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的村民們從沒有料到他們真的在生死關頭命懸一線,在那裡徘徊那麼久遠……
一天天看着他們日漸消瘦,村民們開始束手無策起來,連領頭的村長也是成天唉聲嘆氣,原寒的突然出現,倒是給他們帶來了零星希望。
十天後,鳳卿才醒來,醒來發現身邊出現了原寒,也得知瑾王還在昏迷中,不過情況尚在好轉中。
她發現自己手上青筋乍現,凝脂般的皓腕已經一如柴火一般,不忍目睹。
瑾王的狀況比自己好不了多少,不過,有一件事讓她忍不住瞠大了眼,就是原寒告訴她肚子裡的孩子已經沒了。
十天來的昏迷,能夠醒來已經是最好的了,原寒無奈的神情,告訴她醒來已經是奇蹟了,那蛇,竟然是天下奇毒,幸好瑾王的毒被她吸出來了,不然瑾王那條命豈能存在?
原寒對她的態度有着明顯的感激,瑾王沒有醒來是本來體力就達到了極限,腹部傷口屢次裂開。
鳳卿躺着一動也不動,當原寒告訴她孩子沒有保住後,她就仿若變了一個人般,雖然沒有拒絕進食,但她目光呆滯,眼珠子都不轉動了。
那是一種絕望,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從靈魂深處開始蔓延出來,仿若這世間,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夠使她的心再起波瀾了。
原漾也跟着原寒來了,他們向來形影不離的,自從接到瑾王的紅色信號煙霧彈,他們當下就意識到出事了,之前就聽說瑾王失蹤了,但是一直杳無音信。
原漾告訴鳳卿他們一路上車馬勞頓,幾乎是盡了最快的速度趕來的。他們趕來時,村裡的大夫早已對他們兩人束手無策了,本以爲只是被蛇咬下,沒想到這蛇毒激發出兩人本來的內傷,傷上加傷,結果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情況越來越嚴重。
孩子沒保住是原寒始料未及的,之前他已經鄭重叮屬過鳳卿了,謹慎如她,會遵醫囑照樣服從吧!
不過,當初鳳卿離開瑾王府入宮時,原寒心中就出現了這種隱約不好的念頭。
鳳卿沉寂了五天,五天後,她突然從牀上坐起,告訴原寒,“我要走了。”聲音冰凍三尺。
她臉上盡是決絕,她腹中的孩子本來就非常危險,本來還有一線希望,這下卻因爲瑾王而徹底沒有保住,她現在一點也不想看到瑾王,雖然救瑾王是那時她心中僅有的餘念。
原寒愣了愣,一時無法吭聲,半晌,指了指另一張牀上依舊昏迷不醒的瑾王,“他還沒醒。”
恰巧此時,原漾也進來了,她手上正端着藥,估計是聽到了鳳卿的話,臉上滿是震驚。
原漾這人心思簡單,如同一個小孩子那麼單純,那是原寒呵護下的成果,天真無邪的原漾聽了鳳卿的話,臉上如此震驚也是極爲正常的。在原漾心底,原寒是天,原寒唯一的一個摯友就是瑾王,而瑾王在她心中,就是僅次於原寒的一個頂天立地的堂堂男兒,他英勇威武,驍勇善戰,是個能文能武的英雄。
鳳卿作爲瑾王的妻子,卻在這個瑾王還在殊死搏鬥中的關鍵,選擇中途離開。原寒沒有告訴原漾寶寶沒了,怕多愁善感的原漾淚眼汪汪,用哀怨的眼神睇望自己。
原寒明白即使自己能夠在她還沒有流掉寶寶之前趕來,也不敢確信自己還能夠挽回這一局面。
只是瑾王已經愛上了她,要是他醒來,發現她在悄然無息中離開了,不知會多痛苦。從他受傷的程度看出,他本來不至於昏迷的時間比鳳卿還久,爲了堅持求救,他失血過多。若不是原寒趕來,他早就沒命了。一般的大夫根本就無法應付這種情況,自己也是耗盡了心力,爲了瑾王能夠續續命,將漾兒的半朵天山雪蓮給貢獻出來了。
原寒若是知曉鳳卿下一句話更決絕,估計也不會說“他還沒醒”這句話,他在發愣間,就聽到鳳卿悽婉的聲音,鬼魅般冷淡,“麻煩你在他醒來後告訴他,鳳卿已死。”
“他不可能會相信。”
原寒怔然過後,自信地搖頭。
“他會相信的,你要幫我。”鳳卿就這樣注視着原寒,蒼白的臉色,沒有絲毫血色,眼神冷漠疏離,深暗的水眸顯得越發不可深測,隱約中有一種逼人的壓迫感,讓原寒感到呼吸困難。
“你留下來,我可以試着幫你調理身子,或許還有一線希望,只是時間久點。”
原寒心中一緊,聲音很低,卻覺得吐字原來是如此困難。
“死馬當活馬醫?”
