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本以爲會出現在這裡的人一定就是她的父後四海不歸,但,看那身段,眼前的男子卻明顯只有二十多歲的模樣,如此年輕,怎麼可能是夢君?
夢君再怎麼說,已經年到四十。
“請問……”她想她真的迷路了,誰會想到玲瓏院的後院竟是如此的大?又是花海又是花園的,雖看得很舒心,但,走得卻是很迷茫。
前頭的男子聞言,指尖微微頓了下,隨即,他轉身面對她:“你來了?”
那聲音,很空靈,如同遠在天邊,又似近在眼前,不過是隨口一句話,竟似無數花香隨着他的話語,縈繞在耳邊。
七七隻覺得腦袋瓜在一瞬間有幾分暈眩,不知道是因爲他的聲音太動聽,動聽到如同有魔力一樣,還是……這張臉?
一張如畫一般的臉,她找不到言語來形容這張臉的細膩精緻,就連“傾國傾城”這四個字,在他面前也徹底變得蒼白無力。
人世間,竟會這般絕色,就是身邊時常有美男相伴,她還是徹底被迷住了。
一件簡單的墨色長袍,一頭隨意束在腦後的青絲,幾縷不小心被風吹亂的髮絲從臉上拂過,沒有女子半點媚態,卻美得連天下第一美人都自愧不如,一眼的蠱惑,勝卻人間無數。
古琴在她臂彎裡滑落,她下意識伸手,用力摁住心臟所在的位置,很用力。
但,一顆心還是猛地跳個不停,心跳快得讓她差點承受不過來。
不行,這樣不行,她不能看着這麼一個年輕男子,連三魂七魄都丟了,要是被楚玄遲知道,他一定會氣得擰掉她的腦袋。
她的玄遲……媽呀!她要瘋了!
一個彎身將跌落在地上的古琴抱了起來,她轉身背對着男子,大口呼着氣:“無意冒犯,實在是閣下長得太……勾魂,抱歉。”
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麼混帳話,也不知道人家會不會被她嚇到,她用力呼了幾口氣之後,好不容易讓自己紊亂的氣息稍作平復,才下定決心轉身面對他。
“抱歉……”還是不太敢直視這張臉,那簡直是對她最爲嚴峻的考驗,好在,看到他的時候只是驚爲天人,還不至於有將他壓倒吞掉的衝動,否則,連她自己都要鄙視起自己的花癡了。
“我……受夢君大人相邀,前來玲瓏院獻藝,不知閣下可有看到夢君大人?侍人說他就在後院裡。”再次平復自己的氣息,她才終於有勇氣直視起對方來。
太美,真的太美了,幸好,還能扛得住。
她暗中呼了一口氣,心裡大罵起自己的失禮,她有多久沒有這麼失禮過了?原以爲在楚玄遲身邊這麼久,早就已經對天下帥哥免疫。
男子的目光落在她抱回到手裡的古琴上,微愣了下,忽然脣角勾起了點點幾不可見的笑意。
一笑,衆生顛倒……
七七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這個涼亭下來的,等她反應過來之後,人就已經坐在涼亭下石桌旁,那口古琴正放在石桌上。
記憶裡,似乎那位身穿墨色衣袍的男子淺笑過後,那一笑便定格在她腦海裡,之後發生什麼事情,她居然忘了。
長指落在眉心上,輕輕揉了揉,她簡直要被自己今天的失態給嚇壞。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居然看着帥哥,看得失魂落魄的,連身在何處都忘了。
眼前,一名侍人正在給她倒茶,清醒過來的七七擡眼看着他,忙問道:“請問夢君大人如今何在?我是受他邀約……”
“夢君大人更衣去了,還請姑娘稍等。”那名侍人和去慕容府宣她進宮的侍人一樣,也都是面無表情,一張臉生硬得很的。
昨夜入宮見過不少侍人,個個眉目含春,舉止柔媚,可夢君身邊的侍人卻似乎一個個都冷硬得很,是因爲主子如他們一般冷漠,所以,久而久之大家也都變得如此了嗎?
可是,她父後現在又在哪?更衣?
她往四周望了眼,依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便又看着已經退到一旁靜候在那裡的侍人,不卑不亢地問道:“侍人大哥,這是哪裡?”
“玲瓏院的後院。”侍人面無表情地回道。
七七點了點頭,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忙問道:“方纔我在玫瑰園裡見到一個穿着墨色衣袍的男子,那男子現在在何處?他也是你們這裡的侍人嗎?”
雖然,那一身氣質絕不是任何一個侍人能比擬的,如此尊貴高雅,甚至聖潔出塵,怎麼會是侍人?
