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一片黑暗中,兩個黑影掩在樹林中,身子不動分毫,若是不知,定無人發現。
“殿下,該動手了。”
接着,一個低沉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響起“嗯,動手吧,不必留活口。”
“是!”黑暗中緩緩走出一個黑衣男子,他冷笑一聲,取了一個鬼臉面具順勢掩在臉上,然後飛快的離開。
黑衣男子走後,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色斗篷下的男子緩緩而出,目光帶着些許寒意投向那小道上的消瘦身影。
片刻,低沉陰冷的嗓音緩緩響起。
“華輕殤,你不是說叫我分辨麼?乾脆全殺了不就好了?這樣的話,多省事啊。”
“五年了,我可沒空和你繼續玩這場遊戲了,我一定會贏的。哪怕……”
男子突然一頓,手捂住胸口,痛苦的彎了彎身子,爲什麼,爲什麼他會心痛呢?
月光下,突然一聲慘叫毫無預兆的響起,徹底打破了這片寂靜。
男子緊緊地捂着胸口往那小道上看去,一個單薄的身影直挺挺的站着,月光灑在她身上,淬了一層淡淡的碎光,清秀蒼白的臉上寫滿了驚恐,一把明晃晃的長劍正從背後穿過她身子,劍尖上,一滴一滴圓潤的血滴緩緩掉落在地,滲入泥土中,火紅的妖豔如玫瑰。
“你……”
黑衣男子漠然的撥出長劍,鮮血噴涌而出,濺在黑衣男子的鬼臉面具上,鮮血映着黑暗,分外恐怖。
玲瓏瞳孔驟然縮小,撲通一聲整個人倒在血泊中,話哽在喉中,怎麼也說不出來。
怎麼會這樣?爲什麼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趴在地上,黯淡無光的眼眸半睜着,鮮血緩緩從她身上流下,她正感覺到生機迅速從她體內流失。
“殿下,已經解決。”
她聽到一個毫無任何感情的聲音自前面響起,然後一雙繡着金絲雲彩的靴子緩步走到她面前,當瞥到那鞋上沾的梧桐花之時,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緊接着,響起另一個陌生的聲音。
那個聲音冰冷而低沉。
“她還活着。”
“殿下,一個女人難成氣候。”
“閉嘴!”那個聲音調高了幾度“無論是誰,都不能妨礙我!你若下不了手,便由我親自動手!”
上方隱隱約約有長劍被拔出鞘的聲音。
然後一抹寒光便浮在她眼前,那個冰冷的男子正提了劍一步一步緩緩向她走來,那沾了她鮮血的長劍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那長劍漸漸逼近,玲瓏卻閉上眼來,張了張蒼白乾燥的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當男子看到那幾乎扭曲的脣形的時候,身子陡然一僵,微微一頓。
男子仰天嘆了口氣,低下頭來,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握緊了手中的長劍走到玲瓏身子的前面,一抹寒光閃過,頓時豔紅的鮮血濺落。
她期待着每一次機會,哪怕是一朵小小的梧桐花那都是她最幸福的時刻。
可,卻是這麼一朵梧桐花將她打落地獄。
“青鳥,你贏了,皇位給你了。”
“是麼?意料之中。”
“你越來越心狠了。”
“向來沒你來的狠毒。”
“她,我要帶走。”
“她對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隨便。”
她這是死了麼?
爲何那兩個冰冷的聲音一直環繞在她耳邊?
真吵……
不知道過了多久,待玲瓏開始有了意識她始終是睜開了眼來。
緩緩睜開眼來,卻看到一張似笑非笑的臉。
“華輕殤?”玲瓏出意外的冷靜,淡淡的看了俯在她上方的華輕殤一眼,又沒有力氣推開他,只好緩緩閉上眼去。
“見到我不意外?”華輕殤往玲瓏身子方向靠了靠,與她貼的更近“這數月來,你可都是與本公子同牀共榻哦。”
玲瓏也不躲開華輕殤,了無生氣的問“我昏睡了多久?”
華輕殤突然坐起了身子道“兩個月,其中你差點死掉十三次。”
心跳驟停之類的,已經發生過無數次了,御醫曾說,她已經救不活了,最後還是天天用萬年人蔘吊着命,才勉強撐到現在。
畢竟,他下手毫不留情,直穿了她心臟,若不是稍有偏差,那已拖不到現在。
玲瓏冷笑,“那我這算死裡逃生麼?”
華輕殤點頭,“有一點,不過這全是仰仗了本公子。”
玲瓏面如死灰,“爲什麼,你們爲什麼要這樣做?”
