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待自己的真心沈夙媛是明白的,故此說到這個子嗣問題上,老人家心裡偏幫着她,是極正常的。然而在外人眼中,說不準就是她和太皇太后與皇上一起聯手,欺負林妹妹了。因而沈夙媛其實並不願看到屆時要用強迫的手段,來逼着林妹妹答應。不過這些的前提是,她的懷上的是個男胎。
然而不論男女,她肚子裡誕下來的第一胎對於皇上而言,都是意義極爲重要的存在。
在不確定性別之前,任何可能性都是存在的,而這一點林妹妹定然也知曉,她要是真能忍下來,沈夙媛倒是打心眼是佩服她了。
她就是對林妹妹的忍功報不了太高的期待。
想到之前請安的時候她就針鋒相對,沈夙媛總覺得,林妹妹很快就要生出點事來了。她縮在太皇太后的懷裡正思忖着,聽到老人家忽然叫了她一聲,沈夙媛回神,她轉過頭來,衝太皇太后笑道:“外祖母,就讓孫女兒在您膝上待上一會兒吧。”
她的聲音嬌軟輕柔,像是棉花似的,叫人手一觸就輕易按進去,抓一把都是軟得不成樣的棉團,太皇太后心頭裡一陣難言滋味,她之前盼着皇上同她這外孫女能早早的生下孩子,畢竟她年紀也大了,身子裡的毛病越漸增多,老人家明白,就算是用名貴的藥吊着,真正到她這年紀,也是很難補好了。
故此太皇太后其實對生死已經不太強求,只想要看到她這對孫子外孫女能夠幸福和美。而太皇太后知道,想要真正安定下來很難,那些繁瑣事何其之多,然她只盼有個曾孫兒出來,夙媛有子傍身,往後裡待她去了後能夠有籌碼,有底氣。
低頭望着膝蓋上趴着的沈夙媛,輕輕地摸着她的頭,她逐漸閉上眼,就着太皇太后的膝蓋小瞌半晌,遂醒來,眼裡還帶幾分朦朧味道,太皇太后將她扶起來,輕聲問她:“怎麼,最近很累嗎?”
確實是有點,平常的話她都是早早就睡了,這樣才能在請安的時候不遲到,加之她先前懷孕的消息不能外露,更要調理好身子,而如今身子早好多了,孕期症狀逐漸消退,除了肚子裡仍還是平坦的,她幾乎感受不到肚子裡多了一塊肉,就是身子懶惰些,仍是貪睡的。
而昨夜裡這宴席一直近凌晨才散去,這對於平素裡嚴格規範睡眠的沈夙媛而言,已經是超出了。故此她今早醒的時候還感到全身疲乏,此刻同太皇太后相處,不像是和林皇后時需要提起精神頭來,這睏倦懶意上來,連擋都擋不住。
她用手扶着額頭,旋即以指尖輕輕揉捏,微微顰眉,沈夙媛隨口道:“昨兒個睡得晚了些,故此才覺着有點累,忍不住犯困。”
“罷罷,如今外祖母瞧着你身子健康,外祖母就什麼都不求了。至於往後呢,若想見外祖母的話,就查個人過來說一聲,你這身子不方便,就不要離了宮這般走動,得多加小心着些,知道麼?切莫不可叫外祖母和皇上一道替你這鬼靈精擔驚受怕。”
沈夙媛哎了一聲,靈動的雙眸裡光彩轉動,她笑了笑,俏聲道:“哪有啊外祖母,夙媛現在可乖了,都是安生地呆在自己的宮裡頭,每日裡這都在不停的進補,您瞧瞧,不知胖了多少…!”她說着一邊伸出她的五指,從泰州回來時消瘦不少的身子這幾個月全然補回來不說還真是圓潤不少,使得她身形豐腴成熟不少。
太皇太后瞧得滿意,上下打量她,一邊道:“胖了好,胖了好生養!”
老人家這般打趣她,雖說沈夙媛是個不害臊的,好歹還是意思意思一下捂住臉,裝完羞澀,沈夙媛便擡起頭來,用手遮住的臉上只露出一雙眼珠子,那黑瞳明亮,提溜提溜似在轉動一般,打着什麼主意。
“外祖母……”
“怎的?”太皇太后斜了她一眼,“想說什麼?”
