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看上去似乎就像是單純地陷入了震驚的姜煜，姜河頗感滿意地點了點頭。老實說，雖然這個世界並非是他率先提出的，但在其中關卡設計、屬性平衡、背景構成上，他都下了很大的功夫。
特別是關於怪物的設計上，雖說姜河本人不是畫師，但由於他學生時代還有早期的創作者時代所積累的大量經驗和見識，所以其中將近半數部分的怪物詳細設定，都是他一個人敲定的。在這部分上，其餘文案所負責的，大多是一些細節上的優化，以及加入一些玩梗或者致敬的成分。
畢竟接手公司之後逐漸忙碌起來的姜河，不僅從一線創作者的位置上退了下來，也很少再有機會去廢寢忘食地玩曾經令他無比着迷的遊戲作品。就算是想要抖包袱，也只能抖出一些好幾年前的包袱，尷不尷尬暫且不提，至少他想要儘量避免玩家們看不懂的情況發生。
就在姜煜陷入震驚，姜河暗自得意的時候，一位相貌普通，短髮，中等體型，穿着襯衫西褲，扎着領帶，身披白大褂，一身科研人員打扮的人走了過來。
這人一臉冷淡，看了一眼姜煜一眼，也沒有探究其來歷的意思，徑直朝着姜河問道：“BOSS，今天怎麼會來這裡？有進度了？”
姜河回過神來，看了一眼不知何時走到身側的中年男子，輕輕搖了搖頭。
他當然能夠理解對方那句聽上去似乎不清不楚的話，但他同樣也很清楚，現在這種事，還沒有告訴自己兒子的必要。
經過這一年多來的耳濡目染，姜河自然看得出來，相較於自家那位老爺子，自己兒子跟自己更爲相似，比起管理層，更願意作爲一個創作團隊的一員去打拼。並且，姜煜身上似乎還多了一分來自他母親的天真浪漫。
當然，這裡並不是形容性格或者爲人處世。而是指姜煜本人的思想，比起很好地平衡了商業與創作這兩者的姜河來說，有着極其明顯地傾向“創作”這一面的表現。
不過，最近這一點似乎改變了不少。至少他貌似懂得了藉助以及聯合已有力量這一點，並不是什麼羞恥或者會沾污“創作”這一名詞的事情。
這一點比起姜煜寫了什麼熱賣的小說，又或者做出了什麼口碑爆炸的遊戲，還要讓姜河來得高興。
因爲拘泥於手段的人，最終也會拘束了自己。
不折手段自然不是什麼值得提倡的事情，但與此同時，刻意忽視掉某些方面，也並非促進成長的良藥。
姜煜也被那人的話驚得醒轉過來，隨後用仍舊有些茫然的眸子轉向這一邊。姜河拍了拍身旁白大褂中年男子的肩膀，笑着說道：“小煜，這是茅場，茅場正彥。這個項目的總監督兼系統開發者。”
姜煜把視線轉移到對方身上，嘴裡喃喃說道：“茅場……正彥？”
隨後，在姜河奇怪的眼神，還有茅場正彥那似乎不爲外物所動的平靜表情中，姜煜渾身一震，整個人一下子從緊繃狀態放鬆下來，彷彿渾身都失去了氣力。與此同時，他嘴脣輕輕囁嚅着，似乎正低聲唸叨着什麼，但就連面前的姜河和茅場正彥兩人，都完全聽不清楚，只能夠捕捉到一兩個意義不明的詞彙，諸如“原來”、“不明白”、“太好了”。
不過，姜河並沒有探究的意思，立馬又說道：“茅場，這是我兒子，姜煜。”
茅場正彥朝姜煜點了點頭，臉上還是那副外物不縈於心，彷彿隨時都在探究、思考着什麼的科學家表情，沉聲說道：“你好，姜煜君。”
“啊！你、你好……茅場……桑。”
姜煜看着眼前這個看上去跟記憶裡那個遊戲設計師兼量子物理學者的描述大差不差的普通中年男人，有些不太自然地打了個招呼。
然而茅場正彥並不在意這些，弄清楚姜河的來意後，他便沒有了繼續待在這裡的興趣，轉身走了出去。
姜煜看着其離去的背影，心中不知怎的，忽的朝着對方開口喊了一句：“茅場桑你介意我拿你當作原型創作一個小說角色嗎？”
茅場正彥腳步一頓，接着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
姜河表情略顯古怪地打量着自家兒子，姑且還是寬慰了一句：“茅場他沒有當面回絕你的話，就是不感興趣的意思，也是完全不介意的意思。”
姜煜深吸一口氣，看着眼前的父親，認真說道：“爸，我能看一看設定集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以這個世界爲舞臺，創作一本輕小說。”