“孩提時的玩笑話罷了。”華輕殤笑道“可一旦到了需要面對的時候,卻忽然發現早已成了定局。其實只是爲了這華陽朝,也爲了他。”
“你們的戲演的真好,我差點被你們騙了。”一聲低沉的冷笑,玲瓏自嘲的揚了揚嘴角,睜開眼來,眼神空洞無神,呆滯木訥。
華輕殤搖頭,“他也被自己騙了,不過,他將一輩子活在自欺欺人中。”
“你何嘗不是?”玲瓏嗤笑,她似乎在臨死之際看懂了很多,也解脫了自己,大難不死活過來她卻莫名的覺得痛苦。
毫無緣由,她想,她大概不願接受這一切。
“你欠我一條命,我不允許,你就好好的活下去便是。”華輕殤下了榻,睏意襲來,他懶懶的打了個哈欠“我有要事,你既然醒了,那便莫再睡了,省得擾着這滿府的人都沒安樂。”
他是怕,她又一睡不醒。
說罷,華輕殤便轉身推了門離去。
玲瓏木訥的躺在牀榻上,一動也不動,若不是那微微眨動的眼睛恐怕會讓他人以爲這是一具屍體。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玲瓏縱是閉着眼也知夜深了。
她本以爲無人再來,便闔着眼,腦海中飛快的閃過她這十幾年發生的種種。
末了,她淡淡一笑,睜開眼來,眼前浮現一個茭白的身影,最終又緩緩閉上眼去。
緊接着,推開門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
不用睜開眼去看,玲瓏就曉是華輕殤。
“如何?”玲瓏淡淡的開口。
華輕殤輕哼一聲,緩步走到牀榻前的地板上坐下。
“沒什麼,來讓你死心。”
“哦,說吧。”玲瓏木訥的望向屋頂。
“他,今日宣佈要迎娶別的女子。”
“那個女子賢慧麼?”玲瓏面不改色。
華輕殤很意外的玲瓏的平靜,點點頭“相貌傾城,賢惠的很,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哦。”玲瓏聽罷,淡淡的應了一聲便不再開口。
華輕殤嘆了口氣,“你難道不怨他麼?”
玲瓏笑了笑,笑容映的她蒼白消瘦的臉頰更好看“我連他是
誰都未曾弄明白,怨什麼?”
華輕殤道,“他不是什麼墨青衫,更不是什麼一貧如洗的教書先生。”
玲瓏道,“我知道,那時候我就知道了。”
那是他的聲音,無論再冰冷,再低沉,她還是聽得出。
華輕殤,“他真名喚墨青鳥。”
玲瓏呢喃着,“這麼好聽的名字,他爲什麼要用假名呢?”
華輕殤嘆了口氣,“他是這華陽朝的五皇子。”
玲瓏似乎早已預料般的笑了笑,“我倒是與當朝皇子相識了。”
“我是太子。”華輕殤接道。
玲瓏不以爲然,“嗯,再加上個太子。”
華輕殤道,“自古這皇位就爭奪的厲害,青鳥從小溫和,不喜與人爭,資質在衆多皇子中亦是平平,又爲人耿直,不會拉攏人心,所以在皇室中根本沒有任何地位。”
玲瓏微微一笑,“果然,墨青衫還是他。他還是墨青衫。”
“不。”華輕殤淡淡的道“他小時候向來受其他皇子欺負,我看不慣,便出手幫了他幾次,後來便漸漸開始一起聽課,或許當時年幼無知,在一次課上,我與老師觀點不同,課後我竟然對他說,若是能辯虛僞與真假,那麼定是個好君王,其實,那隻不過是我一時逞口舌之快罷了。”
玲瓏微微閉上眼,“然後呢?”
華輕殤接着道,“一年,他母妃遭其他妃子陷害,慘死在冷宮,自從那一日,他親眼看着他母妃死在他面前以後,便如同換了一個人,性子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不再與世無爭,而是步步爲營,到最後,連我都未曾看得透他了。他以一人之力拉攏了朝中衆多大臣,看來是對皇位有所爭奪,但他畢竟無權無勢,就位的焰頭始終及不上我。
我本無心這天下,父皇亦是知道的。
父皇病危時,在龍榻前曾讓我用心指引青鳥,青鳥優柔寡斷,縱是變的步步爲營,依是不傷人性命,可若是身爲帝王又怎可如此優柔寡斷?
五年前,我便與青鳥約定,若是他可清真假虛僞,那我便將這皇位拱手相讓。
此後,他便離開宮中,這五年來,我曾多次派人追殺他,未留餘力,但他次次逢凶化吉,我開始在他身邊放置內應,起初他發現了,皆不忍動手,便隻身來到青陽鎮,當了一個小小的教書先生掩人耳目,那日我調查到他在這青陽鎮,便來到青陽鎮住下來。而你,卻是我無心將你拉進這趟渾水中的,我頻繁的出入雲水閣,並單一的點你彈琴,他終究是發現了,所以便有了那日他無意撞到你的事,實則那不是無意,卻是他的計謀,他大抵是忍受夠了,便打算從你身上動手,無論怎麼說,你都只是這場可笑遊戲中的犧牲者。他特意接近你,只不過是爲了觀察我反應罷了。
我們之間的關係早就到了盡頭,你只不過是個導火索,所以說,只要你死了,這場遊戲就會到此爲止,而他就會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五年的磨練已讓他漸漸明白了這場遊戲的核心,而你,很不幸運,成爲了那個核心。
先帝已駕崩,這場遊戲終於落幕了。”
玲瓏無心顧慮這些,只是淡淡的問“就因爲我是妓?”
所以痛苦都是她一人承擔?
華輕殤一臉歉意,“抱歉,爲了華陽朝,爲了他,不得不犧牲你。”
“莫要說抱歉。”
華輕殤怔了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