沈夙媛吃吃一笑,眉目盛開,燦爛明媚:“沒呢,就是想要叫您兩聲,您別多想。”
“得咧,是不是有什麼事要求外祖母來辦啊?”太皇太后可不覺得她這外外孫女是個沒事就愛別人兩下的人,她適才那眼眸裡的神態,太皇太后是猜出來,她一定是想要與她說些什麼的。
沈夙媛卻搖頭,笑道:“沒呢,夙媛只是忽然想到曾經太皇太后還說夙媛,若是懷上皇上的孩子,這孩子萬不能隨了夙媛的性子,若不然,這宮廷裡真是要鬧成個天翻地覆了。現在忽然間就記起來了,如今細想,似乎還真是這個理兒。”
“怎忽地說起這些來,外祖母倒覺得,再來一個你這般的頑皮猴孫,這宮裡頭不知該有多少熱鬧了!宮裡冷清,多些人氣熱度沒什麼不好。那時候……說不準哀家就不要你了,改要哀家的曾孫嘍!”
“哎呀——”她叫喚道,與太皇太后處撒了好一會兒嬌,後來,太皇太后又忽而提林妹妹:“先不說這子嗣問題還不確定,倒是皇上如今公佈了消息,你明日起還要去向皇后請安麼?還是叫外祖母給你免了去,哀家總瞧着那林家的不順眼,一整日裡來哀家這拜訪,都小家子氣氣,沒個正經事說來,送的那些個禮都快堆成山了。這哀家又不是窮得頂兒噹啷響了,送這麼多名貴物哀家壓根用不上。若是皇后真想同哀家親厚些也罷,偏生的到哀家跟前不知說些什麼好……哎……當初哀家看她雖是姑娘家還青澀,性子悶一點沒事,不曾想,倒是越發不如從前了。”
沈夙媛自然知道太皇太后是爲她,因而顧慮這般多,然她不建議這會兒就直接拿出和林妹妹對着幹的架勢,她若此刻就把請安裡給免了,這就是一下接着一下地打林妹妹的臉,並讓她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沈夙媛遂不算是好人,到底心裡還留有一絲的善心,她打算等肚子大起來後,並且讓這一消息緩衝一陣子,隨後再讓朱炎給她免去早晨點卯請安的規矩。想到這,沈夙媛便同太皇太后說道:“其實夙媛覺得,太皇太后無需要過於防備皇后,您也知道如今這情勢,想來皇后不會在此時犯傻的。畢竟大家夥兒的眼睛都盯着瞧着,若是夙媛這邊出個什麼事,皇后必然是讓人首先懷疑的人,因此……咱們還是同往常一般。”她說到這,忽地聳聳肩,笑着說,“就是懷了一個孩子罷了,太皇太后和皇上都太緊張了。”
太皇太后作勢要伸手敲她的腦袋,終究只是在額頭上輕輕地碰了一下,隨後斥駁道:“這能不防着嗎?何止是要防着皇后,還得防着其他幾個人。你呀,就是瞧着漫不經心,什麼都不在意的模樣,那這幾個月以來,你藏着掖着,還不是爲了先挺過這頭三月的危險期。外祖母知道你對肚子裡的孩子其實是非常期待的,對嗎?”