鳳卿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冷笑在一瞬間凝固,“我沒興趣。”
屋內是冷凝的沉寂,沒有人注意到背對着鳳卿那張牀上的人動了動僵直的手,睜開沉重眼皮,揮散的眸光漸漸積聚,犀利的目光落在鳳卿的身上,眼底的冰冷逐漸擴散,變成讓人不寒而粟的殘忍。
他吃力地坐了起來。
鳳卿身影依舊不動如山,原漾倒是察覺到空氣中有一股壓迫的氣流,她不經意的一瞥,觸及到的是瑾王坐着的身姿,她忍不住叫了起來,“他……他醒了。”語氣斷斷續續,聲音激昂,忍不住打顫。
鳳卿沒有看向他,卻能夠清晰地體會到他眼神中的冷冽跟憤懣,身體的某個地方微微疼痛起來,自己說要離開,還慫恿原寒幫忙脫離他,讓他知曉了吧!
她的聲音虛無縹緲,讓人幾乎察覺不到,“這是你欠我的,一命償一命。”
瑾王無力地低頭,心沉重地如同灌了千百斤銅鐵,胸膛中一陣一陣緊縮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咬住了薄脣,狠狠地咬住,彷彿這傷痛、這血腥,能夠暫時驅散心中的陰霾。
他的心臟忽然猛烈地抽痛起來,他可以想像到她臉上的表情,他的聲音遊若無絲,又啞又澀,“我……寧死也不讓你走。一命還一命,我這一……條命還……給你。”
說完,房間內可以聽到他劇烈的咳嗽聲,剛纔那句話,似乎也耗盡了他渾身的心力,此刻的他,似乎想要將他整個肺都要咳出來。
鳳卿那背影,虛緲得如同一片蝶翼,風一吹,就會散去,再也找不到了。
瑾王的臉慘白得幾乎透明,比鳳卿還要蒼白上三分,本來分明的輪廓因爲這些日子的無法進食,只瞧得見分明的骨頭,他嘴角下垂,脣畔輕輕翕動,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他的腦海中盤旋着一個狂嘯的念頭,她要逃離他?
他把心都給了她,她怎能逃離。
這麼多年,他第一次想要擁有一個女人,想要跟她廝守終生,而她不屑,她一點也不屑自己。
他感覺身體內一股冰涼從胸口處慢慢滲出,流遍了四肢百骸。
身體便在三人的目光下,無力地癱軟下去。
原寒顧不上罵鳳卿,匆忙上前爲瑾王輸了一道內力,讓原漾將湯藥端來,他勺了一勺,卻被瑾王吐了出來。
鳳卿冷若冰霜的聲音響起,打消了原寒內心的咒罵,“我要離開。”
依舊是那麼決絕,似乎瑾王剛纔那番話只是過路人無意的插曲,對她那顆冷硬的心絲毫不起作用。
那麼牀上這個男人,還有必要作如此自虐的行爲來挽回一顆本就不可能回頭的心嗎?
