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辛夷塢】_分節閱讀_61

舒一口氣,“是他逼我太甚……”

向遠結束了與滕雲的半小時之約,已到下午上班時間,旋又回到公司上班。誠如她勸滕雲的,滴水之恩,涌泉相報也就夠了,不足以回報到讓自己枯竭,那麼她的恩報完了嗎?如果沒有,又還剩多少,她還需要做什麼?然而就算她從此再不欠葉家,她還是欠了自己半顆心,誰來還她?

山月不知心底事— 第四十一章 恩義(二)

( 本章字數:72 更新時間:2008-1-11 19:46:00 )

兩日不在辦公室,回來之後又是例行的一通忙碌,直至下午五點多,向遠坐在辦公室裡,聽到外間的助理小吳的腳步和着急的聲音,“……真的,葉總,向主任她在忙,她說誰都不見,葉總,葉總……”

她一動不動地在心裡盤算,如此來勢洶洶,莫非葉秉文那麼快知道了她找滕雲的事情?該來的總要來,她等着。

然而,當辦公室門被推開,嚴陣以待的向遠卻發現站在門口的不是葉秉文,而是公司著名的溫和派葉騫澤。

葉騫澤關上門,把小吳哭喪的臉擋在外面,笑容柔緩,如同一路閒庭信步悠遊而至。“回來了?”他笑道,“我發現要等到你不忙的時候是很難的。”

向遠對他的一反常態有些措手不及,“我約了張天然,等下馬上要去他辦公室見面,晚上順便跟中建物資部的人吃飯,你有什麼事?”

“當然是有事,向遠,需不需要我把電話打到我爸那裡,你才肯放自己半天假。”

“我不需要假期。騫澤,有什麼事,都等我處理完手上的工作再說好嗎?”

“你就這麼連一個說話的機會不肯給我?你笑話我鴕鳥,現在你不是一樣?向遠,你跟我來。”他的好耐心似乎已到極限,不由分說拖起她的手,打開市場部主任辦公室的門,就往外走。

向遠此時穿着上班時的窄窄A裙,八寸高跟鞋,被葉騫澤大步流星地拖着往外走,未免有幾分狼狽,尤其是辦公室門一開,無數道目光尾隨而至,她平時最是謹言慎行,在一干同事中頗有威信,他又是地道的小開,脾氣雖好,但總淡淡地讓人看着如隔雲端,兩人一前一後,雙手相連地穿過市場部的辦公區,穿過人來人往的茶水間,穿過大辦公室和走道,向遠覺得自己的步伐從未如此失控。

他走得太快,片刻不肯停留,她微微抗拒着,但已顧不上看周圍下巴落了一地,就這麼被他拖着往前走,周圍的人臉和背景在穿梭在變幻,她如在回憶的時空通道,如在初冬冰封的湖面,如在稀薄的雲端。他是瘋了,別人看見了會怎麼說,都會怎麼想!而她又何嘗正常,她如所有虛榮的女人,心裡竟然有掙扎的喜悅。

他們就這麼一路來到停車場,葉騫澤讓向遠坐在副駕駛座,驅車離開公司。他說有話要說,上了車,只有兩個人的空間,反倒誰都沒有講話。沒開出市區,就趕上了這城市的下班高峰期,一路如蛇蜿蜒,一路走走停停。向遠知覺他車行的方向是往南,一直往南,直到終於出了外環,前方的路仍無盡頭,如開向地老天荒。向遠低頭揉着眼角,她不想問,也懶得問,他能去到哪裡?地老天荒也有個盡頭。

等到感覺天色暗了下來,路燈如窺探的眼一盞盞點亮,最後連路燈都遙遠了,向遠才意識到車子帶着他和她已經遠離市區,沿着一條不熟悉的山路盤旋而上。這路沿山腰而建,顯然是個開發程度一般,行人罕至的地方,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一輛車通行,向遠想到,如果山上有車從相反方向逆行而下,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好在這種情況始終沒有發生,周圍逐漸向夜色裡沉去,一片昏黑之中只有他們的車燈,照亮前面的方向。

向遠是見多了山路的人,她正在心裡嘀咕,按這條路的走法,只怕車開不到山頂。念頭剛閃過不久,就感覺他的車速漸漸緩了下來,最後停在路邊一個地勢比較平緩開闊的地方。[最愛小說網·手機電子書-wWw.QiSuu.cOm]

