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情好客的葛邏祿人將來自大唐的商隊,迎進了溢着奶香的氈帳。當晚,更是有數名妙齡葛邏祿少女趁着夜色鑽入了客人們的氈包,以身體相贈,給予客人最美妙的服侍。
所有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在人丁稀少的草原,露水夫妻倒也落了個實至名歸。
行商們身體和精神都得到了極大的放鬆,自是睡了個好覺。
來而不往非禮也,翌日清晨,便由商隊領隊關瑜元出面,向謀剌鄂邏贈送禮物,表達商隊真摯的謝意。
一進氈帳,關瑜元便感受到來自謀剌鄂邏的關懷。
“親愛的唐朝朋友,遠道而來的客人,昨晚可歇息的還好。族中的女子可還合各位客人的心意?”
關瑜元聞聽此言,自是單臂貼肩,回禮道:“感謝葛邏祿兄弟的熱情款待。鮮美的奶茶解去了我們的乏意,動人的姑娘帶來了暖暖的家味。我們這些中原而來的商人,自會用最精美的貨物與葛邏祿的兄弟分享。”
謀剌鄂邏待他行完禮卻是迎了過來,緊緊的抓住關瑜元的雙手,和聲道:“唐人的兄弟啊,你們千里迢迢來到這裡很不容易,今日便要互貿確是有些不近人情,但族裡的情況想必你們也多少了解幾分。大唐的定製可是苦了我們這些小族了。突騎施人還能從西域粟特人那裡販來商貨,我們這些仰仗天朝的小族可是炸開鍋了。如今族裡的粗茶,綢緞都是奇缺,你們的到來真是解了我們的大急了。”
大唐在邊關的主要州縣都設有互貿點,但卻着實有些不近人情,不合情理。一是互貿點數量太少,不足以滿足所有牧民的需求。二是,互貿點大多集中在漠北迴鶻控制的範圍,像葛邏祿人這種牧場稍偏的民族若是想換得商物,就得到數百里外回鶻人的地盤去。
塞上各族的情況這些行腳商人都瞭解的清清楚楚,與其隱瞞炫富不如坦誠一些,賣個順水人情。放低身價,低調謙遜或許能收到意想不到的結果。
關瑜元行走塞外多年,自是精通這裡面的學問,見謀剌鄂邏主動放低身價,亦是陪笑道:“其實我們這些商人也沒那麼嬌貴。天南地北跑的多了,身子骨硬朗着那。不瞞您說,商隊裡的兄弟們也盼着早日能賣了貨物回家抱老婆小子呢。”
見謀剌鄂邏滿面笑容,關瑜元跟道:“這是我們準備的一份樣貨,特地送予葉護大人。”
謀剌鄂邏輕咳幾聲,自有數名健壯的勇士進入大帳將貨物收下。
互貿點設在了營盤外的空地處,之所以選在此地是考慮到此處地勢開闊平坦,易於人羣聚集,買賣。要知道,像關瑜元所領的這般商隊,葛邏祿部族一年也遇到不了幾次,互貿的這些時日便是他們購買補充所缺貨物的最好時機,豈會有人家錯過。
一家客商的生意似乎確是不錯,三三兩兩的葛邏祿婦人已是將小攤圍的裡三層,外三層。
有心給妻子買一匹絲綢作禮物,何潤師遂三兩步走到對應的攤位間,和聲道:“店家,我要一匹上好質地的蘇綢。哦,生皮我倒是沒有,這個卻是予你罷。”
說完從袍袖中掏出一件上好質地的血暈玉佩,遞予了行商。
那行商拿起玉佩掂量把玩一陣,見這枚玉佩無論是從色澤還是質地都是上乘之物,不禁喜笑顏開,陪笑道:“好說,好說。還是公子識貨,看您這麼爽快,我再附贈您半匹蜀錦。”他話說着,便隨手將玉佩置放於隨身的褡褳之中,似是怕何潤師反悔,讓他失了到手的寶玉。
常年往返於中原漠北,這些商人對其中的規矩都是心中有數。不該問的絕不會問,要不何潤師這麼個漢人出現在葛邏祿人的營盤中怎能不叫人起疑?
