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一喊,沐如畫頓時反應了過來,正要去扶秦風。
沐心如已經大步跨了過來,看了七七一眼:“我來。”
兩個人將秦風扶了起來,放在擔架上,一前一後擡着他,邁開步伐,大步往落日樓的方向而去。
沐如畫也飛快地追了過去。
只有沐念秦依然坐在地上,看着他們離去的身影,兩眼無神,有那麼短暫的一刻,腦袋瓜凌亂不堪,就連秦風如今傷得如何她也忘了要去查看。
心裡腦裡唯有剛纔那怪異的聲音響起來、楚四海手中暗器打出之際,那道向自己撲過來的身影。
他爲什麼要救她?甚至爲了救她連性命都不顧?
他早跟她說過他對她無意,呆在她身邊二十多年,不過是因爲沐心如曾經叮囑他照顧自己,可他剛纔爲什麼要捨命來救她?
他捨命救自己……
心頭一緊,意識頓時清醒了,這下再不敢耽誤,她霍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也顧不上去追沐如雲和楚四海,便急匆匆向落日樓的方向奔了過去。
秦風被送到房內,裡頭只有沐初和七七兩人,其他人全都被沐心如擋在外頭了,沐念秦想進去看看,沐心如卻長臂一伸擋在他面前,沉聲道:“不能進去影響他們。”
“我要去看看他的傷勢。”沐念秦心頭一緊,一掌便揮了出去。
沐心如隨手擡起一掌,將她的一掌擋了回去,她臉色一沉,不悅道:“你還想不想他活下去?若你還想他活命,就別去打攪,你該知道他傷在心門,能不能救活都是未知之數。”
“沐心如,他愛慕了你這麼多年,也在這裡等了你這麼久,你就這麼狠心,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沐念秦看着她,此時此刻說出這樣的話已經顧不上心疼,只是氣憤。
沐心如卻依然擋在門前,平靜道:“我不是無情,但我知道我若現在進去,妨礙了七丫頭和初兒,也許這輩子他都無法再醒來看我一眼。”
沐念秦迎上她的目光,雖然,沐心如目光淡然,可她卻愣是從她眼底看出了一份壓抑的痛苦和恐慌。
原來她這個從來都披着一副溫和麪具,從不知道什麼是焦急心亂的姐姐,也會知道害怕!
原來她並不是這麼無敵,不是什麼人都不能將她擊倒,她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慾,她也知道痛苦,也知道慌張。
只是一個眼神,竟讓沐念秦慢慢平靜了下來。
沐心如不是不在意秦風,只是把這份感情掩藏得太好,她真的有點恨起了自己這個姐姐,既然喜歡,既然在意,爲何當初卻又狠心把他留下來?
可若不是她將人留下來,自己這二十多年來是不是還能過得這麼愉快?就是當年那一劫,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能熬得過來。
忽然之間,真的覺得自己比不上她,比不上她冷靜,也比不上她的隱忍。
從頭到尾,從二十多年開始,她就比不上沐心如。
握緊的掌慢慢鬆開,既然又緊緊握上。
她現在什麼都不管,只要秦風能醒過來,只要他還活着,這一切她都不再追究了,好不好?
以後他想做什麼,她也不會反對,他想跟着誰,她也不去阻止了。
她只要他活過來……
她不能讓他爲了救自己而死,否則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娘,你也受了傷。”沐如畫就站在身旁,雖然心裡也在焦急,可一看到沐念秦還不斷在流血的手臂,頓時就慌了:“娘,你傷得不輕,趕緊讓大夫給你瞧瞧。”
回頭看了守在外頭的清憐一眼,急道:“快傳大夫。”
“是,五小姐。”清憐忙轉身,朝院外奔去。
沐念秦雖然手臂上受了傷,可卻一點都不在意,只是看着那扇房門,心又忍不住被擰痛了起來。
既然對她無意,就不要再給她那麼多念想,爲什麼還要捨命救她?他都這樣對自己了,以後自己還能硬下心腸來強迫,寧願讓他痛苦也要逼着他留在自己身邊嗎?
她情願他還像過去那般對她無情無意,連看都不願多看她一眼,也不願看到他現在傷成那樣,生死未卜。
秦風,你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對她?