這時的鳳卿,較之原寒第一眼看到的鳳卿,有了較大的變化。當初見到她時,她的倔強,令他頓生好感,割肉除毒,她都沒有吭聲,這樣的毅力在一個大男人身上都不多見,何況是在一個自小就生活在官宦家裡的千金小姐那裡見到。他對她的好感建立在她自身的堅忍不拔的毅力上,此刻,原寒卻是對這種毅力起了莫名的反感。
作爲瑾王的好友,他眼睜睜地看着好友爲了一個女人心力憔悴,甚至願意以命償命,而那個女人依舊一臉淡漠,那一番足以令天下女人都回頭的言語都無法撼動那顆冷漠的心三分。
是誰說瑾王風流無情,是誰說瑾王冷漠無心?
以原寒看,那個無心無情的人不是瑾王,而是眼前的那個蕭瑟的身影,那個對世態都冷然自處的女人。
她腹中的骨肉,是否是瑾王的都難以確定,又何來的一命還一命?這本就是不平等條約。
原寒背對着她,沒好氣地道,“我不會幫你。”
“爲什麼?”
鳳卿的聲音冷冷淡淡,卻夾雜着一絲不明,不清。
她還敢問自己爲什麼?真是氣死自己了,嘲弄的笑容在他陰翳的眼中慢慢擴散,原寒忍不住擰緊眉頭,儘量放柔聲音面對原漾,“漾兒,你先出去,我有話要跟王妃商量。”
原漾雖然心思簡單,但是這場面,她也知道自己不適合呆着,太壓抑了,她早就想離開了,便忙道,“我去煎藥。”便飛快地奔出去了,還不忘給他們闔上門。
原寒這才轉過身來,迎上鳳卿的雙眸,一陣沉默,氣氛就變得這樣微妙。
鳳卿身體虛,無法長久跟原寒對視,她垂下眸,濃密的睫毛在她臉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她的聲音恍若沒有,如同一陣陣輕風吹過,“我知道了,你是他的朋友,不是我的,原寒,原來在瑾王府內,你說的話都不算數。你說你會是鳳卿永遠的朋友。”
這是哀兵政策,原寒拼命地告誡自己,“我是說過,”他承認,“但是我卻是有一個前提的,那就是他完好無損地站在我面前。”
鳳卿眼睛一亮,但是很快又黯淡下去了,“我可以讓他醒來,但是我卻不能讓他完全好起來,他全好之後,又豈能放過我。”
“半好也可以,我會幫你離開這裡。”
作爲瑾王的朋友,原寒覺得雖然鳳卿難能可貴,但是自己卻不能眼睜睜地目睹瑾王步入死亡之地。
眼下,瑾王的身體復原纔是正經事,能不能留下鳳卿,就要看瑾王的了。
鳳卿明白若沒有原寒的幫助,自己是斷然不可能離開這裡的,身體還沒康復,走不遠,估計就被抓回去了。
只是鳳卿沒想到瑾王還沒好,寧王卻出現了,還帶了一羣人來。
他雖然對屋內的景象很震驚,但是掩飾的很好。
“原來都在這裡,本王今日收穫還真大,一箭雙鵰啊。”
寧王雖然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然而那線條有如刀削般冷峻邪魅,那雙黑眸如嚴冬幽深的寒潭,漆黑不見底,那雙眼底的深沉,讓人寒不粟,心驚膽顫。
房內,瑾王依舊昏迷着,原寒目瞪口呆,心神俱碎的淒厲聲響起,“放開她。”
鳳卿的眼神空洞茫然,眼前如浮光掠影一晃而過,原漾纖細的脖頸被扣在寧王手中,他挾持着原漾,眼神高深莫測,似乎在盯着自己,又似乎在看不遠處那張牀上的瑾王。
又來這招?
皇宮內那一幕出現在鳳卿的腦海中,清容也是這樣被寧王挾持的,清容?對了,她沒了寶寶,她還有清容,清容是她的妹妹,她怎麼忘記了。
“清容在哪裡?”
