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將白已經在兵部逛了好一會兒了,衆人給他塞的紅禮自然更多,他也沒推辭。只是看着日頭不早了,便問了一句:“七殿下人呢?”
隨行官笑着道:“樑大人引着在四處巡查呢。”
腳步微頓,葉將白眯眼:“你們也拿這一套去對付她了?”
隨行官乾笑:“這……自然都是要顯示誠意……”
“傻了!”葉將白甩了甩袖子,“我給你們顏面,七殿下可未必會給。”
“下官們是打聽過的,七殿下最近缺這些,咱們纔敢大着膽子送。”隨行官道,“就前幾天,殿下還賣掉了幾件寶物,聽說是先帝賜的,殿下很是捨不得,卻像是急着用錢,沒要太高的價就賣了。”
葉將白一愣,皺眉:“當真?”
“當真,您還信不過咱們嗎?”隨行官道,“也不知道七殿下是怎麼想的,如今她想要什麼,只消說一聲,誰不會巴巴地給她送去?她偏要自己準備銀子,去當鋪裡換一塊冰種,還被那當鋪的掌櫃坑了一筆。若不是那掌櫃的在宴會上跟人炫耀,這事兒咱們還就不知道了。”
“等一下。”葉將白側頭,“你說她換了什麼?”
“一塊冰種玉,殿下好像很是喜歡玉器,故而樑大人他們準備的也都是玉器。”
瞧着輔國公臉色不太對,隨行官連忙道:“您放心,咱們也是投其所好,就算沒有功,也不會有過。”
袖口微微收緊,葉將白聽得走神,眼裡劃過一道奇異的光。
“那塊冰種玉,她花了多少銀子?”
“回國公,五千兩。”隨行官唏噓,“也不知道殿下是怎麼想的,竟是非要那東西不可,便只能讓當鋪的掌櫃獅子大開口。”
他腰上懸着的掛件,竟這麼值錢麼?葉將白勾脣,眼眸裡的光一點點匯聚,最後竟是沒忍住輕笑出聲。
“國……國公?”
“不用管我。”葉將白自顧自地笑,狐眸裡星光盈盈,“遇見了值得高興的事,你且讓我樂會兒。”
隨行官滿臉驚恐,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手足無措地看着他笑。國公是時常帶笑的,但誰也沒見過他笑得這般真切,彷彿半個春日的陽光都落在他臉上了,翩翩的儀態也不再要,撐着膝蓋笑彎了腰。
“你替我去問問,殿下的東西賣給誰了。”葉將白邊笑邊道,“若能尋着,都贖回來。”
“是!”隨行官連忙應下,轉頭去吩咐人。
“國公,七殿下朝這邊來了。”良策低聲稟告。
葉將白且笑着呢,擡頭一看,就見趙長念一副氣鼓鼓的模樣從走廊那邊過來了,身後跟着個滿頭冷汗的樑有才。
一看這模樣也知道發生了什麼,葉將白大步走過去拉住她的手腕,心情極好地調侃她:“誰惹着咱們殿下了?臉色這麼難看?”
長念擡頭看他,小臉有點發紅,一副又羞又氣的模樣,瞥了樑有才一眼,將他拽去一邊。
“京都被攻打的時候,我曾向三省六部求援,當時衆臣紛紛捐出‘家財’,幾十兩一百兩,還跟我說什麼兩袖清風囊中羞澀。”長念氣得嘴巴都鼓起來,“我當時還信了,眼下才發現,他們哪裡是什麼囊中羞澀,分明是事不關己。到了要送紅禮的時候,一個比一個家財萬貫!”
葉將白輕笑:“還以爲殿下早就明白了,朝中百官,能共患難折兩三,求富貴者七八。”
“我只是覺得,他們怎麼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都不懂?竟然袖手旁觀京都淪陷……”長念氣得很,“整個朝野,只有我身邊的人捐出來的銀子多些。”
“嗯?殿下是不是少算了一個人?”葉將白挑眉。
“誰?”長念道,“但凡捐得多的,我都登記在冊的。”
伸手指了指自個兒,葉將白嘆息:“我堂堂國公府,連玉階都被撬了,竟沒在殿下心裡留半點好?”
“……那怎麼能一樣。”長念撇嘴,“那是我搶的。”
“真好意思說,若不是在下故意留下,殿下真以爲能挖着那麼多寶貝?”葉將白哼笑,“想得美。”
“你們這些貪官,都是國之蛀蟲!”長念惱道,“不以爲恥,反以爲榮?”
“一個朝堂裡不能全是好官,有時候貪官也是很有必要的,殿下可明白?”
“不明白!”長念齜牙,“我纔不同你們沆瀣一氣!”
“那當初是誰收了我的銀子,笑得眉毛不見眼的?”
長念:“……”
心虛地別開眼,她小聲道:“當時有些缺銀子週轉,往後……反正是不幹了。”
葉將白笑她,又覺得她這模樣實在好玩,便抱着手臂問:“方纔他們給你看什麼了?”
“一大箱東西。”長念鬱悶地道,“很值錢,都是你府裡流出去的。”
“那你也不收回來?”
“不收!”長念齜牙,惡狠狠地瞪他,轉身就要走。
這氣鼓鼓的樣子,活像是炸了毛的貓,葉將白越看越好笑,擡袖擋臉,笑得放肆極了。
然而笑着笑着,突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
葉將白放下手,就見方纔氣得要走的人又站回他面前,臉上表情很是掙扎,猶豫了許久,才從袖子裡掏出一顆玉珠來,塞到他手裡。
“我只能買得起這個了。”趙長念悶聲道,“給你。”
笑意一頓,葉將白眨眼,低頭看下去。
藍盈盈的玉珠子,是他以前喜歡握在手裡的玩物,他所有玉器珍寶裡最便宜的一件。
心裡突然就涌上來一股子熱流,直接將整個心都包裹住了,葉將白喉嚨微緊,慢慢將珠子握住。
“殿下……買這個做什麼?”
“不知道。”長念煩躁地道,“就當我是一時興起吧。”
說罷,扭頭就走。
葉將白想也沒想,伸手就把人拽住。
“做什麼?”她兇巴巴地回頭。
“你……”喉結上下滾動,葉將白垂眸輕笑,“要走去哪裡?馬上就是議事的時候了。”
收住步子,長念撇嘴:“那走吧,我與你同行……國公是熱着了?”
“嗯?”葉將白搖頭,“沒有。”
“那怎麼臉色如此古怪?”長念歪了腦袋打量他,“想哭還是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