聽着太皇太后的話,沈夙媛淺笑一聲,心中暗道,她自然期待,畢竟是到時可是要從她肚子裡掉出去的肉,那能不上心嗎?太皇太后提醒她的事沈夙媛早未雨綢繆想好了,加之她之前早就於儲明宮安排下來的線人這都盯着呢,若林妹妹真有什麼異動,不說她第一時間就會知道,但總比什麼都不清楚的要強。
林妹妹近期倒是沒什麼動作,沈夙媛希望她能夠繼續保持。
這邊說完關於皇后的事蹟,太皇太后顧念到沈夙媛的身子,見她精神頭已不似剛過來那般活絡,想是她昨夜裡確實睡得太少,孕婦要養身子,極容易就會感到疲憊,因此太皇太后不再同她多說些什麼,知道她今日過來是來賠罪的,這罪都賠了,該叮囑的如今都叮囑好了,太皇太后稍稍安下心,心疼她,怕累着人身子,便叫她趕緊回去補個回籠覺,再怎麼着,都絕不能傷了身子。
太皇太后要趕她走,沈夙媛是睏乏,但還不至於到真的一沾牀就能睡過去的程度,她便賴在太皇太后的身邊,頭挨在太皇太后肩膀上,一副不想離開的黏人模樣嬌聲說道:“怎麼現在就要趕夙媛走了,夙媛還沒在您這呆夠了,這些天不見您,其實夙媛心裡可想您了……”
“可別,外祖母還不知道你這丫頭,這些時日享的福,哪裡分得出一點心思來想外祖母?”太皇太后打趣她,沈夙媛便不依了。
她從來就在太皇太后這帶一分童真,和小孩子般的心性,是因爲她在太皇太后放鬆得下來,她真正看做是長輩的親人。她如今只想要靠着老人家的肩膀小憩一會兒都好。然而偏偏太皇太后硬是要讓她回自己的宮裡睡去,不讓她留下來,不論沈夙媛怎麼糾纏。
沈夙媛無奈,便只好妥協:“好罷,那便待夙媛睡上一日,明早上拾掇休整好便再來找您。”
“成,外祖母等着你。”太皇太后笑着送她走到門口,沈夙媛拜別太皇太后,遂回到敬央宮內,沒多久,這下了早朝的朱炎就過來她這,沈夙媛瞧見朱炎,心情特別平靜,就和昨晚那溫情一幕都已經過去似的,如往常一般,朝朱炎招手。
朱炎粲然一笑,待人走近後臉上仍是掛着笑,眉裡眼裡全數盛滿,令這俊朗堅毅的面孔平添七分柔和,將那三分大男人氣概變作小男人情性。
“你剛纔外頭回來呢,這是去哪兒了?”朱炎明知故問,他當然知道沈夙媛去了哪兒,見她這般神態,便知道她這是尋人說了好一會話,心滿意足的回來了。
“去了靜心殿,皇上不知道?”沈夙媛白了他一眼,隨後挑着眉,用一副看穿他表情的樣子斜睨過去。
“朕需要知道嗎?”朱炎攬過她的腰肢,那觸感柔軟的腰上,讓朱炎恨不得粗狂的捏上幾下來,想她昨夜裡都不留他,徑自回了敬央宮,明明氣氛極好的,朱炎好像偷幾個香吻來,沒想到佳人竟如此絕情,丟下他毫不猶豫地回宮。
朱炎下不來面子,心裡這會兒都還有氣呢。只不過所幸一摟上人,什麼氣啊火啊,早就一股腦兒都被拋諸腦後。
他笑眯眯地低頭看着沈夙媛,沈夙媛真是越發覺得朱炎骨子裡的腹黑氣質越來越嚴重。
朱炎從前在她面前多半都是有話直說,而今總是一句話裡彎彎繞,經常就和她打啞謎來猜。雖說這種手段起初是她用來對付朱炎這種情商低能的人,然而一待二人確定關係後,沈夙媛早不對朱炎用那一套了。
反觀朱炎,是越來越喜歡逗她玩。
沈夙媛不想搭理他這副賤兮兮的模樣,便用手推了一把朱炎,徑自走到牀上去,朱炎緊隨其後,見她一入寢殿內便直接到榻上去,便一揮手將伺候的人都給撤下去,隨後跟着她到牀邊坐下。
朱炎拉着她的手道:“怎麼,還對朕耍脾性呢?”
“哪兒耍脾性了,皇上莫要瞎說。”沈夙媛平平淡淡地說着,給她寬衣伺候的人都下去了,她便只好自食其力,褪下外頭,而朱炎見她這一舉動,眼睛頓時睜大了,筆直地注視她:“你、你這是要……”
“昨兒夜裡沒睡好,這大早上起來請安,後來又去靜心殿和外祖母說了些話,此刻乏了,要上榻睏覺。”
完全都想歪了的朱炎見她還一板一眼地和他解釋,眼裡露出哀怨神情:“朕纔剛過來,你就要睡了?朕怎覺得精神頭格外的好呢,朕比你起得還早呢。”
他想拖起她,然見她一副累得不想動的樣子,怎麼都不忍心下手,便只好直勾勾望着她,希望她能夠感受到他這難得抽出時間過來的真摯心意,哪知道人家連瞧都沒瞧他一眼,只顧着脫衣裳,脫完後就立馬掀開被褥,翻身鑽入綿軟厚實的被褥裡頭去。
朱炎愣住了,她還真是說睡就睡啊!
