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慎心中情緒翻涌,可是面上最終卻還是露出了一個笑容,開口道:“看來,真是朕小看了宰相大人。”
“皇上過獎。”
袁叔萬對於趙慎意欲不明的話,也只是回以一笑。
“朕哪裡是過獎,只怕,朕所知甚少。”
趙慎聞言,到底沒忍住怒氣,語氣頗有幾分陰陽怪氣的回了一句,而後他也不願意再提及這個話題,而是轉頭看向了侍立在邊上的陳全兒,吩咐道:“快到晚膳時間了,便讓袁大人陪着朕在宮裡用膳吧!你到御膳房快些傳菜。”
“是。”
陳全兒聞言,連忙躬身應了,又是行了一禮後,方纔退出了御書房。
而陳全兒走出御書房後,忍不住深深的鬆了一口氣,方纔袁叔萬與趙慎兩位大神交鋒,他這個小蝦米在邊上瞧着,真是驚心動魄。
原本傳膳之時,根本不需要他這個總管太監親自去御膳房,讓一個小太監去跑腿便是了,不過這個時候,陳全兒卻覺得,自己還是親自跑一趟爲妙。
在走下臺階之時,陳全兒還是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身後御膳房被緊合上的大門,眼裡露出了幾分擔憂,心裡嘀咕着,也不知道在他走出之時,如今屋裡究竟是個怎麼樣的情形。
其實,此時的屋裡,倒並非像陳全兒所想的那般驚心動魄,反倒是比之方纔的劍拔弩張,稱得上是君臣和諧。
趙慎彷彿是將方纔的不快,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恥辱之事拋之腦後了,他微笑的坐在龍椅上,與袁叔萬交流着最近朝中大事,而袁叔萬雖然仍然神色淡淡,卻也是有問有答,一副盡忠職守、鞠躬盡瘁的摸樣。
不過,等到陳全兒帶着捧着各色御膳回到御書房之時,卻驚訝的發現,袁叔萬並沒有在屋裡,只餘趙慎一人,原本在御書房內伺候的太監宮女都退下了。
陳全兒微微猶豫,卻還是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宮殿中間,對着高高在上,卻一臉沉思的趙慎行了一禮,請示道:“皇上,是否擺膳?”
趙慎回過神來,卻是眼神陰翳的看了一眼陳全兒,也讓陳全兒的頭低的越發低了,幾乎恨不得鑽到地上去。
趙慎倒也沒有再爲難陳全兒,很快便收斂了面上的陰沉,語氣淡淡的開口道:“擺吧!”
陳全兒連忙衝着身後的太監宮女打了一個手勢,如同魚貫般的,一道道御膳全部被捧了進來,擺在了長長的御桌上。
雖然因爲先皇孝期,趙慎仍然還在茹素,可是御膳房的御廚們絞盡腦汁,卻還是用素菜整出了上百道色香味俱全的素材。
其中,用豆腐竹筍等食材,仿着葷菜做出的素菜更是佔據大半江山,乍然一看,卻是與平日裡食用的御膳並無多大的差別。
等到御膳擺好之後,太監與宮女們退下大半,只留小部分在屋內伺候,而試菜之人在完成工作之後,也躬身退下了。
陳全兒正猶豫着是否去提醒趙慎該是用膳之時,卻瞧見趙慎已經自己從龍椅上站起了身,這也讓陳全兒鬆了一口氣。
畢竟雖然他方纔人離開,並不知道御書房內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他卻是記着方纔皇上的意思,可是要留袁叔萬一起用御膳,可是如今卻根本沒有見到袁叔萬的人,想到方纔自己離開之前發生的一切,陳全兒覺得有極大的可能,是這位宰相大人不把皇上放在眼裡才導致的結果。
而趙慎走下龍椅後,坐在了長桌最上端,目光掃過了桌上擺設的上百道色香味俱全的佳餚,面上卻顯得意興闌珊。
陳全兒親自拿了碗筷,正要替趙慎佈菜之時,趙慎卻是突然將筷子一摔,重重的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嘴裡冷聲道:“御廚真是越發不長進,也該換換了。”
說完這話,卻是直接冷着臉走出了御膳房。
陳全兒見了,心中一驚,也不敢替那些御廚們求情,連忙尾隨上趙慎。
而趙慎卻是在走出門的時候,伸手擺了擺,語氣有些煩躁道:“莫跟着朕,屋裡邊呆着去。”
說完這話,自己卻是直接邁開腳步,走下了臺階。
袁叔萬回到袁府之時,正打算徑直回到玄玠居,只是,剛到大門之時,卻瞧見袁太夫人身邊的陳嬤嬤正站在門口,瞧見袁叔萬回來了,面上也是露出了笑容,連忙迎了上來,開口道:“三爺,老夫人聽聞您回府的消息,讓奴婢請您今日晚膳到豐嵐園裡去用,不知三爺是否得閒?”
