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閣的某個寢房裡，寶兒依然像八爪魚一樣抱住四海不歸，一整個晚上居然真的沒怎麼放手。
有了這個位皇爺爺，就連親爹楚玄遲和爹爹沐初都被徹底拋棄了，尤其皇爺爺不愛到處跑，基本上他人坐在那裡，一坐就是很久很久，寶兒也可以玩很久很久，對於這點，寶兒不知道有多喜歡。
相對來說，還是皇爺爺比較好玩。
七七和楚玄遲沐初他們見此也只是無奈，不過，他們很快就要出門征戰，父後自然是不能與他們一起的，讓寶兒和父後熟起來之後一起留在這裡，倒也是件美事。
至少，父後還能多一點樂趣。
“明日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沒？”沒理會依然在長椅上玩耍的爺孫兩，沐初看着七七問道。
“已經讓鐵生在幫忙弄發電機，等會回去讓他們幫忙收拾一下西廂的客房，我在佈置下，明日清晨你來幫忙最後一次消毒。”七七說完，又看着楚玄遲：“明日五位城主定會找母皇商議出征之事……”
“我來處理。”不等她說完，楚玄遲已淡然道。
七七點了點頭，還想說什麼，門外卻已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她斂了話，等沐凡端着托盤進門之後，忽然又看着沐初道：“阿初，你瞧着沐凡小子如何？”
沐初的目光落在沐凡身上，丁點大的人舉止談吐倒是不差，比起一般十幾歲的小夥子還要進退得宜，這模樣倒是讓他下意識想起還在外頭尚未回來的無殤。
“有點靈氣。”他道，人卻是不差，氣質上能和無殤比得上，哪怕站在一起也不會顯得遜色。
但，他很安靜，沒有無殤與生俱來的霸氣……無殤那孩子就跟楚玄遲完全一個風格，其實沐初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拿沐凡和無殤比，但，就是忍不住要比。
或許是因爲七七選擇了楚玄遲，潛意識裡，他還是會覺得自己許多方面比不上這個玄王。
雖然他表現得從不在意這些，但，是不是真的不在意，只有自己知道。
不是沐凡比不過無殤，而是，他沒有楚玄遲的氣質，沐初心裡始終會有幾分意興闌珊。
七七不是看不出沐初的遺憾，只是，她不明白他老是盯着人家的徒兒做什麼。
雖然無殤真的很好，可是，這天底下也不是隻有無殤一個人能入他眼吧？也不知道他喜歡無殤些什麼，其餘人看在他眼底，竟是完全看不進去了。
沐凡也只是衝沐初頷了頷首，便不在意地繼續端着托盤，回到長椅邊，把裡頭的東西放在茶几上。
他不是不在意沐先生對自己的看法，事實上心裡緊張得很，回來的時候，他已經特別向沐先生打過招呼，也聽從殿下的，一直想辦法在他面前晃悠晃悠。
可是，沐先生對自己卻是不怎麼在意，這一點他能看得清楚，所以，他也就不勉強了。
雖然，他很多事情都還不懂，卻還知道拜師這種事情講究機緣，沒有緣分，強求也求不來。
“寶兒該餓了，先來吃點東西。”他看着依然趴在四海不歸身上，拿着他的長髮在編辮子的寶兒。
四海不歸也垂眸衝寶兒笑道：“快去，這麼重，快要把皇爺爺壓壞了。”
“吃了也重，好重的。”寶兒一看到好吃的，兩眼頓時發亮，笑嘻嘻地從四海不歸身上滑了下去，在他身旁坐下，等待沐凡喂自己點心和肉粥。
沐凡本來還在專心致志喂寶兒喝肉粥，不過，七七一句話卻嚇得他差點連碗都端不穩。
盯着沐初，七七笑道：“我看凡兒對醫藥方面的知識特別感興趣，要不阿初你收他爲徒吧？”
只這麼幾句話而已，沐凡長指一抖，手裡的碗差點扔了。
“專心。”四海不歸垂眸看着他，眼底光亮柔和。
原來這孩子喜歡沐初，想當他的徒兒，但卻一直表現得這麼平靜，倒是讓人刮目相看了，八九歲的孩子，這模樣也太鎮定了些。
不過，孩子總歸是孩子，在聽到七七將自己的心事說出去之後，心裡還是不免慌了慌。
沐初卻淡淡道：“目前尚未想過要收徒，要是沐凡高興，可以跟着師父學學藥材之道，從師父身上學來的東西定然比從我身上學到的多，我的醫術也是師父教出來的。”
沐凡端好碗，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忙輕聲道：“是，沐凡知道了，我會多多跟隨年先生認識藥草，不會胡思亂想。”
雖然這麼說着，但他眼底那抹苦澀任誰都能看出來。
七七皺着眉，看着沐初，想說話，但總歸還是沒有說出口。