“你——你就這樣睡了?”朱炎有點不敢置信,明明昨夜裡兩人還纏-綿悱惻,他還道她和自己心有靈犀,這一下朝緊着時辰過來,不想人就這樣無視他睡回籠覺!
是回籠覺重要還是他重要?
朱炎憤怒地在心中咆哮,而他亦只能在內心裡大喊,真到嘴邊,那是絕對捨不得說沈夙媛半個字的。
沈夙媛鑽入被褥後,施捨般地露出一顆腦袋給朱炎,還是遮住半邊臉,長髮披散,只餘出一雙眼,黑漆漆的眼珠子凝望着他,被褥底下的聲音略悶:“皇上回去罷,臣妾要睏覺。”
她對睏覺一事十分執着,即便是前天才秀過恩愛的老公,這會兒都不能打擾她睏覺。
特別是當她沾上這柔軟溫和的棉被,冷氣統統被排除出去,好似一陣暖流涌入身子裡頭,隨後意識不由地開始變得昏沉,暖被窩果然是催眠神器。
朱炎眉頭直抽,他想問這人到底有沒有心肝啊,居然就這麼絲毫不顧及他,拋下巴巴過來想和她親密親密的枕邊人,自顧自地睡覺!
他氣!
終是忍不住,一把掀開被褥!
沈夙媛感到暖被窩被突如其來的魔抓給破壞,她擡起頭,身子下意識地蜷縮起來,幽幽地說了一個字:“冷……”下一秒,朱炎就把鞋子一脫,翻身和沈夙媛擠到一塊去,之後順其自然地將她的腰肢攬過來,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前。
本來還以爲朱炎會非常有骨氣地說點什麼,看來目前爲止,她還是御-夫有方。
“朕陪你一會兒。”
沈夙媛沒支聲,她用手趴着朱炎的胸前,閉上眼,呼吸平緩地吐息,朱炎低頭一看,見她姣好妍麗的面龐此,此時此刻,平靜恬靜,這樣溫馨的場景讓朱炎心都酥成一灘水,甚至全身都隨之軟化。
他不再繼續打擾她,而是就這麼盯着她的睡顏,他想到許久前,她剛剛鬥敗張太后,那會兒子的她還逞強,明明累極了都不說,直到昏睡於他懷裡,那時他還心底裡是有一絲埋怨她不照顧好自己的身子。然如今她這般,朱炎又有點不是滋味,覺得她忽視自己。
這種心情,真是難言的矛盾。
只不過她不論怎樣,他最終還是無法將對她的喜愛減少一分。因爲多看她一眼,朱炎就覺得眼前的人在心頭又美上一分了。
當然——這一點朱炎想來一輩子都不會和她說。
就讓她知道他愛她,而朱炎心裡自己清楚,他一天比一天多瞭解她一點,就會再愛一些,這種感覺,恐怕是每個男人都夢寐以求的吧?