說着，姜煜指了指身後的3D投影，那個也曾火爆一時的鋼鐵浮游城。
“輕小說？”姜河沉吟了片刻，皺着眉回答道，“因爲這還是未公開的項目，外邊流傳的，也只有一些初期的場景概念圖，所以……”
姜煜說出口之後，也明白了自己到底提出了一個怎樣過分的要求，因此倒也沒有太過失落，只是爲了避免出現那個最糟糕的結局，他還是頗爲不甘地堅持了一句：“就當是我爲這個世界創作了一條支線劇情如何？或者說未來當作活動開放的劇情也行。”
姜河挑了挑眉，凝視着姜煜，良久才應道：“在我們這邊沒有許可之前，你不能公開。”
姜煜點頭：“可以。”
姜河笑着拍了拍自家兒子的肩膀，說道：“這樣我可以允許。不過資料只能在公司看，沒問題吧？而且如果將來外面流傳出去了什麼內部資料，你就是潛在的第一責任人。”
姜煜皺眉，隨後舒展開：“那我也在這裡創作就好了，使用公司提供的電腦，不接入外部網關。”
姜河失笑：“你倒是小心，也行吧。不過質量不達標的話，我可不會把它放進遊戲裡。”
姜煜笑了笑，沒有再接話。
其實「刀劍神域」的艾恩葛朗特篇你說它有多精彩呢？倒也算不上。上個世界，與其說是劇情吸引到了廣大粉絲，不如說是人物（指某榮膺本子王……咳！我是說，某人妻屬性爆棚的副團長大人……）以及在當時看來還算新穎的設定吸引了粉絲。
而且作爲典型的以登場女主來發展劇情的輕小說，姜煜並不是太屬意這種模式。他暫時也就打算把原作的第一卷改一改，然後再拿出來。至於說後面的卷數……那就真的只有看天意了。
若是要刨根究底，尋找姜煜堅持要這樣做的理由的話，無外乎“防患未然”四字。雖說他並不覺得會有那樣的發展，但若是提前把那種可能性暴露了出來，想必未來對方就算是要動手，也沒有那麼容易了。
至於說如果將來「刀劍神域」正式發售後，可能會對遊戲本身造成的負面影響以及引起社會大衆的恐慌情緒乃至國家機關的關注插手……姜煜表示那對於他這個小小的創作者而言，就是太過遙遠，以至於變得不太真切的事情了。
……
接下來的一整天，姜煜都待在公司，所有時間都用來閱讀他父親和其餘文案工作者共同構築的那個綺麗而令人神往的世界。
上個世界，作爲學生時代在某點上讀過不少所謂“虛擬網遊”類小說的讀者，姜煜很難說自己對於那樣一個世界沒有嚮往。而此時一個如此真切的世界擺在面前，他又如何能夠不興奮激動，情難自已呢？
不過由於測試用的頭戴式設備，還存在着安全隱患，沒有正式投入使用，因此姜煜沒辦法親自去體驗那種“完全潛行”的感覺，倒是讓他小小的有些遺憾。雖說那種利用現有的最尖端的VR設備所模擬的3D環境，包括人類五感在內的完全模擬，已經讓他相當驚豔了。
這讓他不禁遐想到，如果把這個技術運用到「黑暗之魂」上……等等，如果玩家選擇傳火怎麼辦？我燒我自己？
言歸正傳。
回到家之後，包括在春假結束之前的剩下的幾天在內，姜煜都一心撲在了「黑暗之魂」的企劃書上。偶爾從黑貓那裡接受到一句“小說怎麼樣了？”，他也只是用一句“在寫了，快了”這類的話隨意打發了一下。
還別說，由於他過去一年過於勤勉的寫作速度，黑貓那邊，包括整個不死川文庫的編輯部，對此都深信不疑。若是姜煜知道這一點的話，也不知道到底是該哭還是該笑。
這幾天裡，姜煜不停重複着寫、交付、打回再寫的過程。
直到四月的頭一個週末，豐之琦學院開學的前兩天……
已經收拾好了心情，並且做出了決定的姜煜，拎着一袋東西，一個人前往了東京車站。
看了看手機地圖上的電車班次，姜煜辨明瞭方向後，來到了東海道新幹線的站臺。
混跡在人羣中，姜煜看着不遠處那兩個格外引人注目的身影，縱使只是快一個月沒見面，他也不禁露出了稍顯感慨的唏噓表情。
那大概是懷念，是懷念自己也曾有過的，同一羣夥伴一起，朝一個目標拼盡全力的美好時光。
但目前爲止，那樣的時光，他終究也只能是懷念。
欲買桂花同載酒……
終不似，少年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