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芊回到侯府,不是黏在父親母親身邊, 就是黏在哥哥身邊, 至於弟弟葉碩, 則是不管她在哪兒, 都黏在她的身邊。
豫王還以爲小丫頭樂不思蜀, 想不起來自己了,沒想到過了幾天, 葉芊一大早就來王府了。
“言哥哥,聽說今天的龍舟賽四個皇子都上場, 我來給你鼓勁。”葉芊把自己熬夜做好的五色縷系在蕭言風的手腕上,要不是綠翡提醒她,她差點都忘了今天是端午節了, 更沒有提前準備好五色縷。
蕭言風略微遲疑了一下,今天的龍舟賽太子要搞大動作,想要一舉弄死瑞王,他爲了添柴加火, 準備把自己弄得和瑞王一樣危險, 當然只是表面看起來危險。說起來, 他也沒想到太子和瑞王這麼墨跡, 一年了, 他去了趟篷葉都回來了,這兩個人還沒分出個勝負來, 好在, 太子終於按捺不住想要鋌而走險了, 想必也是擔心自己回來後給瑞王增添助力,他越來越被動吧。
他怕到時候場面混亂嚇到小丫頭,特意沒有叫她,沒想到她自己來了,“芊芊,等會兒你就不要去臨平湖了,好不好?”
“爲什麼?”葉芊頗爲疑惑,豫王從來沒有這樣過,“言哥哥不想我過去嗎?我只在畫舫上,不會給言哥哥添亂的。”
她向來乖巧,怎麼可能添亂?蕭言風想了想,父皇的身體表面強健,實際上已經大不如前,弄死瑞王之後,太子肯定也會對自己下手,像今日這樣的事情以後還會有的,小丫頭總要適應過來。想到這裡,蕭言風還是決定告訴她,附在她耳邊,低聲把太子的計劃說了,又說了自己的打算,“到時候芊芊千萬別亂跑,就待在畫舫上,免得被人不小心誤傷了。”
葉芊緊張地睜大了眼睛,細白的手指緊緊抓着蕭言風的袖子,“這……會不會有危險,言哥哥會不會受傷?”
“我不會受傷的,只是看起來危險而已。”蕭言風很是不放心,又叮囑了一遍,“不管我到時候是什麼境況,芊芊記着,不要從畫舫上下來,知道嗎?”兩個皇子同時遇險,想也知道會是多麼混亂,她要是從畫舫上下來,擠在人羣中,被衝撞了還是小事,萬一發生踩踏,她會受傷的。
“我、我等場面控制住了,再到言哥哥身邊去,可以嗎?”雖然他成竹在胸,她還是很不放心。
她大大的杏眼裡滿是擔憂,蕭言風心軟了,“那聽康公公的,他說讓你下畫舫,你再下去,答應我,嗯?”雖然他自然會派人保護她,卻也不想讓她入險境。
葉芊點點頭。
“時間還早,芊芊去看看阿黃,咱們再出發也不遲。”豫王拉着她站起來。
葉芊本來也是想去看阿黃的,可現在聽了豫王的驚險計劃,心中卻憂慮起來,蔫蔫地跟着蕭言風進了自己的大院子。
阿黃正在廊下慢條斯理地梳理自己的羽毛,見了葉芊過來,歪着小腦袋,晃了晃頭上那撮醒目嬌豔的黃毛,黑亮的小眼睛盯着她。
“阿黃。”葉芊沒精打采地喚了一聲,把籠子打開,翻了翻食罐,見裡面很是乾爽,沒有發黴,又把水罐裡的水給它換了。
她每次見阿黃都是這樣的,阿黃瞬間就想起她來了,高亢地叫了一聲:“小王妃!”