而一開始躺在朱炎懷裡的沈夙媛並沒有立刻就睡着,沾到朱炎的胸口,聞到那身上傳來的熟悉味道,她只覺得安定,意識逐漸模糊起來,直聽到朱炎的嘆息聲,一遍又一遍,隨後便感覺到有一隻手摸着她的鬢角,手指頭很小心地摩挲她的一縷髮絲。
不曉得朱炎趁着她昏睡不醒的時候具體做了什麼,總之她醒來後衣服是好的,想來朱炎的節操什麼都還在。而瞧瞧天色,已經是午膳的點了,她摸摸肚子,真是有些餓了。
以前她一日三餐不吃,都不會特別餓,如今懷了寶寶,她懷疑生下來的寶寶會是個大胃王,沈夙媛覺着她最近真的是吃太多了。
她吩咐宮女去準備午膳,之後還問林嬤嬤皇上臨走前有沒有帶什麼話,而林嬤嬤回答皇上說明日還會在來,沈夙媛聽罷,先是個打了個哈欠,隨後伸伸懶腰道:“你去支個人過去說,明日恐怕也抽不出空來,若皇上想要來的話,明日下了早朝後直接來靜心殿就是。”
她可是同太皇太后預約好的,沈夙媛一向是守信之人,而這宮裡的愛情,親情,友情,她都會用最好的方式去調解好。她不想因爲朱炎而忽略了外祖母,亦不想因爲現在懷了身子,就避開袁美人等人,她要做,就要做到完美,做到找不到一絲的漏痕。除非,是她自己故意顯現出來的漏痕。
那邊沈夙媛的人過去稟報後,喻德海將消息傳給朱炎,見朱炎聽罷,臉上神情自然,他叫人回傳與沈夙媛後,沒一會兒外頭就有人急匆匆地跑過來。按時辰來看,絕對不是敬央宮裡來的。
喻德海攔住這慌慌張張跑過來的一名宮女,看這服飾,喻德海眼睛一眯,問眼前的宮女是哪一個宮裡過來的,宮女似乎不敢看喻德海的眼光,吶吶地道:“是、是儲明宮裡,皇后娘娘派奴婢過來的。”
喻德海道:“有事?”
“是皇后娘娘有請皇上到儲明宮去一趟。”
喻德海皺眉:“現今皇上正忙着,不知皇后娘娘可有具體說,要請皇上過去是要做什麼事麼?”
宮女搖頭:“皇后娘娘沒有同奴婢細說,只是讓奴婢帶了這一張紙條。”
喻德海從宮女的手裡接過紙條,遂攤開來一看,一目瞭然,眼神頓時一變,他讓小宮女暫且在外頭等候,隨後入乾龍殿內,手裡抓着那肢體上前:“皇上,是皇后娘娘的人過來,想要皇上您過去一趟。”
朱炎一聽是皇后,便什麼興致都沒了,直接就對喻德海回道:“隨便打發個理由去。”
他對皇后的印象一直不好,她安分守己倒也罷,偏生之前和張太后走得這般近,不知道跟着張氏學了多少毒辣狠計,他此刻不願見她,便讓喻德海隨口亂扯,但凡能把人趕走,什麼法子他都任意。
喻德海卻沒有轉身,只臉色微微沉凝,將紙條交與朱炎:“皇上,這是皇上娘娘讓那宮女帶過來的。”
朱炎俊美的面容頓時一沉,他眉頭緊攏,接過紙條一看,眼裡的光似一竄猛然燒起的火,他一下就把紙條給揉成一團,掌心按捏了兩下,便隨手甩在地上。他繼續批閱奏摺,喻德海以爲他是不把皇后在紙條上所言當回事的,想要去稟報,朱炎卻忽然出聲制止他的腳步,道:“喻德海,你覺得皇后如此做有何意義?”
喻德海聽到皇上這麼問,他不由地想起朱炎曾經亦拿皇貴妃這樣問過,不過皇貴妃和皇上是兩情相悅,當初皇上未曾察覺真心,後來經由皇貴妃馬到平川的手段,拿下皇上真是不費吹灰之力。然而對於皇后,喻德海只能說……那真是狼心似鐵!
猶豫片刻後,喻德海道:“您過去一趟沒什麼的,老奴知道您對皇后心中有所排斥,但這終究是無可避免的。您總是要和皇后見面,與其這般敵視,倒不如見上一面,再將態度擺得清楚明白些,讓皇后好死了心,這也是好的。如今皇后這般做,顯然是不曾徹底死心,還對皇上您抱有一絲希望……”
“希望?皇后想從朕身上尋求希望?”朱炎冷聲一笑,他對皇后的厭惡之情是毋庸置疑,除去她本身的問題所在,最重要的一點,自然是她心中對沈夙媛的不滿,這讓朱炎直覺覺得這個女人非常令她感到厭棄煩惡。
“想來後宮裡的每一位嬪妃都想要得到皇上的憐愛吧……”喻德海說道。
朱炎一時沒接話,他沉默良久,忽地從座椅上起來,他目光冰冰冷的,轉頭對喻德海吩咐:“去儲明宮,朕要看看,皇后到底有多想念朕!”
