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老師，睡了嗎？”
“還沒呢，楊部長，有什麼事嗎？”
“沒睡正好，情況是這樣的，數學院那邊有喜報啊，我們有個學生獨立完成的論文發表在了世界級數學頂刊《杜克數學雜誌》上，數學院那邊希望藉着現在招生季的熱度還沒完全散去，好好宣傳一下。我想着你還沒睡的話，乾脆現在就用學校的官方號先發個小視頻預熱。”
“那還真是個好消息。數學院那邊提供了素材嗎？”
“嗯，老徐說這個《杜克數學雜誌》是雙月刊，所以正式上版面要等下個月了。不過論文已經在電子版上刊登了，他那邊直接截了張圖給我。等會我把圖用微信發給你，你就拿張圖做素材好了。對了，順便突出一下，這篇論文是數學院新招的大一準新生在我校副教授的指導下，獨立完成的。”
“啊？大一準新生？不是，楊部長，您確定要突出這個？怕是不太好吧？您是不是要再跟數學院那邊確認一下？”
“哦？怎麼個不好法？”
“準大一新生就在世界級頂刊投遞論文……嗯，怎麼說呢……這個事情很容易引起爭議，您可能還不知道，前段時間隔壁高校就出過這種事情，還上過熱搜的。讓學校很被動。”
“這樣啊？不過沒事，老徐專門跟我說過，數學院這篇論文是經得起調查的。絕對沒有你想的那種事情。那邊就是想突出一下我校年輕教授的能力。你放心好了，不會有問題的。”
“額……您確定？”
“曲老師，怎麼？聽你的意思，是信不過我啊？那不如我讓數學院的徐院長等會親自再給你打個電話？”
“不不不，楊部長您誤會了，我真沒那個意思。那這樣，等會您把素材發給我，然後我設計好文案之後再微信發給您過下目，您覺得沒問題了，我就直接發了？”
“可以！”
“那行，我等您把素材發過來。”
“對了，老徐畢竟是我的老朋友了，他這次求我幫他，我也得有個態度。這樣，視頻發了之後，記得讓學校新聞社的同學們多多轉發；二個不要太心疼錢了，我會特批一筆資金做宣傳投放。”
“額，好的，楊部長。保證完成任務。”
“就這樣了，辛苦了啊，曲老師。”
“不辛苦，不辛苦，那您先掛吧，我們微信再聯繫。”
“好。”
……
另一邊，卓文佑也拿着電話忙碌着。
“興路兄，好久沒聯繫了，最近忙些什麼呢？”
“哈哈，楊主任，我還能忙些啥？幹老本行唄。”
“對了，你那個公衆號還在運營吧？”
“嗯，是啊，一直在運營着呢？怎麼了？您是有什麼需求。”
“哦，那挺好。正好請你幫個忙，今年我們招生辦給數學院招了個好苗子，纔剛剛大一就能獨立在世界級頂級數學期刊上發表文章了。我琢磨着這事得好好宣傳一下，所以想請您幫忙寫篇文章，也幫我們宣傳一下。”
“咦？這是好事啊！沒問題。不過資料有嗎？”
“具體資料我已經用微信發給你了，不瞞你說這個孩子高中時期數學天賦就很驚人。被我們挖掘了出來，當然重點還是他在我校教授的指導下，有了這一成果。”
“那你等下，我先看看資料完不完整……咦，卓主任，
你這資料裡沒有孩子的名字啊？只有教授的名字？”
“嗯，孩子太小了，還沒成年嘛，不好直接宣傳。總之你着重宣傳一下招生辦這邊爲了工作，我們的招生辦老師喻成功在招生辦細緻工作方針的指導下，深入到普高第一線詳細調查優質學生那種奮鬥精神，再隨便表達一下數學院教授有教無類的教育理念好了。”
“哦！呵呵……這樣啊！卓主任，冒昧的問一句，您這是手底下有人不太聽話，想要敲打一番？”
“你想到哪去了？總之儘量正面宣傳就好了。”
“行，沒問題。我正好還沒睡，等會你把資料發完了，我整理一下把文章寫好了直接發出去。”
“那就太謝謝你了啊，興路兄。”
“瞧您這話說的，我還得感謝卓主任給我提供素材呢。”
“哈哈，那就先這麼說，改天請你吃飯。”
“好！”