接過那行商遞來的綢布,何潤師輕謝一聲便轉身離去。
來到一處人數較爲稀少的攤位前,卻見一個年紀約在十四五的少年正在費力的向兩個葛邏祿少女比劃着。出於好奇,何潤師便探步向前一看究竟。
走至近觀,何潤師才發現原來這少年卻是賣得粗茶。這粗茶在草原上是流行貨,行情價格大家都是心中有數。即便有人想哄擡價格,也不至於受到太多的衝擊,也許這就是少年選擇販茶的原因吧。
那少年正在用蹩腳的突厥語向兩位妙齡女子解釋道:“這個,茶磚,上好的。一斤,要十張生皮,不能再少了。”
在他的比劃下,那兩個少女總算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見一個身着鵝黃色漢服的葛邏祿少女上前一步道:“你這茶磚都有些碎了,爲何還要這麼貴?十張生皮都可以買一套漆器了。”
那少年也是一個老實孩子,見這少女開始挑刺壓價,竟是急的滿頭大汗:“不是的,這個碎的,是路上顛。不打緊的,照喝的。”
可他越急,話卻越說不清楚,最後竟是急的坐倒在地下。
何潤師見他小小年紀便出塞販茶,不禁心生憐憫,上前解圍道:
“小兄弟,我看你茶不錯,給我包上五斤茶葉。這些生皮卻是太多了,不如你一會攜着馬兒前往我的氈包去拉吧。”說完指了指自己氈包得方向。
那少年本是極爲沮喪,見有人一下竟是要買五斤粗茶,頓時喜笑顏開,輕聲應和着。
那兩個葛邏祿少女見何潤師一下竟買了五斤茶葉,對此少年的信譽便放心了。各自要了兩斤粗茶,興高采烈的拿着包好的茶磚便朝營盤走去。
那少年又賣了幾斤茶葉,見已是沒了什麼人便牽了那匹老馬追上了何潤師,
衝何潤師憨憨一笑,少年輕抹了一把額角的汗珠,朗聲道:“公子,我的茶賣完了,我現在便隨你去。”
原來這少年竟是怕何潤師忘了這樁生意。如若這樣,自己便要虧一大筆買賣。
那少年見何潤師手中捧着的厚重綢緞便說道:“公子,這些綢子重,我來幫你拿吧。”
何潤師見此少年如此憨厚忠實,不禁大生好感。輕點了點頭,算是了默許。
那少年得了何潤師的允准,便將綢緞從何潤師懷中取來背在肩上。
見那少年動作如此嫺熟,想必以前也定是賣過此類貨物。思及如此年紀便要承當起養家的重擔,何潤師心中便是輕嘆一聲。
行了約莫半盞茶的工夫,一行人便來到了何潤師的氈包。
將老馬牽綁在氈帳前的木杆,少年利索的拍了拍手衝何潤師爽朗一笑。
掀開黃羊皮製成的帳帷,何潤師便將少年延請了進去。
“我也是在這裡暫住,隨意點吧。”
在何潤師的指點下將綢緞和包好的茶葉放在胡牀旁的氈毛地毯上,少年便有些不知所措。這個公子爲什麼待他這麼好?
何潤師示意少年隨意坐下,自己走到木幾前爲他倒了一碗熱乎的奶茶。
少年接過奶茶,有些不好意思的衝何潤師一笑便仰脖將奶茶灌下。
原來爲了早些將貨物賣掉,少年一早便擺開攤子售賣茶葉了。只是他的突厥語卻並不熟絡,一番費力扯喊之下,嗓子卻早已幹了。
此番雖然喝的只是一碗普通的奶茶,但於少年而說卻勝似人間瓊漿。
“謝謝,公子你是好人,好人會有好報的。”雙頰通紅,少年卻是憋出了這麼一句話。
“你叫什麼名字?家在哪處?”
不知爲何,何潤師對這個孩子有一種莫名的好感,彷彿他的身上有幾分與自己相似的特質。
“我叫二娃,家是河西武威的。”提及自己的身份,二娃卻是有些不自然,扭扭捏捏的確是不似之前大方爽朗的形象。
何潤師輕哦一聲,接道:“我看你小小年紀,爲何跑到這塞外苦寒之地販賣商貨,你的家人可曾放得下心?”
二娃此時卻是滿面漲紅,良久後竟是跪倒在何潤師面前。
“公子,我看你是好人就告訴你了。你可千萬不要對別人說出去啊。”
何潤師豈能受一十四五歲孩子的大禮,輕扶起二娃,和聲道:“你先說說看,若是合情合理之事,我定是不會說出去的。”
“前段時間我阿爺得了重病,我就和幾個同鄉搭夥兒去長安賣茶葉,好賺錢給阿爺看病。正好我見到一個軍爺在招募健兒,就動了心思。反正我這茶磚也是從別人手中借來的,賣了茶磚還了主家本錢後也剩不下幾個肉好。那從軍一次給十五貫肉好,我就想索性賣給他吧!誰知那軍爺心腸好,直接把我的茶磚包了下來,還硬塞給我三十個肉好。這下,我阿爺的病就有了救......”
“那你爲什麼不在家侍奉父親,又來塞外販茶?”何潤師實在不明白少年爲何甘願受這許多苦,來塞外作販賣商貨的營生。存下一筆小錢,做點小本買賣不比什麼都好?
“我阿爺的病好了以後,我就在掛念那個軍爺。他叫李......李括,是個大英雄!他說,只要我想從軍,隨時可以來找他!”二娃撓了撓頭笑道:“我打聽到他駐軍在疏勒城,便想去尋他。跟着商隊來販貨不過是結個伴,怕路上遇到馬匪。我......我也想做個像他那樣的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ps:二娃這孩子我打心眼裡喜歡,不想讓他醬油,哈哈,跟着七郎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