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維薩星球,臨近中心區域的邊郊,成片的青翠‘色’綿延不絕,將入目可及的山林都包圍住,空氣中一股清雅的香氣似有似無,令人心弛神‘蕩’。
遠遠的走來一羣步履蹣跚的年輕戰士,每一個都很累的樣子,看到山腳下一處修築雅緻的小院,院外大大的書寫着茶莊二字,不由吃了一驚。
“這麼偏遠的地方,竟然會有茶莊?”
“你管他爲什麼有,這次被困在蠻荒沼澤大半個月,又餓又累的,我們去茶莊休息一下也好。”
“對對對,哪怕只是普通茶莊的,沖泡的茶水也能生津解渴,還能稍微緩解一下‘精’神力不適,可比舒寧劑好多了。”
“哎,你說誰要是能得到皇室和元家茶莊產出的茶葉,哪裡還需要像我們外出狩獵這樣辛苦啊。”
“這有什麼辦法,只有段楚宗師親手培育的初代茶樹,產出製成的茶葉可以提煉成凝神疏導‘藥’劑,其他的只能融入凝神劑提升效用。而段楚宗師最在意的除了他的伴侶九殿下外,也只有元家的元永毅夫夫和他關係最好。當然,地球寧家和首都星的蕭家也是。”
“你瞭解的還‘挺’全,不過啊,我們從來沒有機會,得不到那些初代茶樹也無所謂,最後悔的,怕就是伊維薩段家……”
眼看着越說越離譜,其中相對穩重的青年連忙出聲阻止:“餵你別瞎說啊,你忘了我們的大元帥是誰了!”
那人說的正興起,尤其幸災樂禍的對象可是原本高高在上的勳貴豪‘門’,被打斷頓時不滿了,冷嘲熱諷的瞥了眼青年:“你才瞎說,我說的伊維薩段家,明明指的是段家二房,是二十多年前到伊維薩的段文宇大將軍一支,可不是現在的段文昌大元帥這一支,他明明是十年前纔過來,是段家三房的人。”
“這我也知道,聽說段楚宗師從小就生活在伊維薩段家城堡,被第三者‘插’足的那個後母毀了天賦‘精’神力值,又被祖父母和父親視爲廢物,差點連命都被後媽生的那個‘私’生‘女’‘弄’沒了。好在九殿下發現他們完全契合,就帶走了覺醒期的段楚閣下,就此脫離了段家。現在想要沾光,可是一點臉面都沒有了。”
“如今的段家二房早就沒什麼前途了,只有段文宇夫‘婦’和一個被契者公會封殺的孫子,嘖嘖,這纔是罪有應得呢。”
“被封殺就意味着不能沒了晉級七級的希望,段文宇他們怕是悔得腸子都青了吧?”
“……”
男子的話立即得到響應,對這種曾經欺凌弱小最後被逆襲的故事,對絕大多數人都是‘激’勵。更別說在所有戰士的心目中,段楚推出的茶食和凝神疏導‘藥’劑,降低了中低級安撫□□‘精’神力的成本;茶枕爲星球帶來了極大的安全保障;而研發的覺醒‘藥’劑,更是爲所有戰士和普通人帶去了福音,這位成爲九皇子正君的‘藥’劑宗師,是應該受到帝摩斯帝國乃至整個星際尊敬愛戴的。
想到他們心目中無比尊敬的存在,竟然遭受如此多的委屈和磨難,這些人的談論頓時變得義憤填膺,都身體‘精’神的疲憊都顧不得了。不僅出軌生父段志修、第三者的惡毒後媽貝靜蘭和被認定無恥下作的段雅青被口誅筆伐,最後連早已消亡、連段楚的面都沒見過幾次的九級戰士段祺耀都被牽扯了進來。
聽到那些,原本試圖阻止的青年臉‘色’變了變,目光擔憂的轉向邊緣一個一直沉默不語的年輕人。
“亞彥,你別聽他們的。段楚閣下肯定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上一輩的恩怨也都過去了,怎麼會一直抓着不放。”青年輕聲的安慰。
年輕人,已經二十五六的段亞彥,蒼白的臉上滿是複雜的神‘色’,曾經的驕傲也都被數次跌宕起伏的生活磨平了棱角,聽到同伴的安慰笑了笑:“鄒木,我不擔心。”
段亞彥的確是不擔心,這麼多年了,不說他早已功成名就的哥哥,就是哥哥那位最年輕的九級、擁有一個集團軍做‘私’軍的皇子伴侶,真想對付段家,還不是擡擡手的事情。
何況,段亞彥想起前段時間的一次擦身而過。那個備受衆人尊崇、被九殿下捧在手心的哥哥,笑臉不見半點‘陰’霾,生活的很幸福。這樣的人,就算偶爾得到段家的消息,恐怕都沒有‘精’力回想過去的不開心。
鄒木遲疑了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說話,一個勳貴豪‘門’的公子,和一羣平民出身的戰士‘混’在一起四處冒險,又怎麼會讓人放心。想想那個段家,還真是令人不齒。
