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
灼華,你喜歡我麼?
長君聽到那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這樣問着,心裡有一剎那的跳動,接着就是一陣無法言說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很奇怪,她說不清楚。她對對方是有好感,他們相互許諾到白頭,難道不是喜歡麼?
爲什麼,他還要這樣問呢?
可是喜歡到底是什麼呢?她也喜歡自己的師傅,齊陽齊寒,簡沉吟和簡沉淮,何明和何不才,魏明奇和小乞丐。可是這樣的喜歡和對劉曦光的喜歡到底是不一樣的。可是是哪裡不一樣呢?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是她知道是不一樣的,不然爲什麼她就和劉曦光許諾了到白頭這樣的話呢?
回想起當時的場景,當時的話,長君就會忍不住想要笑出來。
這是不是說明,她對劉曦光也是不一樣的呢?可是,爲什麼呢?爲什麼自己對劉曦光會不一樣呢?第一次見到劉曦光的時候,他還是一個落魄的書生,小小年紀卻要出門在外做工,到茶館裡給人講書。就算人家再怎麼欺負都得忍着。
後來呢?後來她離開了他的身邊,他的事情她一無所知,可是她就是會忽然就想起他,想起他們一起許下的另外一個約定啊。
然後就是在洛川見到這個人。那個時候她還很高興,高興地要瘋過去一樣。擔心他掛念他,只是因爲工作問題就在茶館等了他這麼多天。她當時沒有想過,現在一想,完全是無厘頭的事情,完全是想不通的事情。
可是那些事情就這麼發生了,並且自然到她找不到任何一點由頭去懷疑那些動機。是啊,動機是什麼呢?
接着是將人留在身邊然後一起上戰場,然後是在想着方法每一天和他多說些話多見兩面。但是後來分開之後,她沒印象想過他啊,也沒有擔心過他。甚至沒有想過去見見他。可是在報喪鳥漫天飛的時候,在聽到全軍覆沒的消息的時候,她一想到他可能再也見不到了,連屍骨都不知道散落在何處了。心裡忽然就緊張起來,忽然就難受起來,忽然就有些喘不過氣來,忽然就有些後悔起來。
可是她後悔什麼呢?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長君將渙散的目光聚焦起來,放在那人身上。經過一年的修養,這個人的身子骨已經好多了,看起來雖然還是很瘦削,卻不是那種脆弱和營養不良一般。而是一種儒雅的,淡然的。
劉曦光長得不算太俊秀,卻是越看越耐看的,從眼角到眉梢,專注的模樣讓長君屏住了呼吸。她不是當時的六歲小孩,她不是不諳世事的姑娘,她在六歲的時候能糾結一個花樓和陳盈珊的故事糾結到十四歲,她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破孩兒。
她要說什麼,喜歡麼?可是喜歡這個詞太輕太輕,輕到她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感情。如果是愛,這個字又太重,重到她無法說出口。
可是,那個問出問題的人,還在殷切的看着自己等着自己的回答。
“劉曦光。”長君笑笑,一步一步走近劉曦光,將臉靠在他有些僵硬的懷裡,卻沒有伸手去抱住他。劉曦光也只是僵直了身體沒有動彈。
“劉曦光,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對你有好感,不是其他或者一句喜歡就能抵消的,就能說清楚的。但是,”長君頓了頓,轉了轉頭,將整個腦袋埋在對方胸口,“可是,我是真的不想離開你,我是真的喜歡你,不是一般的喜歡,不是一般的想念你,如果有一天你離開了我了,我一定不會高興,我會難受,我會心疼,我會難過得要死去。劉曦光,你明白嗎?”