朱炎前往儲明宮的途中,卻有人提前從儲明宮裡逃出來,她一身衣裝明顯是經過精心打扮過的,特別是妝容,這等無辜青春的表情,而今或許是因爲一路跑得太急太喘,精緻的髮型都凌亂了,她氣喘吁吁,一副悽慘慘的樣,之後她好不容易來到敬央宮,她整個人都快要跑斷氣了!
寶芯見一人就這樣闖進來,立馬喊人將來人攔住,隨後叫宮女們把手鬆開,打量這人問道:“你是什麼人,叫什麼,誰派你來的,你找皇貴妃娘娘是爲什麼?”
被寶芯這一連串問題弄得腦袋有些糊塗,她猶豫半晌,先把自己的名字報了上來:“秀純。
寶芯定睛落在秀純面上,喃喃地說了幾句:“秀純……秀純……真是好名字。和你的模樣倒是挺像的。”
秀純不知是該笑該說什麼好,她抿着一張抹了硃紅的脣,遂一把衝上前,拉住寶芯的袖子,顫顫抖抖地帶着哭腔說道:“奴婢是來找皇貴妃娘娘的,奴婢有一件事要和皇貴妃娘娘說,晚了就趕不及了。”
“不成!”寶芯立刻警惕起來,想見娘娘,沒門!
秀純一聽寶芯不願意放他入內,焦急地叫喚道:“姑娘求你了……讓奴婢和皇貴妃娘娘就見上一面……”
寶芯提高音量,不耐道:“這每日裡想見我們皇貴妃娘娘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我作爲皇貴妃娘娘的貼身侍女,娘娘如今有懷了龍種,因此,我還負責任何閒雜人等入內見皇貴妃娘娘,你回去罷!”
寶芯就這樣毫不留情地要把秀純給趕走,秀純急了,她的肩膀被人拖住,人慢慢地往後拖,忽地,秀純大聲嚎了句:“奴婢是儲明宮的人啊!奴婢真的是有急事要過來稟報皇貴妃娘娘!”
儲明宮?那不是皇后的寢宮麼?寶芯命人將她立刻放開,隨後秀純跌倒在地,寶芯一點不留情面,直接就問道:“你說你是儲明宮的人,那既然如此,你過來做什麼?是想要打什麼鬼主意嗎?”
秀純連忙搖頭,她都快要哭出來了,她衝寶芯道:“就求你讓我見一面皇貴妃娘娘吧!”
寶芯見她這般執着,便想着這丫頭瞧上去柔弱無能的樣子真不像是從儲明宮裡出來的,倒是模樣生得漂亮惹人疼,寶芯見她慘兮兮的樣子,就勉強同意,但饒是她嘴上說同意,心底裡依舊對秀純戒備萬分,讓人在她兩側盯着她的一舉一動,寶芯將秀純帶到寢殿內。
沈夙媛如今剛用完午膳不久,如今正在做運動消化,當然,介於身懷六甲的緣故,沈夙媛不敢做太大的幅度,而是在安全範圍內保持其他部分不要發脹,她可不想這懷胎十月肥出一圈來,她如今還年輕呢!
一直到寶芯把人帶進來,沈夙媛都沒怎麼注意,聽到一聲大叫,沈夙媛停下彎腰的動作,從躺着的長椅上坐起來,遂瞧着寶芯身後帶過來的,被敬央宮裡的人給夾住的一名宮女。
沈夙媛有點頭疼,怎麼又是一款柔弱系,瞧着就是打不停手罵不還口的類型。
寶芯讓人將她的手臂抓住,不讓她有接近沈夙媛的機會,自己則上前對沈夙媛說道:“這名宮女叫秀純,自稱是從儲明宮裡過來的,說是有什麼事要稟報娘娘,娘娘您可要聽?”
儲明宮?她上午時分還在靜心殿和太皇太后許久時想着林妹妹是否會按捺不住,沒想到這來得也忒快了,這才半日不過的工夫,那邊林妹妹就有動作了?