就算段亞彥被下了□□沒有契者匹配又如何,覺醒‘藥’劑公開都五年了,帝摩斯官方早就公佈了後天契者的挑選要求:除了符合契者‘精’神力特質又願意入伍的以外,戰士可以通過各種途徑、以奇珍異寶或者特別功勳向段楚宗師兌換,只要能入了段楚閣下的眼就行。
段家怎麼說也比外人瞭解段楚閣下,段家還有杜家那‘門’姻親,只要有心,就絕對可以得到覺醒‘藥’劑。段亞彥天資那麼高,就這麼白白‘浪’費了天賦,也太可惜了。
想到這,鄒木又看了眼段亞彥,段家實在太短視,以段亞彥現在這麼拼命,只要堅定執着的走下去,說不定憑藉着自己都能得到一瓶覺醒‘藥’劑,就算及不上段楚宗師,未來成爲一個九級戰士也大有希望。
段亞彥不知道好友在想什麼,也不想繼續剛纔的話題,左右看了看,豎起‘精’神力結界,指了指茶莊低聲提醒:“鄒木,我是想告訴你。我們快點進去,如果你有足夠的星幣,就把能買到的成品茶都買下來,千萬別送人,自己留着沖泡,就算是茶渣也可以做成茶包或者茶枕,你一定不會後悔的。”
早在段楚推出茶食的七八年前,茶葉就在哈瓦星漸漸推廣,而五年前的覺醒‘藥’劑,更是讓整個帝國和聯盟的人都對茶產生了濃濃的興趣。地球上的茶伴隨着它們特有的茶文化,傳遍了整個星際。
作爲最初引入茶的帝摩斯帝國,星域網上有關茶的用法是最全面的。所以就算是平民,也能知道簡單的沖泡和茶枕等製作方法。雖然及不上段楚宗師或者其他後天契者做出的奇蹟效果,茶本身特有的效果還是能發揮出來。
鄒木驚訝的扭頭,看向那個和絕大多數茶莊佈置相似的院子。他知道段亞彥不會撒謊騙他,那麼這個茶莊,一定就是和皇室、元家茶莊的產出一樣。
“這裡是元家的產業?”鄒木奇怪的問。皇室和元家產出的茶,大多‘交’給後天契者們製成茶食、凝神疏導‘藥’劑,當然,最特級的部分都是‘交’到段楚契者手裡,由他製成茶枕和覺醒‘藥’劑,或者‘交’給契者公會和‘藥’劑公會研究。外人要有‘門’路才能得到,普通人連一株茶樹都別想看到。
段亞彥搖了搖頭,含糊的回答:“不,這座茶莊,就是那位宗師名下的。”
段楚在伊維薩的幾處產業段家的人都知道,他有幾個哥哥經常過來這裡購買,只有四堂哥段華和他從沒來過。
鄒木驀然睜大眼,段楚宗師名下的產業?鄒木只覺得心狂跳不已,二話不說,不顧‘精’神力結界,拉着段亞彥就快步走向了茶莊。
那裡,大‘門’敞開,茶香撲鼻,進入裡間後,鄒木立即被眼前清雅幽靜的佈局吸引,被段亞彥悄悄的拉住指向一邊,這纔看到接待處豎着一面光幕,上面清楚表明茶莊待客有人數限制,購買茶葉也是一樣。
鄒木猜想,這麼規定恐怕都是針對貴族豪‘門’的,像他們這些沒有消息‘門’路的,根本沒機會得知。他規規矩矩的拉着段亞彥想去排隊,卻被段亞彥拒絕了。
“我去找好位置等你。”不等鄒木再勸,段亞彥轉身就走向了大廳的一角。
他並不是放不下驕傲,也不是好心的留待後人,而是段家二房的確敗了,祖父、祖母每天怨聲載道,更不能指望段家其他人。他手裡的星幣必須留在最危險的晉級上,還有機甲、能源石哪樣都需要耗費。平時的‘精’神力紊‘亂’只能靠自己,反正這些年他都習慣了。
“普雷斯,你總算忙好了!”一個男子半是抱怨半是高興的聲音在大廳響起。
普雷斯?段亞彥心下一驚,當年段楚離開段家,身邊只帶了一個貼身‘侍’衛,就是普雷斯。恐怕那時候誰也不會想到,段楚可以走到如今至尊的地位,而當年一個小小的二級後天戰士,不僅有了一個後天契者的妻子,更別說他是段楚最信任的下屬之一,負責段楚名下所有的‘私’人產業。還真是貴賤無常、世事難料。
想到以前從二堂哥口中得知的消息,段亞彥擡頭,審視的看向來人。果然是他,十年未見,三十多的男人眉目含笑、神態沉靜,不見了過去的木訥,憨厚的氣質也隨着歲月的沉寂而變成了成熟穩重。
“昆尼爾,抱歉,讓你久等了。”普雷斯誠懇的表達着歉意,也不見地位提升帶來的傲慢無禮。
昆尼爾失笑的搖頭:“這麼客氣做什麼,一本正經也不嫌累。”
普雷斯抿了抿‘脣’,有點不好意思的坐下,把一個盒子遞給昆尼爾:“這個是你要的,不過我要和你確定一下。”
昆尼爾眼睛一亮,也不打開盒子直接問:“確定什麼?”
