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 男女
連日裡下了幾場chūn雨,淋淋瀝瀝的,直到十六日才停了下來,太陽怯怯地從雲層間探出頭,照在人身上,卻依然沒有多少溫度,讓愛美的嬌小姐們,一時也不敢換上薄衣裳。(-)
但總算是晴了。
南喬和芊芊攜手下了馬車,擡頭看見鋪子中有不少流連的大小姑娘們,流lù出一絲微笑,心情很好。
瞥見芊芊有些遲疑,南喬安慰道:“蘭兒和燕寧都是好相處的,你只要大方一些,她們或者一時不會有太大的熱情,但肯定會相當客氣的,你不用擔心。”
芊芊略略點了點頭,心中卻還是有些不自在,手中手絹兒捏的有些緊。在董鄂府上的時候,因爲老爺、夫人、少爺、小姐,又有柳嬤嬤、粉黛,以及董虎和張大牛,都知道她的底細,她雖扮了柳小姐,心中卻是有幾分坦然的。
而現在……她要見到的,是小姐的好友,更是真真正正的貴nv,就算她們認不出她,但她現如今的身份不過是一個漢人官員曾收養過的孤nv……她該如何做?
這間朝陽大街的吉祥鋪子中的休息室,幾乎就成了南喬對外的辦公室,是她常來之處。鋪子的店員們也早早記住了南喬的規矩,知道她不喜異常,所以看見她進mén,除了一聲“歡迎光臨”外,也沒有特別過來見禮。
南喬不着意地對mén口的迎賓小姑娘點了點頭,踏上暗紅sè的厚地毯,擦去鞋底的灰塵,進了乾淨明亮的鋪子。鋪子中各種憨厚可愛、顏sè鮮yàn的布偶隨意擺放着在一排排裝飾着卡通畫的架子上,懸掛在粉刷的雪白的牆面上,一看上去似乎有些雜luàn,卻從裡而外讓人感覺到一種愉快的熱鬧來。
南喬隨手從架子上拿起一個唐老鴨,捏了捏它黃黃扁扁的鼻子,lù出一個十分輕鬆愉快的笑容來。“芊芊,你看,這是鋪子最新的推出的形象,名叫唐老鴨,它可是一隻十分有學問十分紳士的鴨子。”
“紳士是什麼?”芊芊問道。這樣的環境,讓她感到些許輕鬆。就像是被所有的善意包圍,十分安全的樣子。
“紳士,就是舉止體貼,總是彬彬有禮的人。它們很受歡迎呢。”南喬隨口給了一個解釋,又若無其事地問道:“芊芊,你想不想做點什麼營生?”芊芊住在董鄂府,雖是大小姐的身份大抵要拖到南英成婚後纔能有時間去辦,但陳氏也沒虧了她,給她定了每月二十兩的月例,和南喬一樣。這個數字,已經比京城絕大多數的貴nv們所得的月例要多多了。
芊芊聞言愣了愣,飛快地看了一眼南喬,見她只是在擺nòng布偶,神情猶如小nv兒般透着單純的喜悅,緩緩搖了搖頭。“我不想去cào這份心。當初去保定的時候,柳嬤嬤給了我共計二千兩的銀票,我不缺錢,也沒處huā去。”自打從南喬那裡聽到了皇上的“口諭”,她心中恍惚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而想起南喬之時,心中更多了些敬畏——
她的小姐,一直都是無所不能的。她說的話,從來都會應驗。她告訴她最好走福晉這條路,她果然沒做成格格……
“你自然不會卻錢啊……”南喬說話的語氣聽不出來什麼想法,漫不經心地將布偶重新放回架子上,道:“聽說王爺已經回了府,估計此刻正在拾掇着將王府的產業儘量轉給你……”說着她眼珠一轉,輕咦一聲道:“秋掌櫃今日怎麼不在?”
“你又沒有提前說要來,秋掌櫃也許去了其他鋪子查看了呢。”芊芊微笑着接了一句。
南喬沒有在意。她來的比與蘭兒和燕寧約的時間要走一些,晃晃悠悠欣賞了一遍店子中自己從記憶中復原的布偶,最後拐過了屏風,上了樓梯。
自打二樓開了個休閒小棧,新做了一個樓梯之後,她這一個直接通向休息室的樓梯也就更少有人用。
南喬挽着芊芊才上了幾步,突然聽見樓梯中有人隱隱說話,聽聲音像是一男一nv。
南喬臉sè突然有些不好看了。
她一向對屬下這些男nv們的感情干涉不多,若有暗生情愫的來求她做主,她多是應了的。但爲了董鄂府的名聲,韓嬤嬤早一遍遍地強調了什麼是“發乎情止乎禮”,但現在竟有男nv在樓梯中幽會?
