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問完纔想起什麼,抓起沐初的手腕,指尖搭在他的脈門上。
可她還來不及給他把脈,沐初便已把她的手掙脫,大掌一把扣上她的小手,另一隻手將她的袖子輕輕往上掀去。
七七的手卻落在他的手背上,靦腆笑了笑,故作訝異道:“做什麼?一醒來就想輕薄我,你又忘了我是你的義妹,不是你未過門的娘子。”
沐初微微怔了怔,意識慢慢回到腦際,人總算是清醒過來了,看了她一眼,立即便看穿她臉色的蒼白。
他沉下目光盯着她的手臂,不理會她放在自己手背上的小手,依然緩慢卻又堅定地將她的袖子往上撈了起來。
那條手臂上的傷口已經被人包紮過,包紮得這麼好,並不見有任何淌出來的血跡。
可是,包紮得如此慎重,他就知道這傷口一定不輕。
“是我傷的。”這是肯定句,他當時雖然整個人昏昏糊糊的,可現在想起來,卻能想到那會自己都做了些什麼。
知道瞞不過他,七七才把他手推開,把自己袖子放了下去,笑道:“沒什麼,你那會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了,傷這麼點也是正常。”
“對不起。”他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這時候真想把她抱在懷中,用力摟上。
可即便是在這種時候,他依然沒有忘記她現在是自己的義妹,在記憶沒有完全康復,人還沒有好起來之前,他們都只是義兄妹。
那些糾纏在每個人心間的情感只能先被壓下去,做她的義兄,守護在她身邊便已足夠。
擡頭不見房內有其他人,他思索了片刻,忽然問道:“我娘呢?”
七七被驚了一下,猛地擡眼看着他,不確定地問:“阿初,你想起過去的事了嗎?”
他又認真思索了片刻,有些片段在腦海裡不斷徘徊,可卻都只是一幕一幕,並不能完整地湊在一起。
但他知道昨夜有個婦人來過,而那人……是他的娘。
七七雖然掌握不了他現在的病情,也完全不知道他的思想如今到了哪一步,但卻清楚看到他眼底的迷茫。
她執起他的掌,笑得溫和:“昨夜來的確實是你娘,不過,她已經離開了,大概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放心,她很快會回來看你的。”
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目光柔和了下來,聲音也淡了下去:“無妨,我知道她有很多事情要做,來不來看我也都一樣。”
其實他不知道自己這些記憶是來自哪裡,但他能感覺到他孃的存在,也知道他娘一直都這麼忙碌,哪怕他不知道她在忙些什麼東西,但這個印象一直都在。
“別說了,天還沒有亮,你再睡一會,我看着你。”七七柔聲道。
沐初沒有抗拒,隨着她輕輕一推,緩緩躺回到牀上,卻擡頭看着她:“真的會守着我嗎?”
這時候的他看起來平靜,可內心卻是脆弱得很,只是那脆弱除了七七,怕是沒有第二個人能看得出來。
她點了點頭,目光繼續柔和了下去,話語清柔卻堅定:“我守着你,直到天亮,直到你再次醒來。”
他看了她好一會才終於閉上眼,不爲難自己也不爲難她,如果自己不睡,這丫頭肯定也不會睡的,只要他能安心睡着,她也能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
不想爲難她,卻知道她今夜不會離開自己,這樣的默契和認知不知道從何而來,但他就是篤定,也相信。
因爲今夜蠱毒發作把他的精力幾乎都耗盡了,沐初躺下去沒多久,氣息便平穩了下來。
看着他愈發安詳的睡容,七七的心也終於徹底鬆了這口氣,真怕他醒來之後還會有什麼,今夜未過,她心中始終不安。
不過,看到他現在這樣,蠱毒發作的時間應該已經徹底過去了。
等他沉沉睡過去之後,她回到長椅上拿起剛纔被自己摔落在地上的毯子蓋回到身上,又側頭看了他一眼,才閉上眼安心睡了過去……
清晨從沐初寢房離開的時候,七七依然穿上七色紗衣,隨手把紗巾往自己臉上蒙去。
已經收拾好的沐初看着她,眼底映着的是一抹纖細的身影,連外袍都沒有穿,就走在這樣的晨風中,他心裡又微微被揪了一把,爲了自己,昨日到今日她沒少折騰。
“我送你回去。”他走到他身後,柔聲道。
“不用。”雖然知道他輕功很好,在宮裡行走根本不會有侍衛看得到他,但他昨夜蠱毒才發作了,她不想在這時候繼續讓他折騰。