普雷斯放低了聲音:“這個‘藥’,你真的是給你‘女’兒的?我記得她還不滿十八歲。”
昆尼爾神‘色’一凜,沉着臉點頭,看普雷斯鬆了口氣,皺着眉說:“你應該知道,先天契者太稀少了,阿月的‘精’神力檢測又是柔和,所以我纔想着讓她成爲後天契者。不滿十八歲也是不想多出那份碧芝草的星幣,那也不是我能承擔的,要不是有你,覺醒‘藥’劑更不用想。”
普雷斯聽到昆尼爾的話,倒也沒有愧疚什麼的,只是好聲好氣的解釋:“你畢竟是在段家,我當初和正君提這件事的時候沒想起來,正君連我拿的頂級三葉龍沁草和星幣都沒要,二話不說就給我了。正君這麼信任,我總是要打聽清楚的。”
昆尼爾瞭然,不過這樣聽起來,難道段楚宗師對段家還是耿耿於懷?
“宗師,還是恨段家嗎?”昆尼爾小聲的問。
普雷斯連忙搖頭:“怎麼會,正君每天辛苦忙碌,根本顧不上過去那些恩怨,再說三爺和大小姐都死了,貝靜蘭又被關押在卡奧星上。”他頓了頓又說:“其實真是段家想要也無所謂,只是應該告訴正君一聲由他做主,而不是瞞着他,對吧?”
昆尼爾的眉頭鬆開,讚許的點頭。好友不聰明,可是足夠忠心。而到了段楚宗師和九皇子這樣的位置,忠心不二纔是最重要的,實力算什麼,有的是願意爲他們效力的高級戰士。不過,辛苦?
“正君每天都很忙嗎?”昆尼爾好奇的問。
普雷斯十分坦然的點頭:“那當然,從早忙到晚,也只有九殿下回來,才能休息個一上午。”
至於忙什麼,普雷斯當然不會細說。一早在作戰間對打,他和奧利爾都屬於熱身被揍趴下的份,也就宿天能和正君過幾手,平日裡不僅要製作大量的茶枕和覺醒‘藥’劑,還要研究異獸能量,真的很辛苦。
昆尼爾剛要點頭,忽然覺得不對,無語的看了眼普雷斯。
以九殿下九級戰士的體能和‘精’神力,說不定這上午之前的日子,對段楚閣下更辛苦吧。更別說就連他這個遠在伊維薩的人都知道,九殿下很少離開段楚身邊,去哪都隨身帶着。哪怕段楚閣下去遙遠的地球,或者跟着帕特里克號外出狩獵,他也會呼啦啦帶着護衛軍跟着,以至於星際海盜對帕特里克號更加的聞風喪膽。按照普雷斯的說法,豈不是段楚契者大多數的上午,都是在‘牀’上趴着的?
