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府與皇子的婚事是大事,民間沒什麼動靜,朝野中人卻是傾巢出動,甭管是想巴結定國公的,還是想巴結七皇子的,今日都擠在了一處,看着十里紅妝迎新娘的架勢,起鬨的起鬨,恭維的恭維。
長念穿着喜袍坐在馬背上,後頭的花轎裡已經坐了沐疏芳,目及之處全是笑臉,一聲聲“恭喜”迴盪了半條街。她捏着繮繩,先去宮裡給皇帝皇后見禮,再回王府,行拜堂禮。
“好緊張呀。”沐疏芳小聲同她道,“我……我沒同姑娘成過親。”
長念哭笑不得地道:“巧了,我也沒有。”
“我還有蓋頭,可以擋着臉。”她問,“殿下您還好嗎?”
“別的都行,臉要笑僵了。”長念低聲道,“我方纔看門口的賀禮,收得是真不少,等晚上咱倆算算,一人五成。”
她伸出五個手指,在她蓋頭下晃了晃。
沐疏芳失笑,心情頓時輕鬆起來,捏着同心結,與她一道跨進喜堂。
鞭炮噼裡啪啦地炸響,鑼鼓聲聲,衆人喝彩,這是長念長這麼大見過最熱鬧的場面了,她很高興,雖然這高興裡沒有多少激動的成分,但總歸是好的。
喜宴從王府裡一直襬到府外,因着是流水席,賓客來來往往,從晌午到傍晚,一直鬧騰不歇。
“好了好了,殿下該去洞房了。”喝高了的幾個大臣咋咋呼呼地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哪兒能耽誤呢?”
“是啊是啊,殿下快往洞房那邊請,馮大人幾個還等着賞錢呢。” шωш ●тt kan ●c ○
長念微醺,起身笑道:“那我就先失陪了。”
“殿下好走!”
一路丫鬟攙扶,護衛相送,長念笑嘻嘻又跌跌撞撞地走回新房,半摟着紅提道:“等會也給你個大紅包!”
又扭頭,指着管家道:“也給你一個。”
再轉頭,咧嘴看着家奴挨個點:“還有你、你,還有……”
視線一轉,她瞧見洞房的屋檐下頭站着個人,那人長身玉立,滿懷風塵,眉目凌厲得跟刀子似的。
眼前看不清東西,長念嬉笑,朝人招手道:“那邊的兄弟,大喜之日與卿同樂,等會也給你一個可好?”
紅提僵住了身子,管家和家奴擡頭一看那人,也齊齊停下步子,再不敢動。
長念覺得不對,鬆開紅提往前走了兩步,仔細看了看。
葉將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上前便抓着了她的手腕。
“大喜嗎?殿下大喜,怎的也不告訴在下呢?”
長念眨眨眼,想掙扎,卻沒能掙開他的桎梏,忍不住冷了臉:“勞煩國公鬆手。”
“爲什麼要鬆手呢?”葉將白眯眼,眉目含痛色,語氣卻溫柔,“上回是誰同我說,不娶他人的?不是還拉鉤了嗎?”
長念沉默,睫毛垂下來,在臉上落下些陰影。
葉將白定定地看着她,手上越來越用力:“你騙我?”
“我拿真心待你,你騙我?”
咆哮出聲,嚇得紅提等人連忙想上前,奈何旁邊的葉良和雪松反應極快,上前便將他們統統趕出了月門。
長念擡眼,平靜地望進他怒意滔天的眸子裡:“承蒙國公教導,我學會了很多東西。就連這騙人的手段,也學了個十成十。”
葉將白一窒,微微後退半步,輕輕搖頭:“我何時騙過你?我……”
“誘我入典獄史喪命之案,不算騙;以一盒珍珠詐我賀禮,不算騙;假意要護我,卻一心爲三哥,不算騙;就連行宮之事,說沒參與,也不算騙。”
長念笑了,笑起來眼波瀲灩,梨渦盈盈:“國公每一次騙我,都是爲了大局,有苦衷,所以算不得騙。”
身子一震,葉將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這些事,你都記恨在心裡?”
“談不上記恨,國公沒有太傷及我,甚至還幫了我不少。”長念淡笑,“只是,您如此的做派,爲何非要同我說什麼情愛呢?”
“在您心裡,權力地位可比兒女情長重要多了,就連自己口口聲聲心愛的人,也可以放在棋盤上算計。與其說喜歡,您對我,不過是一種佔有罷了。”掰着指頭,她俏皮地算,“我是您的所有物,要穿您喜歡的衣裳,做您喜歡的事情,這樣才能得您寵愛,從您這兒獲得好處。”
“您說得對,與我約期一年,能省了去青樓的麻煩,畢竟我與青樓女子沒什麼兩樣,只是接的客,只您一位罷了。”
長念朝他拱手作禮,禮數很是周全:“今日我大婚,暫不接客,還請客官休息幾日,容我婚後再議。”
葉將白惱怒不已,抓了她的肩膀,指節都泛白:“我把你當什麼,你心裡不清楚嗎?非要說這些話來傷人?”
認真地搖頭,長念道:“您真是不愛聽實話。”
實話?這怎麼能叫實話?葉將白沉着臉,見她想掙扎,固執地不鬆手。
“北堂將軍待會兒就過來了。”長念問他,“國公今日還想活動活動手腳嗎?”
眼眸發紅,葉將白咬牙道:“殿下不就是想成親嗎?與我成親如何?”
“好啊。”長念想也不想就點頭,“父皇今日歇息得晚,國公若想與我成親,只管進宮去稟明父皇,我在這兒等着,一步也不往前走。”
葉將白一頓,深皺了眉。
“好聽的話誰都會說。”長念彎了眼,“但聽多了,又總落不到實處,後來你再說什麼,傻姑娘也就不會信了。”
“我曾問國公,要不要與我歸隱山林,國公當時沒有回答,現在卻來攔我。那好,我再問一遍。”長念拍手,認真地看着他道,“國公現在願意拋棄這榮華富貴,與我歸隱山林嗎?”
艱澀地開口,葉將白道:“我說過,你別爲難我。”
他走到這一步,已經不是自己想放棄就能放棄的了,身後那麼多人都等着他成事,他若歸隱山林,拿什麼與那些人交代?
長念點頭,可惜地聳肩:“既然如此,攔我做什麼呢?你不肯爲我放棄榮華富貴,我憑什麼要爲你放棄唾手可得的助力?就憑你不高興?葉將白,輔國公大人,如此自私的行徑放在友人之間尚要斷絕關係,你憑什麼用來與我談情說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