可是,在夢弒月的後宮裡,若不是侍人,剩下的便都是她的男寵。
但他又出現在夢君的地方……若是夢弒月的男寵,又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做事?
她想不透,擡頭卻見那侍人臉色微微有幾分怪異,似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低垂頭顱,不說話了。
七七也不便多問,畢竟是在宮裡,這些宮女、侍人什麼的,若是聰明,說話都會一個比一個謹慎,她只能安靜等待着。
沒過多久,便見一人在前頭花海中走來,隨着他的靠近,她的呼吸漸漸又變得開始有幾分凌亂。
好在先前已經見過,這次哪怕同樣的驚豔,甚至震撼,但至少還不至於連三魂七魄都丟了。
眼前的男子已經換上一身乾淨的衣袍,依然是低調沉鬱的墨色,他向這邊走來,身邊並沒有跟隨其他人,如此悠閒自在,在宮裡真的不多見。
但,最讓她不敢置信的是,當她看到這男子走來的時候,原先守在角落裡的侍人竟大步迎了上去,傾身向他行禮道:“夢君大人。”
夢君!哪怕隔了那麼遠的距離,以七七的內力還是能聽得清清楚楚。
他居然就是傳說中的夢君,她的父後,四海不歸。
直到四海不歸走進涼亭,在她對面落座,她還是無法從震撼中回神。
那侍人已經退了下去,整個涼亭下便只剩他們兩人。
四海不歸看着她,眼底無風無浪,一派的平靜淡漠:“你是什麼人?昨夜爲何在我面前說出那樣的話?”
七七丟失的魂魄在他好聽到如同仙樂一般的聲音下,慢慢被一點一點撿了回來。
再次看清這張臉和他的身形,她忽然臉色一變,驀地站了起來,倒退了數步,直盯着他道:“你不是四海不歸,絕不可能!你究竟是什麼人?爲何假冒夢君留在這裡?你……你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的父後已經是四十歲的男人,可眼前這男子的年紀分明和楚玄遲、師兄以及阿初他們相仿,頂多就是二十來歲,他怎麼可能是她的父後?
就算在宮裡生活過得安逸,保養的功夫全都做足,卻也不可能永葆青春。
四海不離,一個三十歲的男人,看起來和師兄他們一樣的年輕,她倒還願意相信,畢竟人家只有三十歲,可她父後已經四十了,她怎麼能相信?
四海不歸依然淡淡看着她,眼底卻閃過了一抹幽暗之色,可他很快就恢復了一貫的淡漠,平靜道:“我確實就是四海不歸,不過,你這丫頭膽子還不小,這宮中除了夢弒月,還沒有誰敢直呼我的名字。”
七七定了定神,琢磨着他的話。
他不喊女皇陛下,卻直呼夢弒月的名字,他不說“本宮”或者“本君”什麼的,卻直接說“我”,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四海不歸?
“我聽說,夢君大人如今年紀已到四十,可你……”
四海不歸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並不願意提及這話題,看着桌上的古琴,他忽然臉色一冷,淡漠道:“我叫你來,是讓你獻藝的,現在,把昨夜吟誦的那些詞再吟一次給我聽。”
七七依然盯着他,眼底有疑惑,雖然還是不能確定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可剛纔那侍人卻確確實實恭敬地稱呼他爲夢君大人。
不管他是不是四海不歸,他也是這宮裡最受盛寵的夢君,得罪了他,自己以後的路也一定不好走。
斂了一下心神,她才走回到桌旁,將古琴抱起,卻沒有落座,而是轉身走到不遠處的長椅上坐了下去。
雙膝盤起,古琴落在她腿上,她十指壓住琴絃,再看了一眼四海不歸,才慢慢開始彈奏起來。
今日十指同彈,彈出來的琴音比昨夜要美妙太多,她不是琴藝不好,只是昨夜心思有幾分亂,那詞也是她即興編出來的,自然不會太暢順。
但今日她心境卻有點不一樣了,雖然吟出來的詞和昨夜有出入,大意卻還是一樣。
等她吟誦完,擡頭時才發現四海不歸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十指上,隨着她十指停住,他眼底那點悽迷之色也慢慢被風吹散了去。
“是誰教你說這些話?”他淡漠問道,目光依然鎖在她十指與琴絃之間。
“沒有人教我,是我隨意編的。”七七盯着他的臉,那雙如墨的眼眸彷彿飽藏了許多心事,只是她無法看透。
他到底是不是四海不歸,四海不歸又怎麼會年輕到這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