不僅昆尼爾注意到了,就連一旁的段亞彥都聽到了,不知爲何,原本沉寂的臉上閃過絲絲笑意。
他不是沒有抱怨過,在被契者公會封殺的時候也曾絕望崩潰,在曾祖父死亡後更是不吃不喝只想着找個地方把自己埋進去,直到傳來姐姐段雅青叛國死亡的消息。他徹底放逐了自己,加入了一個平民組建的狩獵團,見多了生死離別,見多了形形□□的恩怨情仇,自己也不斷的生死邊緣徘徊,他漸漸平靜了下來。段家的結局,其實早就註定了吧,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
看到鄒木走來,段亞彥展眉淺笑,起身就打算跟着離開。
“普雷斯,你真不去我家一趟,都好幾年沒見到我家阿月了吧,上次見面還是小丫頭呢……”
“不行,正君大哥家的小公子出生了……”
“啊,難怪……”、
身後傳來含糊的話,別人聽不懂,段亞彥卻知道,現在被段楚視爲大哥的,只有地球寧家的寧康昊,當年和澤美王子藍斯·維德締結婚約,震驚了整個星際。現在寧康昊和藍斯·維德的小公子出生,不用想也知道,七哥一定會前往地球看望的。
隨着越走越遠,普雷斯和昆尼爾的話再也聽不到了,段亞彥忽然嘆了口氣。落到如今這般地步,段楚把和他有過相似體質、遭遇截然不同的寧康致的父母家人當成了至親,祖父、祖母一直後悔莫及,父親更是死不瞑目,那他的母親呢?
“你想去卡奧星,爲什麼?”鄒木驚呆了。看着好友年輕卻已變得滄桑的眼神,心中越發的擔憂:“那是個星級流亡監獄,你去那裡做什麼?”
“我的母親在那裡。”段亞彥沙啞着嗓音,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對着外人說起貝靜蘭。
鄒木臉皮‘抽’動了下,貝靜蘭的名字,隨着段楚宗師的名揚星際,早已臭不可聞。不過面對好友,他還是選擇了避開,只是把知道的告訴他:“前往卡奧星的只有帝*艦,這我可以幫你。可是整個卡奧星都是罪犯,連監獄長和守衛們都是生活在卡奧星的空間監控站裡,你如果想去看望,監獄長會將你投入卡奧星,可是不會負責你的安危,你要找到人,可能會遭遇無數窮兇極惡的罪犯。”
“謝謝。”段亞彥笑了起來,堅定的點了點頭。他的母親或許對不起很多人,不僅是楚佳和段楚母子,還包括青年早逝的姐姐段雅青,可是,唯獨沒有對不起他。反而是他,虧欠了母親良多。從小受她愛護寵溺,卻來不及回報半分。
最後,鄒木還是妥協了。不僅送段亞彥上了前往卡奧星的軍艦,自己和另一個做了面目遮掩的年輕男子,也一起上了軍艦陪同着到了卡奧星。
在經過了近好幾個月的戰鬥過後,在卡奧星一處冰天雪地的高山上,段亞彥看到了一個渾身血污、狼狽不堪的貝靜蘭,正被衆多強悍的‘女’子踩在腳下欺凌,被廢的雙手掙脫不開鉗制,嬌美的五官青青紫紫早已變形,身下的鮮血染紅了地上的白雪。曾經那個驕傲美麗的高級‘藥’劑師,再也看不到了。
“媽!”段亞彥救下貝靜蘭後,抱着忽然瘋狂掙扎的貝靜蘭大哭起來。
“媽,還有十年,我會等你出來。到時候,我們可以找一個偏遠的星球居住,就我們兩個人,我會治好你的手,會給你修建一座大城堡……”
貝靜蘭聽着從天而降的兒子不斷的暢想未來,原本木然的眼珠子變得有了生氣,在目送段亞彥離開時,‘露’出了如同過去那般溫柔嫺靜的微笑。
她不是不後悔,只是,她早就沒了後悔的權利。她和段志修的一生,爲了一份虛僞到令人作嘔的感情,終究害人害己,甚至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犧牲了。當初,她到底爲什麼覺得段志修會是值得託付一生的?清醒的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每天像是有無數的蟻獸在吞噬她的心臟,如果不是還惦記着段亞彥,她根本活不下去。
而如今,就算她在卡奧星都知道,段楚在帝摩斯乃至星際的地位都是超然、不可動搖的了。十年後她出去了又如何,只會讓她最在乎的兒子一輩子揹負重擔和污名,一輩子在白眼和鄙夷中求生。而這一切,都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帶來的……
軍艦上,段亞彥忽然對着遮蔽了五官的男子彎腰道謝:“四堂哥,謝謝你!”
鄒木陪他,或許是因爲這幾年數次的救命之恩,可是這位冷冷清清的四堂哥,卻是差點被他們一家牽連的毀掉前途的人,除了血緣外也沒什麼感情牽扯。
段華撤去臉上的‘精’神力,冷冷的點頭:“去卡奧星,也算你長大了。”
他揮了揮手,讓段亞彥和鄒木離開,冰冷的眼眸微垂,看向通訊儀上卡奧監獄長髮來的消息:他們的軍艦剛離開,貝靜蘭自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