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花廳之中,一束束受了清晨露水的花朵在溫室之中嬌豔欲滴的各自比美。
而袁家的當家太太身上穿得優雅而得體,手裡拿着一把修花枝專用的小剪刀,正對着面前的一個青花瓷紋釉花瓶插着花。
這就是她的日常生活休閒方式之一,深閨之中的寂寞婦人,身邊沒有兒子和女兒的陪伴,就只能成天的和這些女傭們每天輪換的花打交道。
而在她身後的不遠處,低頭站着的正是她不管去哪裡都要帶着的心腹陪嫁婦人。
一主一僕並不說話,沉默的氣氛一直蔓延,只有偶爾花枝被剪刀折斷的聲音輕悄響起,更顯得房庭空寂。
到底是心中有事,袁太太就連插花都十分的心不在焉,臉上煩躁的神色也越來越明顯。
“派去調查的人還沒有回話傳來麼?”
語氣之中強烈的不悅讓她身後人的身子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支支吾吾的迴應她的問話。
“大概……大概,就快了吧!”
知道自己即便是生氣煩躁也只不過是乾着急罷了,衝着這個婦人發脾氣也是無用,反倒讓她看了自己的笑話,輕哼一聲表示自己的不滿後,這才又插起了花。
可她身後的婦人還是聽清楚了她低聲啐罵的話:一羣沒用的廢物!
袁太太一回了房間,就馬上差了人去查,孟令沒有回袁家生活的日子裡面,還有沒有像以前那樣,十分執念於找到自己的親生母親。
孟令十歲不到的年紀就被袁家的人找到,送回了袁家,雖然認祖歸宗沒有讓他改回姓袁,卻是將他安排到她的身邊長大。
可他來到袁家的時候也是有記憶的,所以他從來沒有稱呼她一聲母親,而到底不是她的親生兒子,作爲太太的她纔不會在乎這個私生子的一個稱呼。
她在乎的只有這個私生子回到袁家了會不會來撼動她兒子的地位。
這麼多年過去了,孟令的年歲漸漸大了,他也開始有了人脈,甚至開始積極的尋找他的生身母親的下落。
只是他的親生母親沒有消息,既然回到袁家了,袁家的這些人,哪裡會允許他找到?
就是老太太,知道他在找他的母親,也曾怒聲訓斥過他,一個外生子,不安安分分的待在袁家,卻爲了一個連他們袁家門都不配進的人鬧得雞飛狗跳,像什麼樣子!
那個時候,孟令才幡然醒悟,不是他能力有限,找不到母親,而是袁家的人,知道他有了這個心,故意的把人藏起來不許他找到罷了!
而現在,孟令到底還有沒有再找他的親生母親,連太太都不能確定。
所以她纔要人去查,就算他現在沒有去找,只要他還有這個心,她也能設計讓他重新行動起來去找人。
只有讓他去找親生母親了,岑家老爺子的壽宴他去不了了,單看老爺子如何和岑家交涉婚事!
袁太太真是打得一手好盤算。
直到袁太太的耐心都快要被消磨殆盡的時候,門口才傳來了一陣不算大卻足以引起所有人注意的聲響。
袁太太身後的僕婦這才忙低聲向她道可能是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人回來了,得到了她的允許之後方纔轉身小跑過去。
開門的聲音想起,卻遲遲未曾落下,太太的心中稍有不安,但轉念之間又變得鎮定無比,即便是在心裡計劃好了一切,孟令改變了太多,她還是覺得有些難以掌控。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突然的意識到,自己前些年都太疏忽於這個外生子的教育與訓導,如今卻讓他有了隱隱掌握不住的趨勢。
再一想到自己那個連老爺子的意思都能忤逆的兒子,她又是一陣頭疼。
關門聲終究傳進了袁太太的耳朵裡,她卻恍然未聞,手中的一枝花不知道什麼時候花枝被折斷,而太太的手心裡此刻卻是一手的花瓣,嬌嫩的花汁在手心裡靜靜的流淌着。
陪嫁婦人心中一驚,不知在自己轉身出去的這一會兒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能讓太太做出此種舉動。
身後的腳步聲,袁太太不是沒有聽見,她在等着陪嫁婦人將情況仔仔細細的告知於他,可是對方卻像是越來越沒有了顏色似的,讓她等了這麼久也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讓她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到底是什麼情況?”