她嚶嚀了一聲,連她自己都覺得聲音太輕了。
寧王一直注視着她,眼前這個女人,如萬里晴空一朵碧雲,似乎一陣風吹來,就要飄走了。
這樣的她,忍不住讓他心一悸。沒想到從自己身邊逃跑,逃到瑾王身邊的她,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
他不由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女人,知道後悔了吧?
現在你們夫妻雙雙落入我的手中,這籌碼,還真是太重了,買一送一,買一贈二。這天朝的皇帝失去了瑾王這一主心骨,勢力大大削弱,自己的勝望還真是在眼前,仿若伸手就可以握住這一切。
“清容當然在我這裡。”
寧王狂笑,沒想到這瑾王妃還真是獨特,沒有爲牀上的丈夫求情,也沒有爲原漾求情,倒是擔心一個小宮女起來。
“你這小宮女還真是獨特,本王嚴刑逼供,一個大漢都頂不住,她卻頂下來了,嘴巴閉得很牢,死也不供出你。還真是主僕情深,本王佩服不已。如今還在地牢關着呢!還是本王聰明,在找到她的地方,擴大搜尋之地,不然又豈能如此容易找到你們?你們的本事還真大,能藏到深山老林來,怪不得本王找了這麼久,都無功而返。皇天不負有心人,本王還真是碰對了運氣。”
寧王臉上慢慢浮現一朵蠱惑人心的笑靨,只是房內無人欣賞,原寒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奈何寧王手中有着令他不能輕舉妄動的人,他最心愛的人,他的漾兒,肯定很不舒服。早知道,就不帶她來了,帶她來赴險。
鳳卿茫然地坐着,安靜得如同一尊木偶,明明房內的陽光都被遮擋住了,她卻覺得眼睛分外的疼,有一種壓抑的氣流刺得她的眼睛疼痛不已。
終於忍不住,滾滾的淚水開始氾濫,從她蒼白無色的臉龐一直滑落,滴落在牀上薄薄的被子上,沒有斷過。
她似乎沒有在聽,又似乎在聽,頭低垂着,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嘴角不經意的,輕輕顫抖。
猛然間,她身前的光線被遮掩着,巨大的陰影投射在她的面前,鳳卿輕輕擡了擡眼睛,空茫的雙眸倒映着身前挺拔的身材和沒有一絲表情的俊美的臉,她移開視線,又繼續垂下了視線。
寧王心一驚,她那雙清冷的眸光透露着憎恨的,對自己,眼角欲墜的淚珠令他忍不住移開了視線,他竟然感到心頭有一股澀然,他惱怒地將它壓抑了下去。
這女人徑自逃跑,自己還沒找她算賬呢?竟然還用憤恨的眼神盯着自己,她難道真的是爲了牀上昏迷的那個男人?
還真是夫妻伉儷情深,連他都忍不住動容,這是動容嗎?
“天雷,拿桶冷水來,讓瑾王醒來。”
寧王說不出心頭是什麼滋味,沉聲喝道。
“是,爺。”
鳳卿依舊沒有擡頭,但是她聽出了這是天雷的聲音。
“放開漾兒。”
原寒又忍不住低吼,他不明白剛纔寧王爲何心中起了波瀾,他只看到寧王那隻扣住漾兒的手捏得更緊了,漾兒的表情是那麼痛苦,難道她一點也沒有察覺嗎?心好痛,好痛,痛得快要窒息了,眼珠子都蒙上了嗜血的一層薄霧……
“皇上御駕親征,已經快要趕到了。”
原寒眯起眼睛,拋下一個重彈。
寧王不得不擡頭,興味地看了這個俊美的男人一眼,“是嗎?本王很期待呢。”
語氣平靜,聲音略微高揚,狹長的鳳眸眯起,沒料到連他也忍不住出手了?京城空虛,難道他還真是不怕自己趁機鼓掉他的大本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