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霍漱清,現在已經完全是一對夫妻的感覺。他只要在雲城,只要不去參加那種必須的應酬,每天晚上都會盡量按時回家和她一起吃晚飯,主動洗碗。蘇凡看着曾經那個連煤氣都不會打開的男人此時挽起袖筒洗碗刷鍋,心裡有種異樣的感覺。生活,或許就是這樣的平淡,鍋碗瓢盆,相視一笑,你儂我儂。
她知道他是寵她的,除了兩個人剛在一起的時候有過爭執和哭鬧之外,現在,他們完全不會爲了什麼事情爭吵,就算他覺得她說的不對,也會耐心地糾正、解釋。這樣的日子,甜甜的,濃濃的,讓蘇凡有種自己被捧在掌心的感覺。幸福,或許到了這樣的地步,就算是極致了吧!
可是,越是這樣,她的內心就越是不安。
有時候她看着自己手上的指環,也會期待自己嫁給他的那一天。可現實是怎樣,她很清楚。前段時間,雁臺區的一個副區長和老婆離婚,結果被老婆鬧到市裡,說他有幾個情人,還連區長和情人約會的短信內容都貼在市委市政府網站的留言板上,一時之間成爲了全市的談資。連一個副區長離婚都鬧出那麼大的動靜,要是霍漱清離婚,還不得把江寧省都震動一遍?每次這麼一想,蘇凡就想起孫蔓那個女律師的身份。
有時候無聊,她會翻開一些雜誌週刊看看,裡面偶爾卻能看到關於孫蔓的報道。到了雲城的孫蔓,繼續抒寫着她在律界的不敗紀錄。看着雜誌上孫蔓的大幅照片,那氣質,絲毫不遜於其他頁面的明星。大波浪的長髮,披散在她的肩頭,有些照片裡,她戴着眼鏡讓人感覺嚴肅,有些照片裡又是面帶笑容讓人忘記她的律師身份。蘇凡發現孫蔓的着裝非常講究,每一張照片都有不同的搭配,從衣裳一直到鞋子,哪怕是胸針耳環,似乎都是認真搭配過的。如果孫蔓不是霍漱清的妻子,她一定會把孫蔓當做偶像的。現在,哪怕孫蔓還是霍漱清妻子的身份,蘇凡還是難以忽視自己心中對孫蔓自然而然的羨慕和敬重。相比較孫蔓,她就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就連個駕照考試都要考兩次。如果是孫蔓的話,別說是單邊橋了,就是獨木橋,恐怕都能一腳油門過去。
有時候,她就會想,霍漱清爲什麼和孫蔓這麼多年都相安無事,爲什麼現在就這樣了呢?霍漱清一定也是喜歡孫蔓那種事業女性吧,要不然也不會說直到今天才想離婚的。可她蘇凡怎麼就變不成孫蔓那樣的人呢?她也不是沒工作,可她的工作,似乎只是她謀生度日的工具,而稱不上事業!
現實中這猛烈的幸福,讓蘇凡總有置身夢境的錯覺。她生怕自己就是在做夢,如果不是夢的話,自己怎麼會和霍漱清這麼完美的男人在一起?
看着他坐在自己身邊給她剪指甲,蘇凡不自覺地把頭靠在他的胳膊上。
“別亂動,要不然指頭就剪下來了。”他警告道。
蘇凡笑了,乖乖地不動彈,任由他拉着她的手小心地給她剪指甲。畢竟,他從沒給別人剪過指甲,雖然給她剪指甲也不過是這兩個月的事,可次數並不多,技術也不純熟,每次他給她剪指甲的時候,她不得不集中全部的精力配合他,每次結束後,她就感覺跟跑完八百米測驗一樣,簡直累死了。能把指甲剪到這種地步,她也覺得霍漱清是無敵了!
“有個問題,你能回答我嗎?”她靜靜地問。
他看了她一眼,繼續抓着她的手“幹大事業”!
“要是很奇怪的問題就算了,我和你有代溝!”他說。
她笑了,好一會兒才說:“你,爲什麼會喜歡我?”