這根本就是一巴掌打在主家的臉面上
若是傳出風聲,董鄂府的mén楣立即就如同被人潑了墨汁,還是難以洗掉的污點
南喬身子僵硬,臉sè發黑地正要上前,原本跟在她們身後的韓嬤嬤已是饒到了前面,三步兩步上了樓梯,口中呵斥道:“什麼人鬼鬼祟祟的”
“韓嬤嬤”
這兩個聲音,傳到南喬耳中之時,已被她不費力地認了出來:男的是嚴寬,nv的,便是沒在大堂出現的秋兒。
竟然是他們啊一個是她吉祥鋪子的大掌櫃,一個是她如意工坊的總主事……
“粉蘿,你在這守着。”南喬感覺有些乏力。
“喬喬,還是讓我和麥芽守着。”芊芊拉了一下南喬的手,誠懇地建議道。現在她已經不是小姐的貼身丫鬟梔子,很多事情,她已經不再方便參與,至少在外人眼中,她是不便參與的。
“那,麻煩你了。”南喬感jī地拍了拍芊芊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一聲驚呼之後,樓梯上再沒有傳出什麼聲音。
“喬喬,你也別太生氣了。”芊芊低聲關切地問了一句,眼神示意粉蘿扶着南喬點兒。
“我知道。”南喬擺擺手,邁開腳步,往上重重踏了一個臺階。
第一時間掃向垂手站立的兩人,南喬輕輕呼出一口氣:還好,兩個人都是衣飾整齊的,雖是羞憤地漲紅了臉,卻沒有驚懼絕望。這樣的話,應該不是最壞的情況……
“樓上說話。”
南喬腳步輕了些,很快走完了樓梯,打開了mén。
一時不想理會低頭跪地的兩個大管事,南喬隨手抱起一個布偶,待粉蘿沏了茶後,靜靜地看着茶杯中升起的嫋嫋水霧。
嚴寬和秋兒不好意思開口。
韓嬤嬤一直覺得自己的小主子對手中的奴才太過寬容了些,又想起在保定的那個夜晚,李家少爺安靜地站在自家主子的窗前……她一時也沒有說話。
粉蘿更是一向做的多,說的很少。
房間中一時十分安靜。
許久,面前的茶盞上的水霧不再升騰,南喬端起來喝了些,彷彿是打開了嗓子,看向兩人道:“秋兒你不是我府上的奴才,不必跪着。”
秋兒搖頭,身子俯的更低。她現在說起來是自由身,但卻是南喬簽了契約僱傭的掌櫃,而發生了這樣的事……像她這樣靠着別人生活的,那有什麼自由,什麼權利可言?若是南喬無端苛刻於她,她說不得還能夠找原主子說清,但眼下被撞見孤男寡nv避開人說話……說到原主子那裡,只怕要罰的更狠些
“小姐”
嚴寬突然向前挪了挪,磕頭道:“小姐您明察,是奴才纏着秋掌櫃說話的。奴才一直愛慕秋掌櫃,可她對奴才從不假辭sè。這一次是奴才纏的緊了,她纔要避開人向奴才說個清楚明白……一直都是奴才妄想了……”
一個男人,眼淚突然止不住地流下來,嚴寬閉了閉眼,伏地再也不能出聲。
一個有情,一個無意?
看着嚴寬沉默流淚,彷彿有無邊的哀痛,那一種絕望後的坦然,讓南喬心中一陣觸動。原本的憤怒立即減少不到一分。這世間,最傷人的不過一個“情”字。如果想一想,她愛的人不愛她……她會如何?
想到李言會不愛她……南喬立即從心中生出一個冷顫,人也從神遊中回醒,這才注意到秋兒的目光正纏繞着嚴寬,有憐惜、有掙扎。
這樣看來,秋兒也不是對嚴寬完全無意啊?若是一點也無意,對一個人的糾纏該是極度厭惡纔是,她也完全可以稟報了她南喬甚至舊主子燕寧,給嚴寬足夠的警告纔是……那,會是什麼原因?
南喬忍不住又開始了胡luàn猜測,她身旁的韓嬤嬤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微微嘆了一口氣,咳了一聲,呵斥道:“哭什麼平白沾了晦氣當主家的規矩是說着好聽的麼回府自己去領十板子,好好長長記xìng”
在這個年代,身爲奴才是不能在主子府上,更不能在主子面前哭的……所以韓嬤嬤罰嚴寬十板子,完全說的過去。
南喬雖這個時候已沒了怒意,但也沒有駁回韓嬤嬤的話。這兩個人,一個只管沉默,一個幾乎傷心的沒了心智,也不願開口求她……既如此,南喬也不想理會她們之間的糾葛,想了想道:“前些天十三阿哥問我要一個能主持兩廣一帶三百對家吉祥商鋪的人選,我一隻沒有應下……秋兒,你的能力我是知道,就是你去吧,一會兒請的十三阿哥府上的管事來,我與你轉了契約。安全方面不必擔心,十三阿哥的人定能保護好你。再說,十三福晉也是你的舊主子,定能信任於你。”
秋兒身子一僵,咬着牙卻依舊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