“下車吧,向遠。”他率先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向遠一動不動,藉着車燈熄滅前的那點光線,她已經看到前路是彷彿無盡頭一般的臺階。

葉騫澤說:“怎麼,你怕了,我記憶中的向遠從來沒有怕過山路和夜路。”

向遠依舊沒有下車,“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我的時間、體力,都不想拿來做無用功。”

“來。”他笑着伸手進去拉了她一把,“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到時你就不會覺得這是無用功了。”

夜裡走山路,對過去的向遠來說是稀鬆平常的事情,但是她那時從未穿着高跟鞋,也許葉昀說得也對,她在城市太久,連腳都在退化。

天色變得漆黑之後,一路有驚無險全賴葉騫澤車上的一把聚光電筒,還有向遠在夜間的好視力和在曠野中的本能,可那臺階彷彿永無終點,向遠先葉騫澤一步到達山頂,不顧荒地野草的紮腳,脫了高跟鞋,彎下腰來喘氣。

葉騫澤跌坐在她身邊的草地上,靜默之中只聽見對方風箱一般的呼吸聲,一時間誰都開不了口。

向遠緩過來之後,第一句話就是,“你帶我來這種殺人棄屍的好地方幹什麼,這鬼地方,晚上我們兩個神經病,還有什麼?”

葉騫澤用手撫着胸口,“當然有,除了我們,還有月亮……”他忽然驚喜地站了起來,“你看啊,向遠,月亮爬上來了。”

向遠自然而然地直起腰,她終於直到葉騫澤爲什麼千辛萬苦帶她來到這個地方,逐漸清晰的月光下,不遠處一條小小的溪澗跳動着銀光,想是剛纔他們呼吸太過沉重,竟然連那泉水躍動的聲音都蓋過了。是的,無需描繪,這一切太過熟悉,熟悉到連心都扯得隱隱地疼。

第四十二章 日月

他們面朝着溪澗的方向,誰也不願開口說話,但回憶卻不安分,那些沉睡多年舊事都醒了過來,耳邊彷彿還可以聽到兩人的笑鬧聲。

“……怎麼還沒有一條魚上鉤,葉騫澤,我們今晚不會又空手而歸吧?”

“那也沒有辦法啊,釣魚重在過程的樂趣。”

“見鬼的樂趣,這裡的溪鰻可以賣到十五塊一斤……”

“噓,別說話,有魚上鉤了。”

“喂喂,別濺了我一身的水……喂。”

“哈哈,向遠,你的頭髮……”

向遠閉上眼睛,她不知道他是否也聽到了,鮮活得好像就在眼前,她甚至記得他鍍着月光的每一寸剪影,那樣皎潔,隔着滴水的劉海,她纔敢細看。

她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恨自己,爲什麼就算是做夢,她也總醒得比別人早。最好的夢境裡,也不過快樂的沉迷片刻,就會有個聲音在說,可惜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就像現在,當她睜開了眼,心中如此清楚,縱使再相似的場景,這不是家鄉,就算故地重遊,一樣的月亮,想必已經不認識如今的她和他。站在高處,當年她只看見暮色中比山更遠的山,然而現在,城市的燈火儘可遙遙俯瞰。

葉騫澤和她並肩朝相同的方向眺望,“向遠,你在想什麼?”

向遠說,“我在想。我們腳下這個地方依山臨江,視野開闊。又靠近外環,假如用於房產開發,總有一天是寸土寸金。”

他愣了一下,搖頭笑了起來,“你啊,我都搞不懂你腦子裡整天想着的是什麼?”