“我現在這樣,根本沒幾個人能看得到我,若宮裡有這樣的高手,那我也認了,他要對付我,何時不成?”她眨了眨眼,衝他一笑,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沐初跟在門邊,見她一直往前方走去,完全不回頭,他只好倚在門上,盯着她妙曼的身影,看着她穿過東廂前院來到行館的院子裡,直接出了院門,朝遠方而去。
這兩座行館修建在皇宮的一角,雖然是一角,但這裡並不偏僻,只因爲後宮是女子去的地方,一般男子不能去,所以,行館便設在離後宮有一段距離的角落裡。
但爲了迎接他們,這裡的行館由慕逸王命人重新修葺了一番,氣派非凡,整個後宮里根本找不到兩座這麼好的庭院。
可是,這些繁華的背後究竟藏了多少骯髒,誰也說不清楚。
七七回頭時那兩座行館還映在她的眼中,今日如此輝煌,昔日卻受盡了冷漠,人生百態,她也算是看得夠多了。
收回目光,也斂去了心裡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才邁開步伐,施展起輕功,迅速往玉妃的如意殿而去。
這個時候只怕玉妃的人已經要過來向她請安,今非昔比了,如今這麼尊貴的身份,總不可能受冷落。
如她所料那般,她纔剛進院子,擡眼望去,便看到玉妃領了兩個宮女親自過來尋她,大概是給她送早點來了。
落塵和東籬蜘兒守在門外板着臉,半步不允許她們進入。
玉妃臉色不怎麼好看,好歹也是這個後宮的妃子,整個後宮就她和柔妃兩個人是皇上賜封的妃子,其他人頂多就是個嬪。
南慕國的後宮比不得楚國的後宮那麼大,妃子也沒有那麼多,更別說能賜上皇王妃封號的。
慕逸王的皇后之位一直空缺,自從大皇子慕容逸風的母后去世之後,這個皇后之位便一直空懸着。
這麼多年來以來玉妃和柔妃一直明爭暗鬥,也只爲了這個皇后的寶座,一旦當了皇后,自己的皇子便極有可能會成爲太子了,成了太子,他日便極有可能接掌整個南慕國,當上一國之君。
所以對這個皇后之位,這兩個妃子都是志在必得的。
如今柔妃那邊有個慕容素素在,玉妃這裡也只能對七七百般討好,想了一整夜還是覺得七七這個後臺她必須得要抓住,所以一大早她便命人做了精緻的點心,親自帶人送過來,不想被七公主這兩位婢女給攔了下來。
“玉妃娘娘,我家公主尚在休息,還請娘娘先行回去。”落塵向她傾了傾身,該有的禮節未曾少過,只是話語中隱隱透着幾許淡漠,卻是不容置疑的。
玉妃心裡卻是憋了一口悶氣,想想她這麼尊貴的身份,在這種後宮裡除了柔妃,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敢對她這麼無禮,不想只是區區兩個婢女竟也敢給她臉色看。
但裡頭的人是七公主,她們又不能硬闖,一時間,便僵持住了。
七七沒有從正門進去,在院子裡一躍而起,掠過樹梢和屋頂,從後面悄悄掀開窗戶閃身而入,過了沒多久,裡頭便傳來她起牀的聲音。
“落塵,外頭出了什麼事?爲何這般吵鬧?”她柔和的聲音也從裡面緩緩傳來。
東籬蜘兒和落塵心頭一震,終於等到她回來了,兩人互視了一眼,東籬蜘兒朝裡頭道:“回七公主,是玉妃娘娘親自送點心過來了。”
沒多久,房門被打開,已經收拾妥當的七七迎了出來,從落塵和東籬蜘兒身邊走過,迎上玉妃,溫婉笑道:“要玉妃娘娘親自送點心過來,兒臣實在過意不去,兒臣這兩個丫頭愚笨,知道兒臣休息的時候連南王爺也不會打擾,纔會將玉妃娘娘也當成自己人攔在門外,娘娘還請不要介意,兩個丫頭卻是無心的。”
聞言,玉妃眼底那僅有的一點不悅立即,散了去,臉上也蒙上了一層愉悅的光芒,在晨曦的照耀下,一張一過四十的臉在脂粉的點綴下,依然有幾分惹人憐惜的姿色。
她笑道:“七丫頭多慮了,本宮怎麼會在意,本宮和七丫頭本就是自己人,這兩個丫頭並沒錯。”
七七淺淺笑了笑,不說話。
玉妃看了下她臉色,見她臉色明顯比昨日蒼白太多,不由得蹙了蹙眉,一絲訝異:“七丫頭的臉色怎麼這麼差?昨夜沒睡好嗎?”
七七知道自己今日這張臉確實不太好看,本來打算施點脂粉掩飾一下再出門的,誰知道她這麼早就來了,讓她連化妝的時間都沒有。
迎上她關懷的目光,她抿了下脣,秀眉皺了下:“不知道是不是睡不習慣這裡的牀,昨夜確實沒怎麼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