霍漱清停下手,注視着她。
良久,他才親了下她的側臉,道:“我也不知道。”
蘇凡抿着嘴笑着,在他鬆開她的時候,猛地親了他的臉。
“笑什麼?”他含笑望着她,問。
她搖頭,道:“不知道,就是,呃,”她想了想,“其實,我也想過這個問題,不知道你會怎麼回答,所以,很,很想知道,你,”頓了片刻,她接着說,“你這樣說,我,很,很感動。所以——”
“傻丫頭!”他摸了下她的臉,額頭抵着她的,“什麼都不要想。”
蘇凡點頭。
時間,就在蘇凡的指尖流逝。
很快的,國慶假期就到了。
蘇凡接到家裡的電話,父母希望她能回家一趟,不知道她有沒有安排。
自從上次回家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蘇凡就再也沒有回去過,現在——
事實上,她很想在這個假期裡和霍漱清去外地什麼地方玩一下,很想和他可以在人羣裡牽着手,放肆地愛着彼此。可是,霍漱清一直到了九月三十號都沒有給她一個準信,他自己都不能保證假期會不會有空。
然而,到了三十號下午下班的時候,蘇凡接到了霍漱清的電話,說他假期可以休息幾天,可是要回去榕城,因爲他父母打電話給他了。
那一刻,蘇凡的心,頓時跌落了下來。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小家子氣,不該霸佔着他,他也有他的家人朋友。在雲城的時候,他已經儘量和她在一起了,儘管他們不能像普通的戀人一樣,儘管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忙,從早到晚,從週一到週日,有時候即使回到了家裡也會被電話叫出去,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睡着。可是,是她佔有了霍漱清多數休息時間。
“嗯,我知道了,你什麼時候走?”她問。
“機票已經訂好了,今晚就走。”他說。
她“哦”了一聲,接着便沉默了,聽着他那邊有人在說話,是馮繼海的聲音,蘇凡忙說:“那你先忙吧!我等你回來!”
“等等!”他止住她掛電話的動作,道,“你呢?這幾天都沒說你要去做什麼——”
“呃,逛逛街或者回家。”她說。
“好,我回來之前會給你打電話的。”他說完,就掛了電話。
馮繼海進來是跟他說,等會兒就要去市委參加今晚的國慶慶祝活動。所謂的慶祝,只不過是邀請市裡的離退休領導、全市各界的優秀代表來參加慶祝晚宴,看看節目,一般會在八點半結束,而霍漱清的飛機是在九點半起飛。
蘇凡知道他今晚在市委參加活動,她也查了今晚飛往榕城的班機的時間,有好幾趟飛機,她不知道他幾點會走,也不能問他,下了班就趕緊坐着機場大巴去了機場,在那裡等着他。
外面的天空,從藍色變成了橘色,變成了黑色,當夜空爬滿星辰的時候,他還沒有出現。
她擔心自己會不會錯過了他,會不會他是從別的通道來的機場而她並沒有碰見,便一直守在安檢口附近。不管他從哪裡來的機場,要登機總是要過安檢口的吧!
蘇凡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做這種守株待兔的傻事,到了這時,她才知道,守株待兔原來不是故事。
時間,在人們忙碌的腳步中一點點流動着,直到她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看見了他朝着安檢口走來,卻是和旁邊的人在說話,根本沒有看到她。
蘇凡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她想讓他看見自己,卻又害怕,萬一他看見了問她來這裡幹什麼,她該怎麼回答?
然而,就在她還沒有下定決心要不要走到他身邊時,孫蔓出現在了蘇凡的眼中,而孫蔓,比霍漱清更早看見了她——
“咦,那個,不是——”孫蔓不禁有些訝異,對霍漱清道。
當霍漱清順着孫蔓的視線看過去的時候,果然在安檢口附近看見了蘇凡!
誰都沒有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一幕,不管是霍漱清還是蘇凡。
在蘇凡的設想中,她來機場就是想看他一眼,看着他走過安檢口,看着他去登機,卻沒想到孫蔓也和他在一起。她以爲,以爲他們不是在一起的。
而霍漱清,完全沒想過蘇凡會來機場。她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很清楚,他的心裡,勃然而生的感動和喜悅。那一刻,他真想跑過去抱住她,可是——
說不出什麼緣故,蘇凡的眼裡,突然淚花閃閃。她不是個好演員,不會控制自己的感情,淚水一旦流出來,就會止不住。
可是,她還是意識到了自己面前的是誰,意識到了自己這樣的行爲會讓孫蔓懷疑,便忙擦去眼淚,擠過人羣,快步走到他和孫蔓等人面前。
“霍市長、孫律師、馮主任!”她挨個問候了一遍。
霍漱清沒說話,孫蔓卻看着蘇凡,笑道:“你怎麼好像哭了?在送什麼人嗎?”
蘇凡忙尷尬地擠出一絲笑,道:“嗯,送一個人,剛,剛剛進去了。”
孫蔓注意到蘇凡手上的指環,道:“是不是你老公?”
蘇凡愣了下,餘光落在霍漱清身上,不知如何回答。
“真是羨慕你,年輕就是好,新婚燕爾就分開,的確是會讓人難過。”孫蔓道。
馮繼海見霍漱清沒開口,本想解圍,也不好開口說話,萬一自己說錯了什麼怎麼辦?世上的事情啊,怎麼就這麼巧?巧成這樣也太誇張了!
“時間不早了,你怎麼回去?”霍漱清問蘇凡道。
“坐大巴就可以了,我問過了,只要坐滿了就可以走,一直有車的。”蘇凡忙說。
見到他就好了!蘇凡心想。
“孫律師,霍市長,再見,祝你們假期快樂!”蘇凡說完,就準備離開了。
孫蔓說了聲再見,就拉着霍漱清的胳膊走向安檢口,蘇凡停下腳步,轉身朝着他們離開的方向看去,看見了那兩個背影,看見了他的背影,看見了他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