……
在夜幕的遮掩下，無數的無線電信號通過一個個基站，將無數的信號傳遞到四面八方。
繁雜的信息便這樣，迅速的開始醞釀，發酵。
不到半個小時，學校官方的宣傳賬號上便多出現了一條視頻。
視頻的背景其實就是一張網頁上標示了論文標題截圖。
不過重點並不在那張純英文的截圖，真正醒目的是佈局在截圖中央的幾行醒目漢字。
“祝賀我校準大一新生在數學與統計學院資深教授幫助下，成功在世界級數學頂刊發表文章！”
其實在負責學校新媒體視頻號的曲文翔看來，這句話太過粗糙了。
因爲之前的版本他還採用了滑動的字體，順便介紹了這篇論文主要是解決什麼問題，這樣會顯得沒那麼突兀。
但沒辦法，那個版本的配文直接被楊部長否定了。
因爲楊部長認爲字太多，沒法突出重點。
於是便有了現在這個版本。
其實對於發佈這個視頻，曲文翔內心是十分抗拒的。
畢竟他是負責新媒體內容的指導老師，雖然官方的視頻號，出於種種顧慮，內容選擇上有許多桎梏，所以熱度並不高。
但曲文翔畢竟天天都要跟新聞專業的那些學生打交道，也跟學校幾個視頻號運營很成功的學生關係不錯，信息的敏感度自然是有的。
怎麼說呢？
這張圖，配合這文案，再加上官方賬號加持，是真有火的潛質。
甚至可能爆火。
更別提楊部長還主動說能花錢投放。
但曲文翔很肯定，這熱度真不一定是學校數學院想要的。
準大一新生、世界頂級期刊、論文……這些關鍵詞連在一起，讓人不往學閥兩個字這塊聯想可真心太難了。
曲文翔甚至懷疑是不是數學院那位李建高教授得罪了楊部長，才專門讓他發佈這樣一條視頻，把人家李教授架到火上烤。
好在他留了個心眼，跟楊部長的具體交流過程都是在微信上。
而且他都已經小心翼翼的把所有聊天記錄都截了圖。
到時候就算扯皮找到他，也能撇清責任。
不能怪他太小心，上頭神仙打架，總不能把火燒到他這個小老師頭上嘛。
拒絕背鍋，從我做起。
……
事實也正如曲文翔想的那樣。
當他花費了楊部長在微信上說的兩萬塊投放資金之後，並在羣裡@新聞社的學生們集體轉發之後，這條視頻的熱度明顯開始火了起來。
尤其是評論區。
真的，不是今天楊部長突然抽風給他打這個電話，曲文翔還真想不到這大半夜十一、二點的，華夏竟然還有如此多人不睡覺，抱着手機不停刷視頻。
然而，曲文翔不但半點都不興奮，反而只覺得心驚肉跳。
那不斷增長的評論，真讓他感覺就像催命符一般。
尤其是被點贊最多，並被無數再評置頂了的評論。
“呦……我看到了什麼？大一新生髮世界級頂級期刊？還是官方號！呵呵……所以現在真就都不屑於遮掩了，對吧？”
“刷到這條視頻，我似乎聽到了西林工大數學院有一位甚至幾位博士生正在默默抽泣。”
“我們大華夏人才是真牛逼！小學生能發國內核心，準大一新生能發國際頂刊，你們這麼牛，咋沒見拿個諾貝爾獎回來？”
“我沒看錯吧？這可是西林工大！我心目中又一所聖地學校淪陷了。”
“來來來，想出名是吧？哥來幫你們一把。@教育官網@糰子@中華社@……請問你們怎麼看的？”
但最扎心的還是隱藏在下面的一條恰好被曲文翔不小心翻到的評論。
“這官號哪個學生運營的啊？要不要自己看看你都寫了什麼啊？！這是嫌咱學校不夠出名對吧？說吧，你們是不是收了x大的錢，專門來幫他們轉移學術妲己視線的？”
半點不誇張的說，看到這條評論，曲文翔想死的心都有了。
更讓人鬱悶的是還有許多評論直接顯示在審覈，或者已經被系統刪除。
可以想象這些人都評價了些什麼。
還算理性的評價，幾乎全被這些義憤填膺的聲音所掩蓋，根本翻不到。
但最可怕的還是他發現不少官方媒體賬號都已經開始轉發他這個視頻了。
這些人官媒的新媒體運營小編都不下班的嗎？
全玩二十四小時在線這一套？
雖然時間已經很晚了，但他還是忍不住截了張評論區的圖，直接發給了楊立春。