“阿黃,你還記得我。”葉芊還是苦着臉。
“小王妃!小王妃!”阿黃頗爲興奮,撲棱着翅膀大叫。
蕭言風好笑地看看小丫頭那皺成一團的小臉,拉着她的手,“芊芊別擔心,我肯定沒事。你要高高興興地才行,免得——”他看了一眼旁邊聚精會神聽着自己說話的阿黃,拉着葉芊朝外走去,“免得旁人事後想起來,起了疑心。”
葉芊嘴巴一彎,露出個難看的笑容。
蕭言風無奈扶額,伸出手指在她腰上輕輕一撓,小丫頭哪裡最怕癢,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言……呵呵……”葉芊身子一僵,慌忙去抓蕭言風的手指。
他的手指很是靈活,躲開她的手,在她腰上又撓了幾下。
“哈哈……言……別……哈哈……”葉芊扭着腰,一邊躲他的手,一邊想要抓住他,她忍不住地笑出聲來,白嫩的臉頰上露出兩個小梨渦來。
蕭言風見好就收,“就要這樣纔對,芊芊不能愁眉苦臉的。”
兩人拉着手出了院子,只剩下阿黃茫然地看着他們的背影。
臨平湖畔人山人海,今日不僅有四位皇子參加龍舟賽,和上次不同的是,四位皇子還會親自上場,登上龍舟參加賽事,連皇上都來了。因爲豫王是四月底纔回來的,之前不知道他會不會趕上端午節,太子提議皇子親自下場比賽的時候,還邀請皇上也下場,因爲皇宮準備的就是四條龍舟。
皇上的頭疼症徹底除了,再加上此番千里祈福,又證實了老四確實是他的親生兒子,在心裡彆扭了多年的疙瘩解了,心情甚好,答應了太子要是老四趕不回來,他就親自下場,讓四條龍舟一起出賽。沒想到四月底老四倒是趕回來了,這下他只要坐在高處看熱鬧就好了。
蕭言風先把葉芊送到自己的畫舫上,一路上看小丫頭神色自若,一點兒緊張焦慮也看不出來了,暗暗點頭,他總覺得這次出門一年,小丫頭好像長大了不少,看來這次帶她去篷葉,是個十分正確的決定。
臨平湖的正中等會兒賽龍舟要用,所以各家的畫舫都停在兩側近岸的地方,太子的畫舫也在此處。
畫舫二樓,太子歪靠在厚軟的毛皮上,閉着眼睛,在心裡把等會兒要發生的事推演一遍。
在他身側跪着一個十五歲的少女,穿着一身白色輕薄的襦裙,柳眉圓臉,正是葉芙。她跪在太子身側,拿着個美人錘,給他輕輕地捶腿,見太子毫無動靜,她偷偷看了眼太子,又低下了頭。自從前年老太太和父親去世,她心中怨恨太子不救父親,在太子傳召她的時候,藉着要守孝的名義,推拒了好幾次。
本以爲太子肯定會想辦法哄哄自己,她默默地盤算着,要是太子送來的東西貴重到什麼程度,或者太子哄了她多少次之後,她就勉爲其難地原諒他。沒想到的是,太子根本就沒哄她,別說什麼貴重之物了,連個平常的首飾都沒有,這還不算,最讓她驚恐的是,太子再也不傳召她了。
葉芙耐着性子等了一年,太子也沒理會她,她這才意識到,在太子眼裡,自己根本就不算什麼,是隨手就可以丟棄的。葉芙大哭了幾場,早知如此,她又何必非要委身於他呢,可現在事已至此,她除了厚着臉皮賴上太子,已經別無出路了,除非她一輩子老死閨中,再也別想着嫁人的事。
太子把等會兒會遇到什麼情況,自己該是個什麼反應,如何讓父皇不起疑心,都在心裡推演了一遍,確認沒有什麼漏洞,這才慢慢地睜開眼睛。他伸出手,捏住葉芙的下巴,把她的臉擡了起來,又嫌棄地放開了。葉芙姿色平平,年齡又大了,早就不是他喜歡的樣子了,要不是看在她跟了自己三年的份上,他真是不想讓她靠近自己身邊。
太子扭過頭,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羣在他眼裡就如螻蟻一般,只是不知道,等會兒這些螻蟻會不會嚇得亂成一團,擁擠踩踏?太子的嘴角勾起一絲得意的笑容,突然,那笑容僵住了,他的眼睛定定地停在了一個人身上。
葉芙見他神色異樣,小心地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只一眼,她手裡的美人錘就失了力道。葉芙嚇了一跳,太子卻毫無反應,根本沒察覺到,仍然死死地盯着外面。
葉芙控制好自己手中的美人錘,又瞥了一眼外面,沒錯,那是葉芊,她的四妹妹。葉芊穿着一身淡綠色襦裙,和豫王牽着手慢慢地走了過來,她嘴角帶着一絲淺笑,杏眼清澈明亮,臉頰白皙柔嫩,並沒有侍衛在前面呼三喝四地爲她開道,擁擠的人羣卻好像感應到什麼,自動地讓開了道路。
她的步子輕快又舒緩,從容地從人羣中穿過,既有京都貴女的優雅,又帶着一絲少女的純真。而她身側的男子同樣引人注目,身如青竹,面如冠玉,黑漆漆的鳳眸隨便一掃,就能讓人心頭一跳。
葉芙驚訝地發現,好久沒見,葉芊好像變了很多,以前她站在豫王身側,就是一個胖乎乎的小丫頭,人們只會看到豫王,是不會多看她一眼的。可現在再見葉芊,她卻像個純真美麗又高貴優雅的仙女,即使站在俊美無儔的豫王身側,也有屬於她自己的光彩。
葉芊已經這麼好看了啊,她是名正言順的豫王妃,豫王看起來還很喜歡她,自己卻連個名分都沒有,還不知道等明年秋天自己的孝期滿了之後,太子會如何安置自己?葉芙嚥了下苦澀的口水,偷眼去看太子,卻見他目光發直,雙拳緊握,定定地盯着那兩個人,到現在也沒回神。
葉芙心頭壓制不住地狂跳起來,她跟了太子三年,從未見他如此失態過,他看的,到底是豫王,還是葉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