想不想收徒是他自己的事情，如果是因爲自己開口說了，沐初才認了沐凡這樣一個徒弟，以後兩個人都會怨她的。
倒是寶兒在喝了一口粥之後，忽然看來七七一眼，又看着沐初，眼眉彎了起來，笑嘻嘻道：“爹爹，寶兒長大了要嫁給沐凡哥哥。”
什麼！
某幾個人心頭一緊，隨着那幾道視線的迅速冷卻，房間裡頭的氣氛頓時繃緊了起來。
沐凡更是心尖一抖，冷汗立即從額角滲出，背後無數道視線直直落在他身上，就像是無數把利劍直插他的身體那般，這滋味實在是不好受。
“寶兒，小丫頭不能亂說話，快吃你的。”坐在七七身旁的楚玄遲臉色早已沉了下去，看了她一眼，冷聲道。
無名雖然不說話，但也狠狠瞪了沐凡一眼，雖說寶兒不是他的女兒，可好歹還喊他一聲大俠爹爹，要是這小子敢騙她，看他不手起刀落，將他那顆不知好歹的頭顱給砍下來。
這麼小就敢打寶兒的主意，簡直不知死活。
沐初卻在瞬間的氣憤之後，忽然之間，心裡某個地方亮堂了起來。
不理會其他人的憤怒，他看着寶兒道：“寶兒年紀尚小，哪懂什麼嫁不嫁的問題？是誰教你說這種話的？”
寶兒依然笑嘻嘻地沒理他，又張嘴把沐凡抖着指尖餵給她的粥喝下，才繼續笑道：“沐凡哥哥做的粥粥好吃，寶兒喜歡沐凡哥哥。”
“小子，你是哪裡人？”沐初忽然問道，雖然，話語還是一貫的淡若，但卻藏不住裡頭那點點興奮。
沐凡渾身一僵，緊張得虛汗又冒了一層，忙回頭看着沐初認真道：“我本是夢都裡頭一戶人家的孩子，戰亂之際父母慘死，我輾轉流落到冥城，年先生見我可憐，纔將我帶回來。”
“師父哪有這麼好心？你是如何讓師父在萬千流落在街頭的孩子中，將你帶回來的？”沐初又問道。
沐凡冷汗吟吟，只好如實相告道：“那日年先生的藥材灑了一地，我替他撿了回去，大概是見我懂得將藥材分類，所以便將我帶回來了，之後我也一直跟在年先生身旁，替他整理藥材。”
“沐凡是你的名字嗎？真名？”沐初又問道。
沐凡還是很緊張，一身冷汗不斷在外溢，搖了搖頭，他道：“我家過去做藥材生意，據說我爹從前姓夢，可女皇陛下一紙告示下來，民間平民一律不許用這個姓，所以，我爹從此沒有姓氏，只有名字。而我因爲不能用本姓，以後也沒改名字，大家喊我小子，沐凡這個名字是來了沐家之後，心如夫人給改的，之後一直用到現在。”
沐初沒說話，似乎在琢磨着些什麼。
沐凡，很平凡的名字，不過，好在通俗易記。
“沐凡哥哥，我餓了。”許久沒吃到東西的寶兒已經忍不住抱怨了起來。
沐凡又衝沐初傾了傾身，才立即回過頭，繼續喂着寶兒。
沐初沒說什麼，七七卻一直盯着他們兩人。
直到沐凡將寶兒徹底餵飽，起來收拾東西的時候，沐初才又忽然道：“你真的喜歡沐凡哥哥嗎？你喜歡他些什麼？”
雖然看着的是沐凡，但這話分明是對寶兒說的。
寶兒卻只是衝他皺了皺鼻子，便對這話題不感興趣了，回到四海不歸身上，繼續執起他一縷秀髮，慢慢編了起來。
四海不歸垂眸看着她，爺孫倆其樂融融的，不知道有多開懷。
“小傢伙知道什麼喜歡不喜歡，一個個誤導她這種事，還要臉不要？”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楚玄遲忽然冷聲道，這聲音裡頭滿藏的寒意，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
沐凡雖然人小，但還是能明白的，所以這事他也只是淡然處之，就當未曾聽到，楚玄遲說話，他也是恭恭敬敬地向他頷首，權當這話是聽進去了。
沐初卻不以爲然道：“何謂童真？至少孩子說的話都是真的，寶兒喜歡沐凡也是事實，又不是隻有無殤那小子才能討得了她歡心。”
冷冷一哼，又道：“更何況，如今講究戀愛自由……”
“誰講究的？”四海不歸忽然插了句話，目光依舊柔和，垂眸看着寶兒，連眼皮都未曾擡起過。
七七淺咳了聲，咬了下脣：“母皇……也是這般認爲的。”
四海不歸不說話了，這話自然是因爲在夢蒼雲嘴裡聽過，纔會特別關注了下，事實上，他話沒什麼意思的。
大家又都不說話了，房間裡有了些許沉默，只有寶兒和四海不歸玩的時候，偶爾發出來的嬉笑聲。
沐凡收拾好東西之後，站了起來正要出門，七七卻道：“坐下來與大家一起聊聊天，這些事情自然有下人會做。”
沐凡遲疑了下，纔將托盤放下，正不知道要坐在哪裡的時候，七七卻又道：“阿初那邊還有個空位，過去給他倒杯茶水吧。”
沐凡心尖一抖，又開始有幾分遲疑了，現在給沐先生倒茶水，會不會是有什麼特別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