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他呱呱墜地始,聽說產婆在他光禿禿的屁股打了一掌,他才哇地哭出了聲之時,接生婦已經是這樣對他下了斷論:
“這孩子血腥味很重。”
大家今天看到他那躁鬱的樣子,也聽說過他身經百戰(他不能夠算是個戰無不勝的人,所以一層一層地打上來,一種功夫一種功夫地習有所成,更是艱辛不易,實力非凡),當然都無有不同意這句話的。
就連武林中人也認爲他是一個血腥味過重的男子。
其實不然。
至少他自己就不認同。
他是常常與人戰鬥。他只能在戰鬥中求長進、精進,他當然也殺過人,但實際上,他殺人不算多。
——比起一般殺人爲樂、嗜血爲雄的武林人,他殺人已算是極少的了。
他相貌雖然兇悍,但卻很少把人恨到要殺了的地步。一般敵人,他只要把對方打倒了、擊敗了,就已泄了憤。
他脾氣雖然暴躁,但他很少躁烈得非要奪去一個活生生的人之性命不可。一般他不喜歡、憎惡的人,他只把對方教訓一頓、吃點苦頭,只要對方知道害怕、或向他認輸,他通常就此算了。
他不算太血腥。
他好戰。
好勝。
好鬥——但不算嗜血。
終歸一句:他是好出風頭。
不過,可能人人都認爲他身上“血腥味很重”,而他也以渾身能逼出一股“侵人的殺氣”爲榮,所以,也覺得自己是個“血腥漢子”。
——這樣想,可以使他覺得自重,至少很威風。
他喜歡威風。
他做人的目的,不外是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威威風風。
威風八面,就是他人生目標和取向。
其實,近年來,尤其是與驚濤書生一戰後,他身上的“天竺神油”味,遠濃於血腥味。
是以,他也給人稱作“神油爺爺”,而不是“血腥漢子”。
但他仍希望自己是個“血腥漢子”。
——彷彿,一個雙手染滿血腥的男人,才能算是個真正的漢子。
一個真正的漢子,自己得要流汗,敵人得要流血。
是的。
敵人得要流血。
一定要流血。
他要殺死他(們)。
他已沒有別的選擇。
他一定要殺死他。
他一定要他流血。
他長途跋涉、風塵僕僕,好不容易纔因“大四喜”提供情報而捎上了這行人,這次,他決不放過。
他年紀已大。
他不能功敗垂成。
他再也不能讓擋着他光明前程的人活下去礙着他的路。
他一定要消除這個障礙,博取相爺的信重。
這是他的頭號大敵。
他雖然跟他並沒有私仇,但他非殺他不可,他跟他好像天生就不能並存似的。
——不然,就是生死之交。
——否則,便是死敵。
你死我亡之敵。
葉雲滅心目中的敵人,當然就是王小石。
可是,他該怎樣格殺王小石呢?
他親眼目睹過王小石在“別野別墅”脅持蔡京直至闖出“西苑”那一幕。
他雖然沒有真正跟這個人交過手,但已可從而揣測對方的實力。
但他沒有因此而害怕。
他反而覺得奮亢。
每次要遇上大事、高手和重大決戰的時候,他都會奮亢莫名。
這種時候,通常他都會特別需要女人。
可是他每逢這種重大關頭,他都特別自制,其原因有三:
一、他不大成,也不大能。“成”和“能”,對一個男人是很重要的事。他雖然武功高強,而且還非常血腥,但做那種事兒,他只十分藥油,有時不成,甚至大多數時候都不能夠。
二、他堅信:精氣一洩,他的元氣就會打了折扣,而且,殺氣頓消,功力也不夠精純了。在這種節骨眼上,遇上高手,他的精神元氣,總要省着點用。
三、他不大願意去勉強女人和他幹那種事,因爲勉強也沒用,他一急就更用不上了;女人也不大願意主動跟他幹那回事,這樣一來,只好召妓,那就更力不從心了;妓女嫌他沒好樣的,也不算多金,身上且有藥油味,刺鼻嗆喉得緊;他也嫌妓女髒:往一個洞裡就塞進去,抽抽送送就了事,事後他也覺嘔心,何況多也無能爲力。
是以,他興奮歸興奮,多隻在心裡私下宣泄解決了事。
故此,他就鬱在心頭,更加煩躁了。
他一煩躁,就牙痛。
所以,惡性循環,他長了一副十分慍憎慍僧的樣子:相由心生,又是一例。
——誰也不知道這樣一個血腥男子、江湖殺手,竟然少殺人、少玩女人,甚至連對妓院也畏如蛇蠍,避之則吉。
有時他自己也感嘆:
血腥漢子,怎可如此!
他是這樣子,但表面上,他更要誇誇其談,說他當日曾在夏蘭閣如何金槍不倒,所向無敵,昨天已在春牛小築如何獨佔花魁,今晚還打算在秋菊樓包起四位紅牌姑娘,一副威風威得馬上中風也在所不惜的樣兒。
他是這樣,他的四個拍檔可不然。
這四人是:
泰感動
郝陰功
白高興
吳開心
他們都是童貫的心腹手下,外號“大四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