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康王關在宗人府, 卻被老鼠咬傷,皇上聽了之後很是生氣, 宗人府是專門關皇親國戚的地方, 又不是腌臢牢房,都是乾淨的院舍, 怎麼還有老鼠了?
宗人令被脾氣越來越暴躁的皇上訓斥了一通, 滿頭大汗, 回到宗人府就給康王換了個院子,裡裡外外都檢查了一遍, 又發動了一干人到處找老鼠, 還弄了幾隻大肥貓過來。
老鼠還沒找到,康王卻開始不對勁了, 他渾身滾燙,頭痛欲裂, 宗人令聞訊趕來,見他咳嗽得停不下來,嚇了一跳,連忙去請太醫過來。
聽說康王被老鼠咬了發熱, 太醫院頓時慌了, 院使親自趕來,一進屋就看見康王吐了一大口鮮血,院使暗道一聲“完了”, 擺擺手,衆人又退出了屋外。
宗人令一看太醫的臉色就知道不妙, “太醫,康王他……”康王可千萬別出事啊,剛纔皇上訓斥他的時候那疾風驟雨的感覺已經讓他膽顫了,要是康王在他這宗人府死了,那可就糟了。
太醫嘆了口氣,“恐怕是鼠疫,這個院子得隔離起來,誰也不能進屋。”
宗人令面色慘白,完了,完了!康王在他這宗人府被老鼠咬了,還染上了鼠疫,這下是自己逃不掉了!
院史取了帕子,把臉捂得嚴嚴實實的,又把袖口紮好,這才進了屋。很快,他就出來了,讓跟來的小太醫從藥箱子裡取了個小瓷瓶,把瓶子裡的水倒出來淨了手,嘆道:“我會盡力救他,只是……唉,做好準備吧。”
文帝聽人稟報了康王在宗人府染了鼠疫,還是烈性的那種,已經開始吐血了,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昏死過去,乾清宮頓時一陣大亂。
文帝醒來後,一言不發,推開衆人,直接去了宗人府。他腳步飛快,卻在離康王的院子還有幾十步的地方猛地停了下來,雙目赤紅,沉默地望着那院子,雙拳緊緊地握了起來。他不是傻瓜,當年也是披荊斬棘才坐上這個皇帝寶座的,深知皇家無親情,兄弟之間必要經過一番你死我活的爭鬥,最後留下來的那個纔是勝者。
話是這麼說,他自己也是這麼實踐的,可這要是放在自己的兒子身上,他卻受不了。當初老二死的時候,他藉着老四壓制了太子很長時間,要不是出了畫像的事,老四現在還在六部行走呢。本以爲有了這一次,太子應該吸取教訓,沒想到他反而變本加厲了,連一直忠於他的老二也不放過,最後,是不是他也會對老四下手,自己的四個兒子只能剩下他一個?
文帝目光陰沉,站在那裡不說不動,只是定定地望着那院子,宗人令額頭冷汗直冒,這院子太醫也囑咐了不能進人,可皇上站在這麼遠的地方,也不說話,他心裡忐忑無比,輕聲喚道:“皇上,您看——”
文帝回過神來,陰惻惻地盯了宗人令一眼,依舊是一言不發,轉過身,疾步而去。回到乾清宮,大太監看文帝臉色灰敗,活人的臉上竟然帶着一股死氣,心頭猛地一跳,就見文帝“噗”地吐了一大口鮮血,身子後仰,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乾清宮亂作一團,皇后太子離得近,聞訊飛速趕來,立刻就掌控了局勢。後面聽到消息來的妃嬪都被皇后擋了回去,說是不能打擾皇上,太子也下了令,大臣一律不見,就連豫王也沒讓進門。
整個皇宮人心惶惶,有人猜測皇上要不行了,太子把持乾清宮,是要坐等繼位;更陰暗的想着太子是不是要暗害皇上;也有人心裡想着太子是名正言順的儲君,根本沒必要謀害皇上,只要耐心等着就行。
“言哥哥,現在怎麼辦啊?”葉芊本來正在外院的書房裡看父親作畫,聽到有人稟告了皇上昏迷不醒一事,濟平候要來和豫王商議,她也就跟着來了。
“無妨的。”豫王見葉芊一臉不安的樣子,連忙安慰道:“皇上的身體無礙的,這次就算受了喪子的刺激,也能緩過來。”康王是註定不能活了,可皇上卻還能醒,按照清虛道長的說法,若是沒有什麼意外,還能活上幾年的。不過,皇上的身體底子越來越差了,這次醒來後肯定會十分虛弱。
皇上不會突然暴斃,那京都就出不了大亂子,葉芊鬆了口氣,“那爹爹和言哥哥商議事情吧,我去園子裡轉轉。”雖然豫王什麼事都不會瞞她,可正經商議大事的時候,她還是不會待在一旁的。
豫王笑道:“那幾棵桂樹還開得正好,芊芊要是還想吃桂花糕的話,讓康公公帶着人去摘上些。”
葉芊眼睛一亮,上次去了桂花園回來,豫王就送了兩大包新鮮採摘的桂花過去,廚娘做了桂花糕,味道極好,不僅她喜歡,兩個弟弟也極愛,三個人很快就給吃光了。她正有些意猶未盡,聞言高興地帶着康公公直奔花園去了。
濟平候眼看着小女兒興高采烈地走了,無奈地一笑,寶貝女兒有些貪吃,小時候胖乎乎的,好在現在身姿窈窕,愛吃就愛吃吧,反正豫王也不嫌棄。而且,她在豫王面前顯露真性情,顯然私底下豫王對她很是縱容的,將來成親後兩人相處肯定十分融洽。
文帝昏迷了整整兩日才醒來,他睜開眼睛,迷茫地盯着帳頂,過了會兒才徹底清醒過來。他的頭微微轉了一下,看見整個寢殿裡只有皇后一個人,她正坐在桌邊,手撐着腦袋打瞌睡。
文帝輕咳一聲,皇后身子一抖,擡眸一看,驚喜地喊道:“陛下您醒了?!來人,快傳太醫,陛下醒過來了!”
