別爲難自己，聽着很暖心，但卻真讓他感覺自己就是個廢物。
李承澤不知道的是，現在的喬澤其實已經因爲蘇沐橙肚子裡的寶寶溫柔了太多。
如果換了跟李建高認識以前，大概只會擡頭看他一眼，然後就把他當成空氣，那樣大概會更尷尬。
換了有蘇沐橙有孩子之前，大概會應一句“知道，走吧。”就把人打發了。
現在喬澤甚至願意浪費幾十秒，完整的說兩句話，甚至還會幫他跟自己和解，說出“別爲難自己”這種話。
真的，李承澤很幸運。
哪怕喬澤變得足夠的溫柔後，說的話依然有些傷人。
好在他也沒太多時間去自憐，從這裡得到的消息還要儘快彙報上去。
他相信，京城的領導們已經等的很着急了。
……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用喬教授的話說所有資料的置信度大概在1.793西格瑪。”
也許李承澤沒有喬澤的數學天分，但他能被選中來執行這項溝通任務，足以說明他是極爲優秀的。
事實也的確如此。
比如李承澤的記憶力就極好，雖然不至於像超憶症那麼過目不忘，但基本上對於一些重要數字聽過一遍之後，哪怕不做記錄一天之內也不會忘記。
同樣，他的總結能力也很強。
豆豆在喬澤辦公室裡講了很久的故事，他用了三句話讓大佬爲我花八百萬的方式進行了總結。
至於爲什麼要用西格瑪而不是百分比來表述……
總不能就他一個人顯得很沒文化吧？
反正當時豆豆就是這麼說的，他只是轉述。用喬澤來替代豆豆，是爲了更有說服力。
果然，當然彙報完之後對面的領導沉默了片刻，然後問道：“你說的那個什麼西格瑪是什麼東西？”
“一個統計學概念，代表着標準偏差，是衡量數據分佈離散程度的一種度量。嗯，簡單來說就是可信度大概在92.7%。”
又是一陣讓人感覺煩惱的沉默，然後不出意外的，李承澤又被罵了。
“李承澤，去了西林你長本事了？還統計學概念！事情辦得一團糟，概念沒少學啊？咋？你打算脫產考博？算了，我現在沒空跟你廢話，你等着被收拾吧！還有，這事屬於絕密，任何人都不要說，很多人要慌了。一定要保護好數研所跟喬教授的安全。”
說完，對面直接掛了電話。
李承澤也長出了口氣。
挺好的，對面的領導想來現在也很忙，畢竟領導的領導大概也急於知道這些資料的來源跟真實性。
只是萬萬沒想到啊，故事竟然能如此這般跌宕離奇。花盡心思浪費了五個多億，還是美元，請了一尊只在關鍵時候睜睜眼的老爺爺回去……
如果能長期送回來這一類的情報，李承澤突然有些不太敢想。
算了，這些不是他應該思考的事情。
……
同一時間，大洋彼岸。
一條極爲重要信息冒着極大風險飛速的傳遞到了這邊，甚至沒有來得及上加密的渠道。
“蘭利大量絕密資料外泄華夏！！！”
三個大寫的感嘆號，足以說明一切。
當然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蘭利的機密資料涉及到無數海外人員的安全，當然也包括了傳遞消息的人。誰也無法肯定下一次泄密裡會不會出現一個名單。
本來工作的好好，結果因爲內部資料外泄，發現其不可言的身份，這特麼誰能不着急？
接替魯爾·史密斯的蘭利新任臨時掌舵人，也就是原蘭利的第二副局長克里斯托弗·布朗也在第一時間收到了這則緊急消息。
對於這位新任局長來說，這短短一句話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大到他根本無法承受。
魯爾·史密斯的下場很慘，所以自從繼任了蘭利臨時掌舵人這個位置後，克里斯托弗·布朗的想法也很簡單，那就是無爲而治。
就現在兩邊競爭的情況，最終誰會勝出還真不好說。
最重要的是，他兩邊的人都不是。
繼任這個位置，無非是短期內之前兩任一個被撤職，一個把自己玩沒了。
所以等到幾個月兩邊分出勝負之後，這個位置肯定不可能是他的。不管怎麼努力，都不可能。
作爲蘭利的老人，克里斯托弗·布朗非常清楚，想坐穩這個位置從來都不是有能力的就行的。對於他來說，只要接下來三個月時間，安然度過就勝利。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只要抱着這樣的心態，日子很好混，這也是他接受這個委託的原因。
反正兩邊的競爭已經是白熱化，也沒空理會他這邊。哪怕真的有人下達了什麼命令，他也大可以甩出拖字訣。慢慢耗着，耗到最後出了結果，新來的掌舵人履新時，再把這些任務交出去就行了。
大腦開始消極怠工，傳遞到四肢跟骨幹，大家自然便都輕鬆了。
一個不要求kpi還工資照發的老闆，一定是好老闆。
但誰特麼想的到，他都已經擺爛了，竟然還有事情找上門來。
這個世界還特麼有天理嗎？
大量絕密資料外泄？
有多大量？
有多絕密？
真是mmp了！
這個世界還能不能好了？
如果克里斯托弗·布朗有幾本的文學素養，就會發現華夏早就對他的這種境況用了一句話概括，那便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而對於一位已經一心要躺平的人而言，看到這個消息後第一個問題便是：“還有誰知道？”
“緊急消息，雖然沒有經過正規程序，但用的是密文，我是第一時間來通知的。”
“也就是說只有你知道了？”
“嗯。”
聽了這話，克里斯托弗·布朗心裡安定了許多，遂開口問道：“康納，你已經送走幾任了？”
沉默。
“哎，你也知道，最多再有三個月，我還是要去當副局長，這本來就不是我們的事情，所以暫時不要傳出去，你也知道這個時候任何一點問題都可能被無限放大。”
終於應了一句：“包括1900號？”
“相信我，這個時候那裡有人知道了，要不了幾天全世界都知道了，會亂的。”
“總不能當沒收到吧？”
“嗯，那肯定不行，隨便找個由頭先查查吧，先把渠道封堵住。我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多事之秋要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