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主如今在做什麼呢?
其實她什麼都沒做,就只是在安心養傷。
這兩日在皇城裡頭髮生的事情,夢綰綰一五一十說給醒過來沒多久的七七聽,完全不需要加油添醋,光是這些,已經足夠震撼人心。
七七也只是安安靜靜聽着,不置一詞。
這兩日除了沐初和鐵生之外,唯一一個能走進她房門的便只有夢綰綰。
沐初不允許其他人伺候七七,對夢綰綰卻有幾分寬容。
不管怎麼說,七七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給她清洗傷口的時候,一些特別私密的地方還是得要姑娘來做。
所以,夢綰綰被允許留下來了。
“你是不知道,現在成個皇城如同死城一樣,大街上連個人影都難以見到。”夢綰綰一邊喂她喝粥,一邊碎碎念道:“之前玄王爺說要東方將軍在三日之內將那批殺手全斬殺,可聽說現在死的人近一千了,你說,那天哪有那麼多殺手行刺你?”
這已經不單單是要找出那批殺手那麼簡單了,就算她是個什麼都不懂,一直被閒置的無名公主,卻也還能分得清其中一些厲害關係。
“我懷疑這次是玄王爺正面在向皇上和太后那些人宣戰,因爲他們暗中命人傷了你呢,他爲你出一口氣的同時,也是在警告那些人,誰敢欺你,他要誰吃不下睡不安穩。”
七七瞥了她一眼,嚥下口中的清粥,才淡言道:“這種話都敢亂說,不要命了麼?”
“這裡又沒有其他人。”夢綰綰半點不以爲然,雖是如此,還是忍不住四顧了下,看不到周圍有異樣,才又道:“玄王爺真的很在意你,七七,這點我敢打賭。”
七七不說話,只是眼底迅速閃過什麼。
所有的震撼和痛在那日已經過去了,今日醒來,心情早已平復下來,在意不在意什麼的,現在也沒力氣去想了。
不管在不在意,她也沒了當初一門心思將要當上玄王妃的衝勁了。
那男人太多變,前一刻還在和她情話綿綿相許終身,後一刻,便丟給她一句冷冰冰拒婚的話語。
她看不透他,原來從頭到尾,這麼久以來,自以爲的交心也不過是自己在一廂情願。
玄王爺高深莫測,她什麼時候看透過他?
更何況,她的清白已經毀在夜修羅的手裡,或許她自己可以學着不在意,但,他是古人,還是一國王爺,要他學會不在意,得要他先受多少委屈?
很難,真的很難,而她現在真心沒有力氣去想這些了。
母妃的事情總有一天她自己會查出來,如今對她來說,不如先學會如何在這個吃人的皇族中生存下來。
活着,還是正事。
夢綰綰以爲會在她眼底看到哀傷和痛楚,卻不想她眼中的黯淡只是一閃而過,隨後,眼底竟有恢復了清澈和明亮。
相識這麼久,忽然才發現,她真的一點都看不透她。
這一刻,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她把所有到了嘴邊的話忍了下來,專心喂她進食,一碗粥剛喝完,房門被推開,沐初踏着徐徐清風而入。
今日的他穿着一身淡綠衣裳,雖然比往常的純白多了一份顏色,卻也是素素的。
就這麼素素的衣裳,卻將他整個人淡漠安靜的氣質勾勒得一覽無遺,夢綰綰回頭看到他的身影,也不由得被這一身飄逸將所有呼吸奪去。
和七七有牽扯的男子當真沒有一個是長得難看的,別說是難看,就連尋常都說不上。
這些人,隨便一個走在大街上,哪個不是能在瞬間奪去所有姑娘的目光?
也不知道這是慕容七七的幸運還是不幸,身邊出色的男子太多,總會輕易惹來嫉恨和排擠。
當初會被劫持到城外,會有第二日衣衫不整回城、清白不再的流言,不也是因爲慕容素素和明珠公主甚至怡妃那些人見不得她要嫁給雲王爺麼?
就拿這次受傷來說,不是爲了和玄王爺在一起,何至於會傷成這般?