看着沐心如安靜中隱藏着驚慌的側臉,看着那扇緊閉的房門,忽然,她竟是想明白了。
秦風救她不是因爲對她還有感情,只是想用這樣的方式來告別,不管他今後人在何處,是生是死,都與她沐念秦沒有任何關係了。
因爲,他已經用自己的性命,清算了這麼多年來的債,恩怨情仇也好,相忘江湖也罷,從此以後,他不再屬於她……
晚風吹過,無力地吹拂着樹梢的枝葉,片片青葉只是慢悠悠輕擺身姿,隨風輕曳,看不出多少生機。
房內的人,這一刻依然在和運命鬥爭着,不多時,房門被打開,小玉兒和清幽被傳了進去。
只見一盆接着一盆溫熱的水被送進去,又是一盆接着一盆猩紅的水被送出來,每次有血水送出,外頭的人都是一陣心驚膽戰。
午夜時分,就連沐紅邑也趕過來了,聽說了裡頭的人生死未卜,她未曾有半點異樣的表情,只是鬢角的髮絲似乎在轉眼間又添了數根。
人直直來到沐念秦跟前,目光一凜:“地牢那邊今夜究竟出了什麼事?”
沐念秦手臂已經經由大夫包紮過,但此時臉色依然有幾分蒼白,聽到沐紅邑的問話,她忙回道:“回母親大人,我看管不力,讓沐如雲和楚四海逃脫了。”
沐紅邑沉鬱的臉沒有任何變故,人逃脫了,她早在一個多時辰之前就已經聽說,也已命青桃派人去追捕。
只是,隱隱間總覺得有幾分不安,本想派人情沐心如和七七、沐初他們過去齋戒樓商議,不想秦風的傷勢竟如此重,人在裡頭搶救,直到現在還沒出來。
既是如此,她便只好親自過來了。
目光一掃,看到淡然堵在門口的沐心如,她沉聲問道:“秦風的事你如何解釋?”
沐心如臉色未變,迎上她的目光,平靜道:“秦風以後是我的人,他所犯的錯我一力承擔。”
“放肆!”
沐紅邑大怒,沐念秦卻驚得連指尖都抖了起來。
秦風不願意跟在她身邊,她早已心知肚明,可如今,沐心如竟親口說出這種話,她卻是始料未及。
她不知道他們在牢房裡都說了些什麼,一直未曾對這事表露過半點己見的沐心如竟義無反顧說出這種話!
面對沐紅邑的怒火,沐心如依然眼波平靜如水,不疾不徐道:“秦風是我親自帶出地牢的,以後他的事由我負責,我會向娘請罪,但不是現在。”
“你……”沐紅邑氣極,其間的利害關係已經和她說得如此清楚,這孩子怎麼還是如此頑固?
但見她如今雖然一副平靜的模樣,眼底的不安卻始終逃不過自己的雙眼,沐紅邑哪怕再氣,此時此刻也無法做些什麼。
尤其,桑城如今成這般模樣,外頭林場的藥人依然隨時威脅着整個桑城的百姓,她無心也無力去追究其他事了。
不多時,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青桃大步闖了進來,轉眼已來到沐紅邑跟前:“老夫人。”
“都是自己人,有事儘管說。”沐紅邑沉聲道。
青桃深吸一口氣,纔回報道:“沐如雲和楚四海逃進楚氏林場,如今已失去影蹤,不知躲藏在哪裡。”
沐紅邑沒有說話,臉色卻還是變了。
躲進了楚氏林場,萬一……
沐心如淡然的眸色微微變動了幾分,凝眸片刻,她目光掃向守在不遠處的雲巧:“請玄王來一趟。”
雲巧一傾身,立即轉身離開。
沐心如依然守在門邊,之所以自己不親自去請楚玄遲,只因爲依然擔心自己離開之後,這裡有些莽撞的人會不管不顧闖進去,打着關心之名剝奪了裡頭那人唯一活下去的機會。
不過片刻的時間,雲巧獨自一人折回,眉目凝重:“將軍,玄王在聽說沐如雲和楚四海逃脫之後,已帶上人馬追捕,如今院裡只有他兩名侍衛在,就連無名公子也和玄王一起走了。”
沐心如心頭一緊,明白楚玄遲在擔心什麼,剛纔自己一門心思全落在秦風身上,倒是忘了這麼重要的事。
她看着沐紅邑,也看了沐念秦一眼,冷靜道:“只怕沐如雲不甘心,寧願毀了桑城,也不願讓我們日子好過。”
沐紅邑和沐念秦心頭大駭,沐念秦再無顧慮,向沐紅邑傾身道:“母親大人,我立即領兵駐守城門處。”
“你還傷着。”沐心如吐了一口氣,雖然不願就此離開,此時卻已沒有辦法。
她盯着沐念秦道:“若是信得過我,便把兵符交予我,我來領兵守城門。”
沐念秦沒有說話,臉色並不怎麼好看。
沐紅邑也沒有說話,只是看着自己兩個女兒。
這忽然的變故有點出乎她的意料,但兩人成宿敵這麼多年,這時候是不是真的還能撿起一點對對方的信任?
也許,一切只看沐念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