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奇扛着鋤頭,頂着烈日,一鋤頭一鋤頭下去,不知道是在思考這個三伏天氣該種什麼作物,還是在思考什麼撿回自己的人是誰。
那個悠閒的人躺在樹下,一手逗弄餓狗,一手枕在腦袋下,一雙眼眸眯起來眺望遠方,或者是在眺望,那個正在勞作的人。
不認識。
那個被自己撿回去的人,看起來眼生得很。不過沒關係,他是誰和自己也沒有關係。自己在這裡呆不了多久,而一個被人追殺的人一定也待不了多久。
說起來,那個人,體力好,也好說話,除了不怎麼說話倒是很聽話。比自己手上的餓狗還要聽話些。嘿……
何晨想着,將那個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然後收回目光閉着眼小憩。眼前投下一片陰影,他睜開眼的時候看見那個原本正在翻土的人站在了自己面前。
“弄完了?”
“嗯。”
“哦——那我們回去吧。”
何晨走了兩步,看了看日頭,還很早。又思考着今天晚上應該吃什麼,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回過頭去,那個人果然站在那裡沒有動。
“怎麼了?”
“我要走了。”
“哦——那走吧。”
何晨想着自己剛剛纔想過那個人不會留很久,結果回頭就得到那個人要離開的消息。他以爲至少自己應該難過一下,畢竟相處了一個多月,結果什麼感覺都沒有。
“我不會回來了。”
“哦——好的。”
魏明奇看着那個瘦弱纖細的男人,他身上瀰漫着一種淡然的氣息,彷彿是天生該這樣生活卻不應該,不,看起來也不像個農民。他要離開了,因爲他有事,可是對方半點反應都沒有。
是的,這纔像他。可是自己卻會難過。
長君健步如飛,明明每一步都看起來都小巧的,可是速度卻快極了。沒有走多久就已經走到了城東茶鋪。茶鋪和前幾年看起來已經有了天壤之別。或者說,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但是店面擴大了不知道多少,就是那泡沫般的茶葉也變成了細茶,味道上了一層樓,茶樓也變成了真正的茶樓,一棟三層的小樓,生意一樣很好。吵吵鬧鬧的,不知道多少消息被偷偷記下來。
至於另一邊,是一棟名爲簡華樓的酒樓。同樣是三層的建築,卻統統是吃飯的地方,和那些打尖住宿合一體的不一樣。卻憑藉着頂端的味道生意紅火。
長君去的地方還是原來的那個城東茶鋪,巴巴跑進去,做工的人權當看不見,也不會上前來攔下她,任由她一路跑到後院去,扯着嗓門吼,“沉吟姐姐!”
八年過去,簡沉吟也長成了大姑娘,長開的女孩看起來漂亮多了,不知是不是因爲最近幾年的鍛鍊,她大方多了,臉上洋溢着自信的光芒,讓她看起來更加漂亮。
如果不是忙着這個茶樓的事情,只怕這姑娘也已經嫁了出去。簡沉淮十分爲難,不止一次催促自己妹妹找個如意郎君,卻被不輕不重的頂回來,要兄長先成親。
簡沉淮至今也是孤身一人,爲人依舊冷淡,看起來到不像是對人動心的人。倒是簡沉吟似乎是有心上人了,只是臉皮薄,還不好意思說。
這個時候,聽到長君的呼喊,女孩從內院跑出來,笑眯眯的樣子,在五月的春光裡看起來十分漂亮。
“誒,在。”
屋子十分的簡樸,看起來卻十分的大氣,長君坐在上位,齊陽和齊寒則是在一邊站着。中間是一條長長的木桌。
手裡的紙張被捏出一個印子來,長君才收回手,一手在桌子上敲了敲,聲音不徐不疾,“所以,你們的意思是?”
“這是一個機會。”
“如果能夠打到朝廷內部去——”
長君聽着兩兄妹的話,笑着搖搖頭。她原本就是朝廷裡的人,或者說,她原本就在權力中心,沒有必要用這個手段。而且,現在還是仙錦國的天下,自己這般明目張膽的要收買朝廷命官,可不是要造反的節奏麼?
這個時候,不說皇帝老兒,就是自家爹爹都要打着平反的旗子來找自己的麻煩了。
“我倒是忘了問你們,你們現在這樣做的目的呢?成爲人上人?現在回頭看,不說富可敵國富可敵省,就是保三世富貴無憂是沒問題的,有了錢也有了白裡和李禕溪的護佑,現在難道不算是人上人了麼?”
簡沉淮和簡沉吟一愣,然後嚴肅的看着長君,等着她的下文。
“我的意思是,你們的人上人是怎麼樣一個標準?”
“富貴平安,不被別人欺負?還是,成爲一個掌控別人生死的人?”