都說紅顏禍水,事實上,藍顏一旦成了禍水,禍害起來那程度當真半點不比美人差。
或許玄王爺不願意娶七七也是好事,至少她會因此而少幾分危險,前提是,那些人真的願意放過她。
“阿初。”七七擡頭看着走到牀邊的沐初,淡淡喚了一聲。
夢綰綰立即站了起來推到一邊,將位置讓給沐初。
沐初不說話,在牀邊坐下,執起七七的手腕,指尖落在她的脈門上。
今日的脈象平穩了不少,她臉色也好看了些,不再像過去兩日躺在牀上那般血色全無。
臉上那道疤,當初沒有被收拾的時候確實皮肉外翻可怕得很,可在沐初的妙手回春之下,只是短短兩日已經癒合,就連傷疤也淡了許多。
神醫,神藥,七七在他的精心照料下,不想好起來都難。
“今日氣色不錯,我帶你出去走走可好?”沐初收回大掌,淡淡看了夢綰綰一眼。
夢綰綰會意,藉着有事,把碗筷收拾好出去後便回了自己的尋夢閣。
沐初給七七套上一件外衣,扶着她出了門。
無塵閣雖不大,卻也不算太小,整個後院安安靜靜的,只有梅大叔一人在遠處打理着花草。
“這院子太冷清了。”她忽然道,目光落在梅大叔正在忙碌的身影上。
當初把翠兒送到雲王府去,並沒有考慮到梅大叔年紀已經不小,讓他一個人打理整個院子,還要伺候她的起居飲食,確實有點忙不過來了。
人一把年紀的,每天這麼忙碌,沒看到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如今親見,心裡便開始有了幾分不安和愧疚。
“聽說你曾經有個婢女。”沐初扶着她邁入後院,在花叢中慢步。
她在房中待的時間太長,兩日不見陽光,如今出來走一走,臉色都多了幾分紅潤。
七七點了點頭,無奈道:“她太弱,跟在我身邊早晚會被人害死。”
沒有自保的能力,跟着她就只有死路一條。
她從不主動和人結怨,但,這仇啊恨啊的,總會主動招惹上她。
“外頭多的是花錢可以買到的婢女。”她的手涼涼的,他執在掌中,以自己掌心的溫度替她暖和過來。
七月底,這裡的天氣已經有點涼了,沒有太多陽光的日子,風也會帶來幾許涼意。
很快便要進入八月,很快,楚國一年一度聞名於整個紫川大陸的秋獵也要到了。
“讓她們跟着我,除非有自保的能力,否則也只會是死路一條。”她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如何如護着自己的人?
所以,那樣的婢女,不如不要。
死路一條……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心底被莫名揪了一把,可當她認真去想剛纔所想的事情是,腦袋瓜裡頭已經找不到半絲痕跡。
“阿初。”她忽然住了步,擡頭看着比自己高上一個頭的沐初,遲疑了片刻,才道:“他在逼我。”
沐初眸光微微閃了閃,垂眸看着她一雙明亮的眼眸,雖然這句話來得莫名,他卻聽懂了。
“那你呢?決定如何?”他問。
“我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她真的想不明白,可卻分明感受到那份壓力。
玄王爺在給皇上施壓,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她卻莫名感覺到那份壓力最終會轉到她的身上。
只是,她真的值得他爲自己費那麼多心思麼?一句拒婚的話語已經斷了他們的路,卻又用這樣激烈的方式,去維持些什麼。
她越來越看不懂那個高深的男人了,他究竟想要做什麼,爲什麼要這樣?
“或許,他只是在護你。”沐初揉了揉她的青絲,扶着她繼續往前方走去:“多走走,活動活動筋骨,血氣也會慢慢好起來。”
七七不說話,只是心裡的疑團還在不斷擴散。
至於玄王爺是在逼她還是在護她,抑或是既逼她又護她,很快,她就從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上找到了端倪。
玄王爺下令斬殺全體殺手的第三日午後,楚王的宣華殿裡,一衆臣子跪了一地。
軍機大臣跪在最前端,擡頭看着靜坐在玉椅上的楚王,這麼大一把年紀了,竟一臉老淚縱橫:“皇上,您要爲臣作主啊!”
就在昨夜裡,他的大兒子不聽阻攔夜出,仗着自己的尊貴身份,要以身挑戰玄王對所有人的壓迫。
也就是在昨夜,他那個被自己疼到入心入肺的大兒子一去不回,當夜屍首就被送回府,說是他暗中與叛賊接觸,被當場正法。
至於他們府邸的人,因爲未曾查出其他人和大公子聯手叛國,暫時從輕發落不予追究,但東方溟說了,若是日後查到其他人和大公子一樣有叛國的嫌疑,同樣會論罪誅殺。
誅殺!區區一個先鋒武將而已,竟敢在軍機大臣的府邸說放出這樣的狠話。
更可恨的是,跟隨他多年的下屬氣不過說了句不太客氣的話,東方溟竟長劍一揚,當場將那位下屬的頭顱砍了下來。
這一下,讓府裡的女眷個個又驚又痛,他夫人死了兒子還受了驚嚇,至今還昏迷在牀上。
“皇上,老臣跟隨皇上多年,對皇上對楚國忠心耿耿,從未有二心,我兒叛國的罪名從何而來?”他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痛到這份上,就連形象都已經顧不上了:“皇上,就算說我兒叛國,是不是也該將人證物證提交給刑部,讓刑部的人去審查?玄王爺的人不查不問,就這樣定了我兒的死罪,甚至當場誅殺,皇上,臣不服!臣如何能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