袁叔萬聞言,倒是乾脆的點了點頭,對着身後的常福開口道:“你去玄玠居,與吉祥說一聲,晚膳便不與她一道兒用了,讓她自己好好用。”
“是。”
常福原本打算直接跟上袁叔萬,卻乍然得到這個吩咐,面上也是愣了一下,不過很快便應了。
他正要離開之時,卻聽到袁叔萬突然又叫住了他,又開口道:“將我帶來的兩人給吉祥帶去,日後便讓這二人在吉祥身邊伺候。”
常福再次點頭應承了。
吩咐完這一切,袁叔萬將目光看向了明顯有幾分走神的陳嬤嬤,面上倒是溫和的提醒了一句:“陳嬤嬤,還有事情嗎?”
“哦……”
陳嬤嬤剛回過神,還有幾分沒反應過來,但也很快的恢復了一貫的冷靜,開口道:“無事,三爺這邊走,奴婢在前邊帶路。”
陳嬤嬤連忙露出了一個笑容,開口道。
第一百零四章
高博帶着他的三百火雲騎出了城,虎妞也自請加入,高博倒是沒有阻攔,蔣夢瑤也覺得有虎妞在高博身邊保護,會相對安全一些,便同意了虎妞的要求,高博帶着騎兵沒有直奔五十里外的韓世聰軍營,而是直接往鷺江方向趕去。
他的想法是,不管齊國的兵馬分散成多少路,但他們終究是要回到這鷺江邊整合渡船的,他只需在鷺江外派崗哨盯着即可。
蔣夢瑤終於體會了一回戚氏每回送蔣源出征時的心情,看着他越走越遠,彷彿他還沒有從她的眼前消失,她就已經忍不住想念他了。
他走了,帶走了她的牽掛,每日她都會到城樓上站一會兒,雖然知道他不會這麼快出現,但她還是願意每天都去等上一等。
華氏倒是還可以,沒那麼擔心,每天做好了飯,等蔣夢瑤回來一起吃。
“也不知他怎麼樣了?有沒有吃飯,有沒有按時睡覺。”
蔣夢瑤端着飯碗,卻是食不下咽,總是想着高博此時在幹什麼。
華氏相思了一輩子,自然對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瞭如指掌了,給蔣夢瑤夾了一筷子菜,說道:
“放心吧。你對他多些信心,就不會這麼擔心了。”
蔣夢瑤吃了一口飯,說道:“哎呀,這種感覺不一樣,就好像……他雖然出門了,可是卻住進了我的腦子,不受控制的想他。”
華氏看着她搖頭笑了笑,便不再說話。
因爲她知道,這……便是牽掛了。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牽掛就是這樣子的,她迷惑了半生,終於又在其他女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與她不同的是,自己等的是一個永遠沒有把她放在心上的男人,而這個孩子牽掛的,卻是一個滿心滿眼都是她的男子。
這便是世間所爲的緣分奇妙吧。
吃過了飯之後,蔣夢瑤覺得還是想上城樓去看一看,華氏則說她想睡一會兒,蔣夢瑤離去之時,與一個這些日子一直伺候華氏的婢女擦肩而過,婢女手上似乎拿着什麼東西,急急的走入了華氏房中。
當時也沒在意,蔣夢瑤就離開了,等她再回來之時,卻發現華氏竟然將房門都關了起來,並且屏退了所有伺候的婢女。
蔣夢瑤在門外喊了她幾聲,華氏也只是輕柔的說自己沒事,只是想靜一靜,叫蔣夢瑤自己回房去歇息。
蔣夢瑤想起了自己中午離開之時,有個丫鬟手裡拿着什麼東西去找華氏來着,她便在府裡找到了那個丫鬟,問她中午交給了華氏什麼東西,那丫頭的回答讓蔣夢瑤趕到十分奇怪:
“是府裡信使送來的信,信封裡好像還有什麼東西。”
“信封裡裝了東西?”
蔣夢瑤再問,那丫鬟就不知道了。
帶着濃濃的疑慮,蔣夢瑤回到了房間,第二天一早就又去了華氏院子,只見華氏已經梳洗完畢,穿了一身她來了關外之後就從未穿過的華貴衣衫,降色的衣袍將她襯托的極爲華貴莊嚴。
蔣夢瑤走入時,她正站在鏡子前看效果,見了蔣夢瑤就對她招手,蔣夢瑤過去之後,誇讚道:
“娘,您今天好漂亮啊。這衣服的顏色真配您。”
華氏在她鼻頭上颳了一下,說道:“就你嘴甜,去挑兩根簪子替我簪上,考考你的眼光。”
蔣夢瑤當即領命,去到了華氏的梳妝檯前,她們孃兒倆經常在一起互相梳妝,所以,華氏放首飾的地方,蔣夢瑤自然是知道的,剛要伸手去開抽屜,就看見桌上擺放的那像琥珀一般的手串,蔣夢瑤一邊打開了匣子蓋,一邊對華氏問道:
“娘,這東西不是……您的寶貝嗎?怎麼就這樣放在桌上呀!”