“當然,因爲你不是我。人和人是不同的,同一個角度,詩人看見秀麗河山,窮人只想着哪裡去找一碗飯。就連感情也是有貴賤的。高高在上的悲傷,總比泥土裡的掙扎要裝雷。”向遠的笑容在夜色中瀰漫,“其實你是想說我市儈是吧。”

“不是的,你總是比我聰明。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我還是覺得人活一輩子,錢財、成就、虛名,這些都是身外之物,你有良宅百頃,夜裡也只能棲身在一張牀上,山珍海味,或者粗茶淡飯,飽的感覺都是一樣的。”

“只有你這樣的大少爺纔會說這些話。”

“真的,向遠,比起眼前我有的一切,我更羨慕你,不管什麼時候都那麼清醒篤定,不會迷路,也不會行差錯步。”

向遠看着遠處的燈火,淡淡的自嘲,“是嗎,可惜我們沒法變換。”

葉騫澤良久不語,向遠以爲他們已經結束了這個話題,才聽到他在身邊說,“可以的,向遠。”

她微微驚訝的側身回頭,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手上多了個絲絨的盒子。他在她的視線中低頭開啓,隨即抓住她垂在身側的手,“向遠,不如我們結婚吧。我有的,江源有的,一切都可以交給你,我換一個一輩子的伴侶。”

向遠用另一隻手捏起盒子裡的戒指,舉高在眼前,月光下,切割完美的石頭光芒流轉,迷了人的眼,他吹了聲口哨,讚道:“不下三克拉,騫澤,你出手還算大方。”

他不語,靜靜等待她給出的答案。

然而向遠欣賞過後,又小心地把戒指放回了他的手中,緩緩地將他的手指合攏,包裹住掌心的盒子和鑽戒。

“爲什麼,向遠?”他困惑難解。

“鑽石美則美矣,不過我更愛現錢。”她笑着說。多謝鑽石的華彩,可以蓋過那一瞬間她眼裡油生的失望和悵惘。

滕雲說,向遠,葉秉文抓着我的瘡疤對我頤指氣使,你也試圖用這個說服我,你和他有何區別。當時她說服了滕雲,這一刻卻說服不了自己。眼前手執戒指,一心一意等待她說“我願意”的葉騫澤,和走道上狹路相逢,大言不慚地說,“不如你跟了我”的葉秉文又有什麼兩樣?在他們眼裡,她是一枚份量不清的籌碼,是兩軍交戰的兵家必爭之地,是泥足深陷前一雙救難的手,是迷路時的導航燈,唯獨忘了,她也只不過是個女人。她可以原諒葉秉文的不自量力,卻無法釋懷葉騫澤的“交換”。

“這戒指折成現金,至多不過二十萬,葉騫澤,你用這個來換一個任勞任怨的‘伴侶’,算盤未免打得太精了,我不可能會嫁給江源。”

葉騫澤扳過她的肩膀,“是,你對江源很重要,這點我不否認,但同樣的,對於我這個人,不是江源的副總經理,也不是葉秉林的兒子,而是葉騫澤,你也一樣重要。向遠,你爲什麼不信我們在一起可以幸福的?你明明愛我。”

向遠扭過頭,笑出聲來,“是啊,你知道我愛你,誰不知道呢?除了愛你我還愛財,現在你把這兩樣都擺在我面前,我怎麼能不心動?”她拿下葉騫澤置於她肩上的手,漸漸收斂了笑意,用前所未有的哀求的口吻低聲說了句:“騫澤,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他猶豫了片刻,然後用力的擁緊了她,如抱緊身邊惟一真實的存在。向遠把臉貼在他的胸口,一秒,兩秒……她只給了自幾十秒鐘,然後就要放開。

“我不知道我愛的究竟是回憶裡一起看月亮的男孩,還是你。騫澤,其實我更愛我自己。”

她在自己軟弱下來之前掙開他的手臂,背朝他大步往前走,不要回頭,不要回頭!一個電話,葉昀的車就會以最快的速度在附近等她。所有的傳說和寓言裡,都已給了她足夠的警示,回頭會變成石柱,回頭會被海浪吞沒,回頭會墜入永恆的黑暗……

然而她還是犯了跟所有故事裡可悲的主角同樣的一個錯誤,錯在脫身前回頭貪看的那一眼,那一眼她看不清前塵後事,看不清對錯是非,只看見了他,葉騫澤,還有他身後的似是而非的月光。

那天晚上,向遠在葉騫澤的車上接到葉昀的電話,已是凌晨時分,他的聲音依舊精神抖擻,還有抑制不住的喜悅。

“向遠姐,我們四點就要出發,否則就趕不上明天早晨的太陽,我開了爸爸的車,在你樓下等着,車上準備了乾糧、水、電筒、還有臨時的帳篷,提前跟你說,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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