袁太太主動開口問,那陪嫁婦人自然不敢再亂想些什麼,頓時凝了心神,將自己得到的消息在腦海之中微微梳理了一番,這才低聲恭敬的開口回答。
“二少爺這麼久都沒有回來過,老爺子默許給他的那些勢力,這些年也是什麼動靜都沒有,就連他身邊的那位,如今也像是蟄伏起來了一般。”
隨着陪嫁婦人的話出口,袁太太的心裡有些複雜,眉頭自然皺得更緊了,臉色也愈發難看起來。
“更何況,二少爺如今在C城發展,莫說是咱們,就是整個袁家,也伸不去那麼長的手去管他,誰知道他在那邊是不是有查……”
這些年,孟令在外的事情幾乎很少傳回消息,都知他在C城還算不錯的,可這樣的他在袁家這些人看來,全都不當數,自然不會有人刻意的去關注他。
而現在,袁太太就知道,自己當初那麼輕易的放任他去C城發展,甚至還讓自己的兒子暗中幫了他一把是多麼愚蠢的一件事了!
這不是在打消孟令對袁家的覬覦,而是放任他變得更強大了,到現在連自己也不好把握了。
陪嫁婦人的話越是說下去就越是讓袁太太漸漸看清楚了現實,她向來心氣高,怎麼肯承認這件事是她自己沒看清楚前路的教訓。
當下她的臉色便是一凜,十分不悅的將婦人的話給打斷了。
“行了,不必再說了,他在袁家如何我會不清楚?既然要你們去查,自然查的就是他在C城的情況,別給我說什麼C城太遠,你們的勢力伸不過去的話,那些人我可不是白養的,告訴他們,想盡一切辦法,在三天之內給我答案,要不然就全部給我滾蛋!”
袁太太狠戾的模樣讓婦人都忍不住心中一驚,但是很快,她就反應過來了,忙對着她彎腰低頭應了一聲好。
她跟着袁太太從本家嫁到袁家,這麼多年,到現在成爲了她的心腹,要說對她的瞭解不深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此刻袁太太的心裡有些什麼想法,她自然是能猜到一二的。
袁太太的話相當於是最後通牒了,若是再不能帶回有用的消息,就相當於她的兒子不能再爲袁太太辦事了,被趕出袁家的下場有多悽慘,她心裡光是想一想都發毛。
有了這麼一層,她當然是什麼點子都往外冒,自然很快就有了小計策。
“太太,咱們在C城沒有勢力,可是大少爺卻不一樣,更那一位不就是C城人,若是沒有什麼手段勢力,大少爺如何能放心把她放在C城?這件事若是交給大少爺去查,必定不出兩天就能有個結果。”
見自己的話讓太太聽着有些動容了,那婦人心中更是一喜,大少爺是什麼樣的人,行事雷厲風行的,若是真要將這件事交給他,自己的兒子也就什麼都不用管了,自然更加賣力的勸說起來。
“太太,不可猶豫,這件事,必然要速戰速決的,您看老爺子現在對二少爺的態度,不是以往的大少爺模樣,咱們還需好好爲大少爺籌謀一番啊!”
這些話深得袁太太的心,她是一個母親,自然覺得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兒子好。
她的兒子,如今不肯聽她的,在她的心裡,當然覺得大部分的原因都來自於那個自己費盡心思反對的兒媳婦身上,只要他明白了自己的苦心,他們母子就還能像以前那樣關係如初了。
一番心思的寰轉,袁太太的心裡雖然覺得將這件事告知給袁秉城是必然的趨勢,可是就像對待孟令一樣還有些猶豫和不確定。
那婦人自然是看出了袁太太的無力,孩子大了,自然不似以往那般好把握,可到底是親生母子,她覺得他們之間就算是爲了一個外人有了嫌隙,最終也還是能化解。
可主子的事哪裡是她們這些僕婦能夠干涉的,不能直接說,她也就只能從側面採取激將法了,總歸她不能看着連太太都變得這麼的優柔寡斷。
“唉!如今大少爺在國外爲了家族的生意忙前忙後的操勞,可老爺子卻是趁着大少爺不在,這般的對二少爺看重,只當沒有大少爺一般,若是今後說起來,外人不覺得咱們袁家多少年的規矩都壞了?”
袁家是大家族,規矩比什麼都重要,也正是因爲這樣,老太太和老爺子纔會那樣任由太太對孟令那般的打壓不過問,正是因爲袁太太是嫡母,身負對子女的教養。
可現在呢?
袁家老爺子自己倒是主動有了打破這種規矩的行爲態度,身爲當家主母,無論如何也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這麼想着,袁太太的目光就更冷厲了幾分,終於還是在陪嫁婦人的不斷勸說之下,帶着決然的態度做出了決定。
大家族裡面需要的不是手足兄弟情,而是果決的行事手段!