華氏看了一眼那手串,笑了笑,說道:“哦,早上想拿出來看一看,忘記放進去了。”
蔣夢瑤點頭表示瞭解,很快的就在華氏的首飾盒裡挑了兩根素色的簪子,她今日穿的衣裳十分貴氣,若是髮髻之上再配的珠光寶氣,難免會有些俗氣,可是兩根素簪子就不同了,更好的將她的風韻面容與通身貴氣襯托的淋漓盡致。
華氏對蔣夢瑤的眼光很滿意,蔣夢瑤就扶着華氏一同去吃早飯,邊吃,華氏便對蔣夢瑤說道:
“待會兒吃完了早飯,你就去看看那首飾盒,把那手串給我留下,其他的東西就都給你吧。”
蔣夢瑤一驚:“娘,好端端的幹嘛送我東西呀!而且還是整個首飾盒裡的東西,我全拿了,你戴什麼呀。”
華氏沒有說話,說道:“你這孩子,給你就給你嘛,難不成我做了半生貴妃,身邊就只有那麼點兒珠寶首飾嗎?”
蔣夢瑤一聽,想想也對,正要接受,可是不知怎的,她就是覺得今日的華氏很不一樣,放下筷子,伸手在華氏的手上摸了摸,自言自語的說道:
“不燙啊。娘,我覺得您今天好像很奇怪的樣子,昨天……昨天翠兒交給你的信是誰寄來的啊?您來了關外,竟然有旁人知道嗎?”
華氏被她問的一愣,半晌才說道:
“就你事多,快吃飯吧。”
見華氏不說,蔣夢瑤也沒有辦法,只好繼續拿起了筷子,吃起了早飯。
可是,早飯還未吃完,外頭就有丫鬟來通傳,說道:
“老夫人,夫人,溫先生在外求見,說是城門前來了一隊人,指名道姓,要見咱們公子。”
蔣夢瑤蹙眉不解,想不通是誰,問道:“可知道是誰?”
問了之後,華氏手中的筷子突然掉在了地上,蔣夢瑤回頭看了她一眼,見華氏神色慌亂,不禁更加奇怪,只聽那丫鬟說道:
“汪先生說他不確定來人身份,只知道他說自己姓高,十分貴氣,還說只要入內通傳,自然有人知曉他的身份。”
“這麼奇怪啊!”
蔣夢瑤看着華氏的臉色,這個時候若她還猜不到來人和華氏有關的話,那她也真是太蠢了。
來人姓高,高乃王姓,說明來的是個皇族之人,而皇族之中,能夠讓華氏這般失魂落魄的似乎,也許,可能,大概只有那一個吧。
蔣夢瑤想通了這個癥結,就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匆匆趕了出去。
與汪梓恆匯合之後,就匆匆吩咐道:
“快,大開中門,列隊迎接。”
汪梓恆被蔣夢瑤這麼一指揮,也慌了手腳,因爲他到現在還不知道來人是誰,但是從蔣夢瑤這樣慌張的神情來看,來的定是大人物,趕緊召集了衛兵,將城門大開,將門外之人迎入了城內。
蔣夢瑤趁貴客入城之際,回房換了一身端莊的禮服,帶着張氏與府內一干僕婢守在主院門外三丈,恭謹的跪在那裡,等候貴客車馬到來。
來人正是皇帝高瑾,只見他騎馬而來,英姿高坐馬背之上,由汪梓恆一路小跑着領路向前,身後跟着十幾名便衣護衛,個個神情內斂,一看便知是各家高手。
高瑾沒有想到在在這荒原之上,竟然還有這樣一處巍峨之所存在,儘管在密信中他對此事早已知曉,但是畢竟是第一次親自到來,視覺上還是覺得十分有衝擊力的。
汪梓恆牽着他的馬來到了主院前,他便見主院外三丈有一羣婦人迎在門外,爲首之人他見過一回,便是高博離京之日,與他一同入宮而來的妻子,也就是那個在高博被褫奪封號之後,依舊不離不棄嫁給他,與之一同遠走關外的那個女孩兒,似乎是蔣家那個不受寵的嫡長女。
如今看來,她似乎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這才換了端莊禮服,守在門外,可見了他卻是不山呼萬歲,只是靜靜的叩頭。
蔣夢瑤當然不能隨意的呼叫萬歲之類,因爲高瑾是着便服而來,微服私訪,若是她在門外唱了高調,也不知是從了這位的意,還是逆了這位的意思,在拿捏不準的時候,她乾脆什麼也不說,直接跪吧,跪了就拜吧。
高瑾從馬上翻身而下,對蔣夢瑤擡手道:
“起來吧。你家主人可在家中?”
蔣夢瑤恭謹答道:“稟貴客,我家主人出了遠門,並不在家,但家母已在院中恭候多時。貴客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請快隨晚輩入內歇息一番,喝杯茶水。”
蔣夢瑤說家母等候也不是隨口說的,自從汪梓恆在華氏的院子外通傳時,她就已經明白過來,昨日傳信給華氏的人便是高瑾,所以華氏一早起來才盛裝打扮,言語間亦是心不在焉,直到聽見汪梓恆說了那人姓氏,她才大大的做出了反應。
而眼前這位遠道而來,必定也是對前事瞭如指掌了,所以纔會事先派人遞信入府,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那麼她還有什麼好隱瞞,好裝的呢,乾脆領了人入府,送去了華氏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