很快,寢殿裡就熱鬧起來,太醫也進來了,大太監跟在衆人身後,也進來了,看見皇上果然醒了,懸了兩天的心終於放下了。
太醫診了脈,“陛下醒來就好了,接下來要好好調養身體纔是。”
文帝不耐煩地擺擺手,太醫的說辭每次都一樣,他都懶得再聽了,看見皇后端着一碗剛送來的燕窩粥等在一旁,文帝披衣下牀,坐到了桌邊,他昏迷兩日,只覺得腹中飢餓難耐。
太子本在前朝和臣工們議事,聽說皇上醒來,忙趕了過來。
“父皇,父皇您可總算是醒了,這兩天父皇昏迷不醒,兒臣只覺得惶惶不可終日,好似沒了主心骨一樣。”太子悄悄擡頭看了眼文帝,“可憐我那三弟,竟然沒等到父皇醒來,沒能見您最後一面……”
文帝的手一頓,抓起粥碗擲了過去,太子早就注意着他的動靜,眼看着一碗粥朝着自己過來了,卻不敢躲閃,只把頭偏開一下,肩膀硬生生地捱了一下,好在那粥不是很燙,只是肩膀被碗砸得有些疼。
屋裡的人都嚇了一跳,齊刷刷地跪倒在地,只有皇后還站着,“陛下這是……這是怎麼了?老三他染上鼠疫,這是誰也不願意看到的事,連太醫院的院史院判都無力迴天,太子他也沒有辦法啊。”
文帝眯起眼睛盯着太子,突然回身走到牆邊,抽下牆上掛着的寶劍,舉着劍朝太子刺來。
“陛下使不得啊!”皇后連忙上前攔着文帝,看他的樣子也不是神志不清,力氣卻大得很,皇后急了,把文帝的腰死死抱住,“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跪在地上的人齊聲勸道,大太監膝行幾步,抱住文帝的腿,“陛下,那是太子啊,您的兒子啊,陛下息怒!”他心裡明白,康王去了,皇上心裡難過,做個樣子發泄一番,肯定不是真心要殺太子的。要知道,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皇上要是鐵了心殺太子,怎麼可能自己舉着把劍去殺?
大太監心裡明白,皇后和太子心裡也明白,太子涕淚橫流,跪在地上磕頭不止,“都是兒臣無能,眼睜睜看着三弟去了,卻沒有一點兒辦法,父皇心裡難過,儘管打兒臣罵兒臣,只要您別悶在心裡憋壞了身體就行。”
皇后這兩天一直守着,形容也頗爲憔悴,此時兩行清淚留下,看起來很是可憐,她仰起頭,哀婉地看着文帝,“陛下,臣妾知道您心裡不好過,臣妾心裡也很難過,老三自幼沒了母妃,常常跟着太子來臣妾宮中,臣妾待他就像親生的一般——”
“親生兒子?哼!”皇后原本想勸一勸文帝,沒想到文帝聽了她這一番話更是生氣,猛地推開她,又一腳踢開抱着自己腿的大太監,舉着劍就朝太子過去了。
太子嚇了一跳,不知自己該如何反應,跳起來躲閃似乎顯得自己不夠真情實意,畢竟他剛剛纔說了任由皇上打罵的,不躲閃的話,他又害怕那劍真的在自己身上戳個窟窿。
正在此時,太子妃進來了,她聽說皇上醒來了,也急忙過來看望,卻正好看見文帝舉着劍要殺太子,她嚇得魂飛魄散,疾跑幾步,張開手臂擋在太子身前,“父皇這是要做什麼?父皇息怒,有話慢慢說啊!”
文帝眼睛通紅,他本來是做做樣子,此時卻有些收不住自己的怒氣了,一把推開了太子妃,太子妃踉蹌幾步,沒有站穩,摔在了地上。
太子看情形不對,再也顧不上扮演傷心的兄長、忠孝的兒子,跳起來就跑,耳邊卻聽見太子妃一聲尖叫,“啊,我的肚子,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