“楊部長，您看評論區的反響實在是有點偏啊，要不我把評論先給關了。”
等了五分鐘，沒有回覆。
就在曲文翔打算直接關掉評論區的時候，回覆又來了。
“你糊塗啊，曲老師。這個時候關閉評論豈不是顯得我們真做賊心虛？再說視頻已經轉發了，你這邊不讓評論，別的地方人家還不能評論了？不要怕，你要相信我們數學院老師的純潔性嘛。”
曲文翔愣了愣。
信息也懶得回了，乾脆把手機一關去睡覺了。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又是有人要搞事的節奏。
愛咋咋滴吧，反正他就一工具人，板子真打下來，自然有個高的頂着！
……
一個小時，真就只用了一個小時。
曲文翔的這條視頻就直接上了小視頻社會熱度榜的前十名。
這個夜晚只要搜索關鍵詞，西林工大、或者準大一新生、李建高、頂刊論文，甚至數學院，都會直接跳到相關視頻。
而且有一點，曲文翔是真沒猜錯。
小視頻行業的無數二創作者們是真不用睡覺的。
有爆點素材，就是眼皮子打架了，喝瓶紅牛也得再戰兩小時。
沒辦法。
網絡社會的特性就註定了這個行業必須是浮躁的，畢竟每個熱點的生存週期一般不會超過七天。
越早反應過來，就意味着能率先吃到最大的一波流量。
更可怕的是，這些活躍在網絡上的創作者們，可以說各個神通廣大。
雖然曲文翔的文案已經極爲精簡。
並沒有在文案中曝光導師跟準大一新生的名字，也沒掛具體發在哪個期刊。
但這些二創作者，硬是憑藉一張圖，不到一個小時便找到了杜克數學雜誌。並直接登陸了杜克數學雜誌官網，把整篇論文都扒了下來。
更有人直接藉助chatGpt，把論文的核心思想總結了出來。
還有人通過論文上標的拼音，配合西林工大學校數學與統計學院官網上的導師介紹，直接把李建高給扒了出來。
只是發論文的神秘學生還沒找到。
沒辦法，後半夜了，絕大多數數院的孩子已經睡覺了。
而小視頻的爆火出圈，也讓無數公衆號作者興奮起來。
原因無他，這年頭， 教育公平四個字可是全社會最爲敏感的神經之一。
也正如徐大江料想的那樣。
網友的心態很簡單。
一個準大一新生懂個屁的論文啊！
更別提還有無數懂行的人科普，華夏有多少數學教授、博士，他們每年能在世界級數學頂刊發表多少文章。
於是徐大江希望的熱度，僅僅一晚上便達成了。
天知道多少人開始在小視頻跟各個公衆號文章下面向所有讀者科普該如何投訴學校……
畢竟西林工大再怎麼說也是一所雙一流大學，在華夏這點排面還是有的。
在華夏這個沸騰的夜晚。
西方的學術圈，也開始了一些零散的討論。
畢竟杜克數學雜誌怎麼說也是老牌的世界級數學頂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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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在提供電子版閱讀的網站上傳了一篇重磅論文，自然會引發一波關注。
更別提這篇論文還的確很有意思。
更巧的是，同樣的通過羣論構建自監督體系，在《純數學與應用數學通訊》也掛了一篇。而且通訊作者還是科恩大學鼎鼎大名的教授。
無非是前者偏理論，而後者是理論跟應用並列。
許多研究數學跟計算機向的教授們，都是直接把兩篇論文同時下載，然後開始閱讀。
唯一好的地方，大概就是這兩篇論文，都還沒破圈。
當然，這纔是正常的。
學術圈的消息，本就要慢那麼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