眼眸裡看到的,不在是長君那張小巧清秀的臉,而是她修長的手指,緩緩收緊,彷彿被抓住的,就是被人的生死。簡沉吟忽然有些呼吸緊促,她愣了愣神,定定的看着長君的鳳目。
那雙鳳目裡帶着不羈的笑意,還有一絲天下獨尊的霸道,晶瑩璀璨,彷彿看一眼就能把人吸進去一樣移不開眼。
“我原本的意思,只不過不想讓人欺負罷了,但是權利是一個讓人上癮的東西,比金錢更吸引人。我想,得到無上的權利。”
說話的是簡沉淮,他說完,也只是看着長君,似乎看見那個小女孩愣了愣,紅潤的嘴角挑起一抹笑意,他看到她薄脣微啓,說出話來。
“無上的權利?現在權利最大的,就是皇帝。”長君說着,指了指房頂。
簡沉淮笑笑,一貫溫潤的臉上忽然就露出睥睨蒼生的笑意來,凌厲又霸道,卻半點不失違和感。
“灼華,你曉得我的意思。”
長君一愣,把玩紙張的手一頓。她將紙摁在桌上,懶散的氣勢一收,彷彿是君王一般,一下子就將簡沉淮的氣勢壓住了。明明只是簡單的一個動作,卻帶來了這般咄咄逼人的勢來。
“你確定不後悔?”
“誓死追隨!”簡沉淮和簡沉吟相互一看,竟然當下就單膝而跪。
長君嗤笑一聲,又懶散的縮回了凳子上,“真不知道你們是哪裡來的信心。”
兄妹只是相視一笑,並不回答她近似喃喃的問句。
野心一露出了,簡沉吟就擠到了長君身邊去,督促她從頭到尾在看了一次那幾張薄薄的信箋。
“西南地界的虎口鬼關由鎮南將軍魏明奇鎮守,魏將軍手裡有三員大將,還有幾個監察官,能幹的副將也有五個,部下更是超過了五萬。加上懷南和西南地界的幾個郡縣留守的軍隊,零零散散在西南的兵力有十萬左右。”
“雖然不算多,但一仙錦國以一敵三的能力,和虎口鬼關易守難攻的地勢,南蠻的人是怎麼也打不進來的,就算能打進來,花費的時間也足夠全國招兵進行支援了。”
“可是這一次,敵人不知道做了什麼,魏將軍手裡的大將叛變了三個,副官死了兩個,監察官個死了一個,魏將軍也是身受重傷,這些都屬於重要軍事機密,我們探聽到的也不多。但是朝廷收到消息卻半點動靜都沒有,根據得來的消息,是朝廷中分成了幾派,贊成支援的有,也有反對支援的,說這一次在支援就會助長魏明奇的勢力,威脅中央……”
“說到底還是其他人有私心,這個國家的主事者不管事,才……”
簡沉吟搖頭晃腦,一番感嘆這個國家的內部腐朽,然後嚴肅起來,“魏將軍現在身受重傷,就算沒有危及性命,但是這個消息一傳出來也會動搖軍心,原本這一次大將的叛變都已經對軍人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如果在這麼下去,南蠻攻破虎口鬼關,首當其衝的就是懷南啊。”
“沉吟說的很有道理,就算不是爲了賣人情,也當是爲了懷南的百姓,爲了自己生存的環境,總要上戰場博一次的。”
長君原本就沒有打算拒絕,只是在想要怎麼做,或者是裡頭的貓膩。她還只是一個孩子,並且還是一個女孩子,不可能在這樣的情況下站到戰場上去,何況是在這樣一個情形下。
並且,自己的身份還不能暴露。
這就不好做了。只能像幫助白裡和何禕長一樣躲在暗處,這可不好辦啊。畢竟現在時局緊張,又遭遇了叛變,魏將軍對自己的話能信任多少也還是不好說。
她摸了摸下巴,眼眸一瞟,剛好看到對面笑得像是一隻小貓一樣的簡沉吟。當下就一張紙拍到了她的腦袋上。
“笑什麼笑。”
簡沉吟吐了吐舌頭,將頭上的紙扒拉下來,“灼華是不是在爲如何進入軍營感到苦惱啊?這裡有現成的方法哦!”
“怎麼?”
“樓花鼓在招兵買馬,徵集熱血青年上場爲國效力!”
所以,自己果然不應該相信簡沉吟的話。長君白了她一眼,“我是女孩,何況,以一個小兵的身份進去,只能是當小炮灰的命,衝在最前面。哪裡有機會見到魏將軍?”
“招兵這件事是白裡在負責,白楓也會被叫去。他不可能讓自己的兒子一上場就死掉,所以……”
所以,所以就不用擔心自己女兒身的事情,也不用擔心自己見不到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