長君說的話不清不楚,但是她的確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感情,最後她只有抿了抿脣,將身邊的議論聲都忘記。
最終還是沒有能夠聽到自己想要得到的肯定的答案,劉曦光原本就不安甚至恐慌的心,沒有得到安撫,他還是惶惶的,沒有安全感的。但是小孩畢竟還小,她能做到這一步,其實已經超過了劉曦光的預料了。
那這樣就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對不起。”劉曦光抱住小孩,將臉埋在小孩的發頂,似乎能緩解一下自己緊張的情緒,能夠安慰自己,小孩還在自己身邊,是喜歡自己的,不會離開自己的。
“真的對不起,我不該逼你。你說的很清楚了。灼華,你很好。”
長君鬆了一口氣,嘟着嘴悶了一會兒,然後咯咯咯笑起來,這件事就這樣翻過去。
最終離開的時間沒有定在原本預料的過年之後,長君生日之後,而是定在了今年的秋天。沒有到深秋,才入秋沒有多久,九月份左右的時候,長君帶着齊陽和齊寒,與劉曦光一起啓程了。
長君平日裡是大大咧咧的,但是要離開自己長大的地方,簡直比離開京城還要難受。唯一好受一點的就是齊陽和齊寒是陪着自己的,劉曦光是陪着自己的,自己要去的地方不是自己不熟悉的,那裡有自己親親的大哥二哥還有一直疼愛自己的父親。
就算空惜靈留在了這裡,但是她也是放心不下長君的。不過她生性冷淡,除了和長君說一句,小心身體,注意安全,遇到困難記得回這裡找師傅,這樣的話,其他的也說不出什麼來了。
長君這一次是自己寄的信,將信件塞到驛站裡去,然後看着驛站的人馬帶着他的信一路北上了,才下令啓程。
長君原本的計劃就是一路北上,遊山玩水或者不着急這趕路,在自己十六歲生日的時候回家就可以了。這麼算起來還有三個月左右的時間,要從懷南一直到京城也不算太緊。走走停停,大概還是能到的。
她原本是想回家過一次年的,可是想了想還是沒有。等自己的生辰之日再到家吧。那個時候相比是十分熱鬧的。
考慮到長君現在的身體狀況和劉曦光的身體狀況,齊寒便買了一架馬車。兩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拉着一架才刷了油出來的帶着木香的普通馬車從青石街道上跑過,一批青鬃烈馬在前頭開路,幾乎成了整座城市的一道風景線。
那馬車在樓花鼓的東城轉了兩圈,接着一股腦的鑽出了城,踏上了官道。
有人眼見看見了,有些疑惑。幾個記性好的就在那裡捉摸着。
其中一個忽然一拍手,“哎呀,我想起來了,那不是齊陽麼?哎喲,你們不記得啦?是齊陽啊,就是和城東茶鋪簡老闆關係很好的那個齊陽啊!”
“哎呀,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這對駕車騎馬的人長得簡直是一模一樣了啊,咱們這裡能騎馬駕車這麼風騷的,除了齊陽和齊寒兩兄弟也沒誰了啊!”
“聽說是上過戰場的啊!去年那一次戰爭,兩兄弟功不可沒啊!”
“嘿,這樣看起來,這齊陽和齊寒的身份不簡單啊。你們還記不記得那匹馬,哎喲我可是記得的,青鬃烈馬,整個懷南的確就那麼幾匹,就是太守家裡也不見得能隨隨便便的這般虐待它啊!那簡直是省寶了都!”
“你們別顧忌着齊陽齊寒兩雙生子就不管那馬車了啊,馬車劃過而聲不響,這裡頭是坐着人呢!不曉得是誰這麼大的臉,臉兩兄弟都要給面子。嘖嘖,不得了不得了。”
“……”
白裡聽人說起這事的時候簡直想要罵白楓是豬腦子,這是將送上門的合作伙伴和高枝踏板給推出去了啊。
馬車裡頭坐的誰?這不是顯而易見的那個灼華麼!他們顯然不是在這裡的人,這麼明目張膽的城東晃悠了幾個大圈子,不是擺明了要回家去了麼?回哪裡,自然是會他們原本的,不在這裡的那個家啊。
一個吳存芳後來查清楚竟然是京城的人,現在這個灼華只怕也是京城的哪家大小姐。嘖,好幾年前丞相府不是還離家出走了一個三小姐——那個三小姐叫什麼來着?
白裡一怔,接着就苦笑一聲。這一次的人情做的,也真是差極了喲。
不過白裡現在流轉怎麼樣的心思都和自己沒有關係了,他們一行人已經出了樓花鼓,正在向着北去的官道上馳騁。長君是樂呵呵的,不過樂了兩天也就消停了。倒不是受不了這個路途的艱辛,而是覺得自己還有三個月的時間才能回家,現在高興是不是太早了一點?
將這個想法說出來之後,劉曦光敲了小孩的腦門一下,“盡說些喪氣話,什麼叫高興地太早了?”
“嘿嘿,我知道這不是什麼好話。但是這字面上的意思不正是很貼合我的想法麼?”
長君不以爲意,等到深秋的時候,一次被秋雨阻擋了行程,被迫在半途中停下。三個人在馬車裡休息,一個人在外頭值夜。四人最後決定四人輪流值夜,從晚上申時開始一直到第二天辰時一共八個時辰,一人守兩個時辰。
長君在被分配得最爲簡單,就是申時和酉時。這兩個時辰的時候人的精神還沒有放下去,算得上精力充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