沈夙媛讓人先把人放開,遂讓秀純過來些,寶芯不放心,攔在跟前,直到秀純還隔出一米遠,沈夙媛就見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她的聲音顫抖異常:“皇貴妃娘娘啊,您快去救救皇上吧……”
沈夙媛臉色一變,她擰起眉頭,問道:“說清楚些……”
秀純此番從儲明宮裡逃出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想清楚了,她不願意作爲皇后娘娘來爭奪權勢的利用品,說不準以後還會變成犧牲品。
她一隻都在強調自己只想做個好奴婢,絕不會窺覷主子的男人,更何況那個男人可是天子,這位天子還是有真心相愛的心上人的,秀純一隻覺得,拆散一樁姻緣,是要遭天譴的。
可是,壓根就沒人理她這個志向,更沒人在乎她是否想不想,故此秀純在巧杏和皇后決定要用她的肚子來借種的時候,秀純毫不猶豫地想到要逃脫,而她不僅要逃脫還要揭發皇后的惡行!而這個人,無疑就是眼前這後宮裡如今最爲尊貴的沈皇貴妃。
秀純把一切詳細細節,甚至都包括巧杏如此細述勾-引男人的方法,但凡她能夠想到的,能夠說的,絞盡腦汁,都給說出來了。說罷後秀純抹了一把眼淚,抽抽噎噎地道:“奴婢不知道皇后娘娘這樣執着是爲什麼,但是奴婢知道,皇上待皇貴妃娘娘的真心大家夥兒全部都看在眼裡,羨慕不已,奴婢不要做這樣的惡人!巧杏姐姐說,屆時會在皇上喝下的茶水裡下藥,剛纔我趁着上茅房時踩着桶子往上爬,好不容易爬出來,之後就急急忙忙過來了,娘娘您現在趕緊去儲明宮看看罷!”
“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都是真的?”寶芯仍是保持懷疑態度,雖然秀純能說的這般詳細應該是做不得假,但現在這種關鍵時期,寶芯可不能掉以輕心。
“奴婢所說一切句句屬實!奴婢可對天發誓!”秀純見寶芯不信,看架勢就知道寶芯是皇貴妃娘娘的身邊人,就怕寶芯所言會影響到皇貴妃娘娘的判斷,秀純的手急忙往上伸直,一邊口裡說着誓言,“若是奴婢說半個字的謊話,一定會遭雷劈……”秀純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沈夙媛給打斷。
“不用發誓了,本宮相信你。”
秀純眼裡綻開驚喜之色,高興地連哭都似忘記般興奮地說道:“皇貴妃娘娘相信奴婢嗎?!”
以前她在儲明宮時,怎麼做做什麼都是錯的,她有時候不懂,爲何她事事都是錯的,皇后娘娘還願意將她留在身邊貼身伺候呢?後來……秀純慢慢地察覺出來,不是她什麼都錯,而是她終歸不是一個如巧杏那般擅言辭的精明人。
她不懂如何諂媚,更不懂怎樣技巧性地進言討得主子喜歡,因而比不過巧杏,連她這樣盡心盡力地伺候皇后娘娘,一但有點問題,永遠都是她的錯,皇后娘娘永遠都不會信她。可是沒想到……
秀純感到得不行,她眼淚淋淋,一張臉笑着,卻滿是眼淚水,樣子莫名的滑稽。
沈夙媛見此,心道林妹妹現下行事越來越有張氏的風格,竟連這種下作手段都要使出來,她都可以稱爲“小張氏”了。
想罷,沈夙媛便對着秀純說道:“你就和本宮一道去儲明宮罷。”遂,人走到秀純跟前,扶住秀純的肩膀,秀純受寵若驚,連忙自主自發地從地上爬起來,她小心翼翼地瞅着沈夙媛,心頭一片驚疑膽怯。
沈夙媛看了她一眼,溫聲道:“你別怕,到時,若有人責怪起你來,本宮會保住你。”說罷,她衝着秀純笑了笑,旋即便朝外頭逐步往外走去。而秀純愣在原地,直到寶芯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傻愣着做什麼,還不趕緊跟上去!”
秀純忙不迭點點頭,望着沈夙媛的背影,眼睛裡好似有一束光亮點起,她腳下沒有遲疑,跟緊隊伍,隨沈夙媛前往儲明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